第十三章 絕色煙柳花滿樓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行人不必匆匆,眉眼反倒從容。早春的細雨如絲如絮,輕柔的打在發髻之上,眉宇之間。
錢塘江水映照著璧宇白雲,餘杭郡上至百八十老人,下至十歲幼童,從小見慣了這場景。它就像從遠古坐落至今,就像人們說不清乾元曆史之悠久,錢塘也成了餘杭不可或缺的一處。每每有慕名而來的遊客駐足陶醉期間,餘杭百姓交流之間,話語無不暗含自得之意。
花滿樓就在錢塘江畔不遠,這地段不知多少酒樓老板擠破了頭都想進來,錢塘江的魅力可見一斑。
唯獨花滿樓不同。如果錢塘江之於餘杭有如錦上添花,花滿樓之於錢塘江簡直是“佛頭著糞”——風流世子最喜歡風雅,這種詞從口中吐出,倒也算是少見了。
奇異之處在於錢塘江畔高貴的酒樓不少,花滿樓身處其中反倒額外的突兀,旅客時不時有關顧,當地百姓也愛每個月來吃上幾回。
前者因為好奇,後者不過因其實惠。
士子之流甚少在花滿樓出沒,階級某種時候就體現在細節。
花滿樓,緣何得名?顧客們津津樂道的是花滿樓那如花似玉的花老板,和小姑娘不同,多了種誘人的風味。為人親切,卻又和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而又不讓人生厭。
能在這錢塘江畔生存下去的酒樓,當然都有自己的本事。花滿樓可並不僅僅因為一張地契。
近幾年情況有了些許變化,花滿樓多了個孩子。說是孩子,年紀也不算小,十幾歲的樣子,聽說今年即將成年。十五歲的孩子比比皆是,可花滿樓這孩子卻不一般,小小年紀,見識淵博,稀奇古怪的事知道一大堆,能和附庸風雅的老頭聊聊打油詩,也能和休憩的莊稼漢談談田裏的學問。
外貌俊俏,嘴巴又甜,深得女顧客的喜愛,老有熟客起哄這小子指不定就是花老板的孩子。花老板嚴肅的否認多次未果,也就隨他們去了。
小子在花滿樓待了多年卻無人知其姓名,隻道是姓李,因一直在花滿樓招呼顧客,故喚其李小二。
花小依對於這個忽然出現的小子很是好奇。一開始以為想吃霸王餐,誰知道這小子自願留下幫工。原本並不指望有什麽作用的人,帳房會做,廚房去得,解剖食材速度簡直令人咋舌。難得的是和顧客很是聊得來,亂七八糟說了一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花小依甚至聽到過這小子一本正經的和一個豆蔻少女分析神神道道的星相學!
如果不是那時候李小子年紀太小,花小依差點懷疑他有什麽非分之想。
李小二最愛叫花老板為小依姐,一陣死皮賴臉後,花小依不得不敗下陣來,由得他去吧,隻是人前必須叫自己花老板,花小依這名字,太沒威信了。
“老伯啊,你說為什麽種瓜隻能得瓜,種豆就得得豆啊!”花滿樓時近黃昏,顧客稀少,隻有日暮歸家的莊稼漢,忙裏偷閑喝幾杯再歸家。
此刻眼皮子有些打架的大漢使勁的搖搖頭,也不知是在反駁,還是喝高了,對於李小二自來熟的坐下共飲,沒什麽不滿,反倒又給他倒了一杯。
又是一杯酒下肚,大漢打了個酒隔,笑罵道:“你小子怎麽又胡鬧,你……種瓜要是得豆,那生娃……不得生出個……啥玩意來……”
大漢一邊說一邊皺著眉,酒氣有些衝眼睛。本想說些什麽,一想好像不太對,迷迷糊糊給說了個啥玩意兒來。
“這有什麽好怕的,老哥你真白長這麽大個。咋們是在說假如啊假如,假如後麵就算說了皇帝是個女子,那也是瞎胡鬧的話,更別說還喝著酒呢,酒後的話,誰會在意。”
李小二聞了聞杯裏的酒,感覺還是度數低了點,搖了搖頭。大漢以為李小二示意自己膽小,噌的一下酒勁就上頭了。
“你小子,我也不是娘們,有什麽好怕的,我兒子長得像我,我長得像我爹,那瓜長得像他爹有什麽問題!”
李小二一口幹了杯裏的酒,嘖嘖品著味兒,“原因呐,你為啥長得像你爹?”
“廢話!我是我爹的兒子,我當然長得像我爹,我兒子是我親生的,自然也得像我……”
李小二點點頭,這漢子好像娶了個挺漂亮的姑娘,前兩年老有人背後說閑話,李小二還勸慰過說那是他們自己沒福氣。
這麽想好像也難怪他對於孩子像不像自己有些在意。
其實就算大漢孩子長得和他一模一樣,那又怎樣呢,那些人該說的還會說。難道當初說閑話,是真的關心人家妻子的婦道?隻不過眼紅罷了。這一點說不過去,他們總能找出其他話來。
李小二看著大漢,感覺還是送他回家得了。
“你說的那啥,皇帝是女的,那也不對啊,照你前麵說的,你還不如說他……他長得公公!”
