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何字故不識
楚江河此時方才顧得上向張弛說聲謝謝,剛才如果不是張弛和雪女及時現身相救,他恐怕已經被宗九鵬捕獲。兩人在光明城分開之後已有多日未見,也都遭遇了不少的磨難,楚江河明顯變得沉穩了。
老孫頭帶著重目氏的幾個人圍著篝火坐著,張弛主動跟他打了聲招呼,小紅櫻目前還在光明城,在他們逃離之前,秦綠竹將那小妮子安頓好了,張弛把小紅櫻的所在告訴了老孫頭,開始認為這些重目氏人感情冷漠,可現在從他們冒險救出楚江河和紀昌,還將他們護送到冷山高原的行為來看,這些重目氏的族人也是重情重義之輩。
向來寡言少語的老孫頭難得開口道:「既然你們重聚,我等也應當離開了。」
楚江河道:「多謝孫爺爺一路照顧。」如果不是老孫頭相救,他早已死在了古沉魚的手裡。
老孫頭道:「我們重目氏人雖然弱小,但是知恩圖報。」他望著北方嘆了口氣道:「五大氏族內部分裂,北方極地,幽冥大軍壓境,僅憑風氏是阻擋不住他們的進擊的,異鄉人,你們也要小心。」
張弛道:「我們會的。」
老孫頭握緊右拳在胸前捶了三下,率領族人起身,說走就走。
何東來和紀昌兩人回來,紀昌看到他們走了,愕然道:「怎麼突然就走了?」
張弛道:「完成使命自然就走了,總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此時有人過來請雪女去見大祭司,張弛看出雪女和大祭司應該早就認識,不然剛才大祭司也不會挺身而出阻止宗九鵬繼續出手。
楚江河:「希望宗九鵬不要再追趕過來。」
紀昌道:「他對你還是念念不忘,畢竟你這顆頭值五十萬,小子,知不知道古沉魚為什麼這麼恨你?」
楚江河其實心中明白,這是因為父親的緣故,冷冷看了紀昌一眼道:「如果不是你,我們怎麼會流落到這裡?」
紀昌意味深長道:「塞翁失馬安知非福,自從來到這裡,你們每個人的修為都是突飛猛進,其實就算一輩子出不去又怎樣?在外面壽命不過短短百年,到了這裡生命幾乎可以增長三十倍。」
楚江河道:「無非是自我欺騙罷了,我一定要回去的。」
張弛打了個哈欠道:「月是故鄉明。」人活於世最重要就是歸屬感,如果沒有歸屬感別說給你千年生命,就算是萬年,就算是長生不老又有什麼意義?
漫漫長夜無窮無盡,冷山高原偶爾傳來幾聲凄厲的狼嚎,營地眾人大都已經歇息,何東來一個人在偏僻的角落坐著,默默望著沒有月也不見星的夜空,身後傳來腳步聲,卻是張弛拎著一條羊腿走了過來。
何東來道:「還沒睡?」
「這幽冥墟沒日沒夜的,生物鐘都有些紊亂了。」
何東來笑了起來,張弛在他身邊坐下,利用枯枝升起了一堆火,開始在火上烤肉。
何東來望著他嫻熟的手法,臉上流露出欣慰的笑:「你控火很有一套。」
張弛道:「稀里糊塗的,本來也沒這個本領,可後來在枕頭裡撿到了一顆石頭……」他沒有隱瞞將自己得到火源石,後來火源石又陰差陽錯被子彈擊碎的事情說了,他心中已經認準了何東來就是他親爹,父子之間有什麼好瞞的。
何東來一邊聽一邊點頭,張弛烤好肉,用小刀削了一塊遞給了何東來,又拿出一囊酒,這酒是老孫頭臨走的時候留下的。
何東來喝了口酒將皮囊遞給他,張弛也灌了一口,看到何東來大口大口品嘗著自己為他烹製得烤肉,這滿面的風霜想必經受了不少的辛苦,張弛忽然道:「我姓什麼?」
何東來愣了一下,轉臉看了看張弛,看到他充滿渴望的眼神,伸手從火堆上撿起了一根燃燒的枯枝,在雪地上工工整整寫了一個大字——
張!
張弛望著何東來,如此說來隱姓埋名的那個人只是何東來,自己既然姓張,那麼他和張清風的關係又是什麼?忽然想起如意金的丹爐,當初解開禁止,利用天蓬尺點下清風亂翻書,何字顧不識。心中忽然茅塞頓開,張清風乃神秘局第一靈念師,此人智慧超群,學識淵博,何字故不識,他是故意不認何字。
我嘞個擦,張清風應該還是我親爺爺?他怎麼可能不認識何?他是故意不認識何東來。何東來才是他親生兒子,張國士、張國富這兩個養子只是煙幕彈。
張大仙人感覺頭皮有些發炸,如果張清風是他親爺爺,那麼楚文熙將自己交給張清風照顧就變得很正常了,可楚文熙當年為什麼要害何東來?為什麼要跟林朝龍曖昧?甚至張弛一度懷疑自己跟安崇光都有關係,現在看來複雜得多。
何東來喝了口酒,雖然只寫了一個字,卻給了張弛足夠的消化時間,手中的那根樹枝在雪地上畫了個圈兒,將他們爺倆圈在其中,一道無形的空靜結界將外界暫時屏蔽,他們之間的秘密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張弛的心頭有太多疑問,嘴巴囁嚅了好半天,終於鼓足勇氣道:「你跟我……」
何東來點了點頭,沒必要強調,也沒必要說出來,閃電都聞出來了,輕聲道:「有什麼話你只管問,外人聽不到。」
「你跟我媽……」
何東來笑了起來,笑容溫暖慈祥:「凡事不能只看表面,這個世界上有著太多的是是非非,除了當事人自己,其他人都沒有資格評判,我生性淡泊,她志存高遠,她從未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我也從未怪罪過她。」
張弛低聲道:「清風亂翻書,何字故不識。」
何東來道:「你很聰明,許多事你都已經猜到了。」
張弛道:「這麼多年,您為何不肯離開天坑?」何東來既然知道自己是他的親生兒子,為何可以忍心丟下自己那麼多年?
何東來道:「其實我是個不祥之人,離你越近你反倒越是危險,如果不是我……」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又灌了口酒道:「過去的事情其實無需再提,各自安好就夠了。」
張弛道:「這一系列的事情是不是和通天經有關?」
何東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你已經長大了,就算是沒有我們你一樣可以處理得很好,萬事由心,不用讓任何的關係成為你的困擾,我們雖是你的父母,卻對你沒有養育之恩,你不欠我們什麼,我們留給你的只是麻煩。」他轉過頭望著張弛道:「答應我一件事。」
張弛笑道:「都還沒說什麼事情我怎麼答應。」
「出去之後永遠不要提起我們之間的關係。」
張弛道:「我們?」
何東來道:「她也不會主動找你。」
從何東來的這句話張弛知道,他和楚文熙一定見過面了,而且兩人之間達成了協議,分別那麼多年,而且這次是自己主動挑明了彼此之間的關係,為什麼父親又急著劃清彼此之間的界限,他絕不是把自己當成累贅,而是預感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可能會為自己帶來危險。
張弛想到了通天經,當年何東來的被迫離去是不是和通天經有關?根據紀昌所說,他們離開幽冥墟的唯一辦法就是得到通天經。
「我們能出去嗎?」
何東來目光堅定地點了點頭:「能!」
張弛可以推斷出他一定見過通天經,否則也無法帶他們離開幽冥墟,種種跡象表明,最可能擁有通天經的人還是自己的母親楚文熙。不過無論怎樣,證明他們兩人心中還是牽挂自己的,除了父親又有誰會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前來幽冥墟?