大漢嘴巴不示弱了,聞言李小二一陣尷尬,大哥你真不知道公公是做過處理才放進宮裏去的?
“放肆!市井狂徒竟敢出口侮辱當今聖上!”突然門外傳來一聲怒吼,李小二喝到一半的酒噗的一下噴了出來,對座的大漢給這一澆,酒醒了些,臉色瞬間由紅轉白,看著李小二,好像想說什麽。
李小二搖搖頭,起身一看,門口走進來六個青年。乾元人均壽命約有二百之數,十七八歲的少年長得和一百歲的父親沒太大差別這種事屢見不鮮,看著幾人的神氣麵貌,歲數應該比李小二大些,但也大不到哪裏去。
出口嗬斥之人身著士子最喜愛的學士服,隻有上過學有功名之人才有資格穿這種服飾。乾元武官勢大,可文官卻也不可少,元武大帝之後更是得到重視。習武並非人人能有成就,科舉就成了不少人眼中的香餑餑。
李小二眼睛一瞄,心裏有了結果。出頭之人反而是這群人中地位最低的,看其樣子,最想討好的似乎是前頭那人。其他人雖也是學士服飾,但腰帶玉佩一樣不少,各個都是幸災樂禍看熱鬧的樣子,這讓李小二有些奇怪。
前頭這人難不成是什麽官員之子?可對於這種酒後戲言,官府也管不著吧。
“幾位可是來吃飯?”李小二沒有理睬那人憤怒的眼神,直接走到最前頭那人之前。
“嗯……吃飯不急,隻是在下有些困惑,為何那人方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我……”大漢剛想張嘴,被李小二回頭一個眼神打斷。
“哎呀,這得怪我,其實這個時間大家都回家了,酒樓的夜間生意還得過一段時間。本想灌醉他,自己也可以喝點酒吃點菜,權當滿足滿足口腹之欲。”
“你這小二倒是誠實……也不對,喝酒就喝酒,怎麽說道當今聖上身上去了?”此人點點頭,又搖搖頭,與其他人看熱鬧不同,反倒很是認真。
“我這人總喜歡和食客聊天,這不,今天想到個問題,就問他為什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講著講著就講到兒子像老子這種事情上去了。”
那人一愣,皺起了眉頭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連我都知道這種事,有什麽問題嗎?”
身後幾人見其又開始刨根問底,不禁有些無趣,臉上卻是笑意不減,其中一人上前道:“公子,接下來還是決定今晚住宿的問題吧,走了一天,到了晚上濕氣重,可就對身子不好。”
被稱之為公子之人正奇怪瓜和豆能什麽問題,聞言抬頭一看,“這不就是個酒樓麽?誒,花滿樓。名字還不錯,隻是為何不見花?”
“公子有所不知,這家店是錢塘江畔最差的酒樓,來往都是些市井小民,哪裏配得上你的身份!至於花滿樓,你見過那花老板就知道了……”
方才嗬斥之人話中有話,眼神曖昧的看了眼那公子,卻見公子沉吟不語,好像完全沒明白自己的意思。
“算了,今晚我就住這裏,明天就要走了,今天要好生歇息。”公子似乎想到什麽,神色有些疲憊起來。
“元……公子,這可不行,難道明天的踐行詩會您也不參加了?”後邊一人有些疑惑,麵色卻露出些許焦急。
“實在想不到選你們哪一家好,住宿還是客棧酒樓吧。詩會就放在酒樓如何,要我說放在這花滿樓也不錯,起床參加踐行,之後就可以啟程,豈不是省事兒?”
後方幾人聞言互相看了看,拿不定主意。李小二安靜的看著幾人的眼神交流,覺得這元公子似乎也不是什麽好耍之人,怕是之前進店,都有可能是為了擺脫這幾個木頭人。
“小二,你給我安排個上等客房,再把外頭的馬安置一番。”
方才的莊稼漢早就在李小二見縫插針的眼神示意下,趁著幾人說話離開了。元公子看了看四下的布局,正想問花滿樓和那什麽花老板有什麽關係,一個豐腴的女子從裏屋走出來。
一襲青衣,隨著步伐微微擺動,發髻清爽,神色慵懶卻又有些鎮定,似乎聽到了之前的事,此刻前來卻不見焦急,蓮步輕移,徑直向著元公子走來。雖然元公子唯獨對於女子見識頗多,乍一映入眼簾,也覺得這是一幅舒服的風景畫。
花滿樓花滿樓,就憑這老板的姿色,足矣力壓一眾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