北冰城是風氏中心,也是幽冥墟海拔最高的城市,整座城市都是用千年玄冰雕砌而成,看到北冰城高聳的城牆,巍峨的箭塔,張弛就明白風氏能在冷山高原屹立不倒不是沒有原因的。
因為加入了大祭司的隊伍,他們入城非常順利,並沒有受到守衛的盤查,入城之後,他們就脫離了大祭司的隊伍,紀昌去向大祭司辭行。
雪女也向張弛道別,她要隨同大祭司前往神廟,明天才能回來。
張弛目送雪女離去,紀昌笑眯眯來到他身邊道:「雪女和大祭司是什麼關係?」
張弛搖了搖頭,關於這件事他沒有問,他並不喜歡探究別人的隱私。
來到他們預先約定的集合地點,南望客棧,卻發現秦綠竹一行還沒有到達,張弛不由得有些擔心他們中途會不會遇到麻煩。何東來讓他不用擔心,秦綠竹和夜櫻實力都很強,而且她們還有三百餘頭疾風之狼隨行,就算遇到宗九鵬這樣的強大對手也有一戰的實力。
當晚何東來和楚江河一個房間,紀昌和張弛一個房間,紀昌吃飯之後早早爬到床上睡了,沒多久就聽到他發出香甜的鼾聲,張大仙人準備也去睡的時候,聽到外面傳來敲門聲。
張弛開門一看,卻是何東來走了進來,本想說話,何東來示意他不用說話,來到床前,看到酣睡的紀昌,伸手一巴掌拍了過去,紀昌的鼾聲戛然而止,床上的身影隨著這一巴掌消失不見了。
張弛目瞪口呆,他明明一直盯著這老傢伙,可想不到紀昌仍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不禁自責道:「壞了!」何東來說過,他們能否離開這裡的關鍵還在紀昌,雖然他知道傳送陣的所在地點,可必須要紀昌去幫忙啟動,現在紀昌溜了,回去的希望再度變得渺茫起來。
何東來淡然笑道:「你不用擔心,他走不遠。」
父子兩人抽出南望客棧,踩著冰磚鋪成的大道一路向北,何東來早就對紀昌有所提防,所以提前在他的身上動了手腳,紀昌的一舉一動瞞不過他。
兩人一路追蹤紀昌來到了神廟,借著雪光的映照,果然看到紀昌的身影出現在神廟的偏門前方,他向周圍看了看,並未敲門,就看到有人舉著燈籠出來將他引入神廟,看來早有約定。
何東來向張弛低聲道:「你留在這裡,我進去看看。」
「一起去。」
何東來點了點頭,兩人一起翻入神廟,何東來如同裝了導航一樣,帶著張弛直奔其中一座尖頂建築走去,貼著牆根來到亮燈的窗口。
湊在窗口向裡面望去,卻見大祭司背身坐在那裡。
紀昌走入房間內,恭恭敬敬向大祭司行禮道:「大祭司!」
大祭司道:「紀先生深夜來此有何要事?」
紀昌道:「大祭司,可否換個說話的地方?」
張弛心中一沉,難道他們的行藏被紀昌發現?看到何東來表情鎮定自若,估計不是如此,應該是紀昌習慣於如此謹慎。
大祭司淡然道:「在我神廟的範圍內你不用多慮。」
紀昌道:「儘管如此,隔牆有耳。」
何東來示意張弛不用擔心,早已在兩人周邊布下結界。
大祭司對自身的靈能非常自信,認為完全可以掌控神廟內部的一切,任何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感知。
紀昌居然走到窗口向外看了看,張弛有些緊張,不過紀昌看了一眼馬上又回去了,何東來的能力遠超紀昌,即便是大祭司也無法感知到這窗外的結界。
大祭司冷冷看了紀昌一眼。
紀昌笑道:「大祭司對何東來並不了解,那個人厲害得很,所以我才不敢提前將秘密告訴您。」
「秘密?你的秘密真是不少。」
紀昌道:「大祭司放心,關於您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
大祭司皺了皺眉頭道:「紀昌,你不用提醒我,我欠你一條命。」
雖然隔著牆可張弛仍然聽得清清楚楚,猶如身臨其境,估計何東來製造的結界有古怪。
紀昌笑道:「大祭司誤會了,我可沒有索取回報的意思,何東來其實也來自天坑,他這次過來的真正目的是要帶走楚江河和張弛。」
「不可能,幽冥墟只有入口沒有出口,任何人只要進來就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