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李簫醒來時,不知為何,卻身處雞鳴山腳,唯其一人而已,且其身著之衣,仍是那件白衣。


  此刻天色已亮,李簫坐在地上,看著東方的太陽慢慢自山下爬了上來,臉上卻毫無表情,一點也沒被這日出美景所吸引。


  他在思考,思考昨日的一切,自他腦海中,時時回蕩昏迷前的一切,雲中仙所見,便是他所見,他雖不能自主,卻深深記得每一個細節,連同有一些本屬於雲中仙的記憶在內。


  正如是蒙在鼓裏時,隻願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過完此生僅剩的時光,可鼓麵被打破時,前因後果一目了然,如此,便要想想如何破了這個局!能活著,沒有人願意上趕著去死!

  至太陽上了山頭,沉默發呆中的李簫終於站起了身,他轉過身看向雞鳴山頂,忽而放足狂奔上山,往山頂路遙觀而去。


  此時,路遙觀觀門口,有一小道士在練劍,劍招打出,或有雷霆閃爍,或有風火相隨,好不神奇。


  那小道士練劍已至忘我境界,四周一切,唯有劍招與道術!每招出之,動作連貫而自然,顯是劍招道術已熟稔於心。


  李簫自山腳狂奔上山,至山頂時,恰巧見小道士練劍,正如第一次上山那般,李簫默默看著小道士練劍,不做聲色。


  半晌後,小道士練招已畢,收招而長呼口氣,隨即看向李簫,才做了個道士簪禮,問道:“不知是李簫李兄,還是雲中仙?”


  李簫微笑轉身,看向天邊太陽,反問道:“張兄,可還記得第一次相見時,你教我的劍法否?”


  小道士感歎,亦走到李簫身邊,朝遠方看去,他說道:“記得,李兄可是借此走了半個江湖的,我如何會不記得?”


  李簫不覺歎了口氣,說道:“是啊,走了半個江湖,就還想再走剩下的半個江湖,不知張五可願陪同否?”


  張五一笑,說道:“走便走了,怕甚?”


  李簫轉而看向張五,認真說道:“張兄果真願和我再走半個江湖?”


  張五長長呼吸了口氣,如釋重負般說道:“怕甚?”


  李簫說道:“我說的是,不用神行符的走一趟江湖。”


  張五詫異,他不解看向李簫,卻自李簫臉上看到了這幾日來,從未瞧見過的堅毅和果斷,隨即,他像是明白了李簫所說之意,頓時心中一舒,大笑道:“怕甚?”


  李簫亦是大笑,此刻,他豪氣幹雲。


  笑聲傳蕩至道觀中,便是打坐中的兩個老道士,也都聽得清晰,張五師尊像是鬆了口氣,卻又是神情嚴肅,其師兄瞧了一眼,忽而笑道:“師弟,天罰不至,當高興,錯行成禍亦是福,禍福相依,此理任何時候都說得通。”


  老道士赧顏一笑,說道:“師兄說得是,但昨夜之事已亂了天理,天罰遲早要來,今日始,道觀可就交還你手了,這次,我也要去好好走一走這江湖。”


  其師兄點頭一笑,道:“一大把年紀了,還像個年輕人一樣熱血,你啊你啊,本一謙謙君子,卻還是個認死理的君子。”


  老道士哈哈大笑,說道:“五兒道心彌堅,亦是認個死理不放的貨色,師兄,等我走後,五兒也一並交給你了,他性子如此,須得多加善導。”


  其師兄依舊平靜點頭,說道:“且放心則是,師弟,去吧,去走你的江湖,若是累了,便回來,萬事有師兄頂著,縱使,縱使你沒了道術,這裏依舊是你的家。”


  老道士輕笑,說道:“若單單是沒了道術,我倒也還不至於害怕,可這……恩,師兄,告辭了!”


  老道士化作一陣煙霧,消失在了道觀之中。


  李簫和張五走進了道觀中來,隻見三清像前,一老道士對虛空施了個簪禮,卻也什麽話也沒有說。


  張五進了道觀中,沒瞧見自家師尊,心中不免好奇,他和李簫行至三清像前,張五向這老道施了個簪禮,喊道:“師伯。”


  李簫不由好奇,卻並沒有失禮,他對老道士做了個江湖抱拳禮,道:“李簫見過前輩。”


  老道士微笑點頭,道:“小居士不必客氣,請坐。”


  李簫微躬下身子行了一禮,後便一點不客氣的坐在一個蒲團之上,他道:“還未請教前輩道號。”


  老道士和藹說道:“貧道青雲子,武林中人卻都喚我青山客,小居士便也叫哪一個,貧道都能應得。”


  李簫肅然起敬,便恭敬說道:“晚輩幾日前也闖了趟江湖,時聽得前輩大名,晚輩敬佩得緊,今得見之,實乃晚輩大幸。”


  青雲子搖頭不語,一旁張五卻已無奈捂住了額頭,張五說道:“李兄,且莫要說些不著實際的客套話了,如今時間緊迫,還是說說你的打算要緊。”


  李簫行走江湖之際,自有張五陪同,期間二人可否有聽說過青山客名號,張五最為清楚,他向來說不得謊話,一時間也沒想太多,便是拆穿了李簫那不著邊際的客套話。


  李簫赧顏一笑,道:“張兄,你也坐下,且聽我細細說來。”


  張五在自家道觀中從不會客氣,自有長輩在時,或要講究些許禮儀,今有師伯在,便對著師伯行了一禮,隨即選了個蒲團坐下。


  李簫清了清嗓子,先是問道:“前輩,晚輩心中還有多處疑惑,不知前輩可願解之?”


  青雲子道:“且說來聽聽。”


  李簫沉吟了片刻,而後把昨夜自路遙觀離去之後的事都合盤道盡,這才問道:“前輩,我第一疑,是否前世就是我之災劫?”


  青雲子看了一眼李簫,隨即手指掐動,半晌後,他才說道:“是也不是,雲中仙本身乃天上仙人,你不過是其一縷魂而生,他奪舍你之肉身,你與其魂融二為一,乃順理成章之事,隻是,如違了天理的順理成章,卻就是大災大劫了,好在仙人不會坐視不理,卻也就讓你本身脫離了出來。”


  李簫恍然,問道:“我第二疑,亦是災劫之事,那頭七一說可還成立?”


  青雲子這次沒有演算,幾乎在李簫問完時,他便是回答道:“所謂禍不單行,此類說法在你身上可真是體現得淋漓盡致,雲中仙欲要以仙魂入凡體,便要有修道者替你做牽引之法,其方可隨天道以魂入凡,而要有修道者以你為引作法,便要你身受劫難,且還恰巧遇有修道者。”


  青雲子一頓,又是繼續說道:“而你遇張五,便是災劫開始時,張五留一符替你護身,種下你二人災劫相連之因,你撞邪遇鬼,又在鬼節時埋骨,才把災劫之事合盤拖出。後又因另一陰魂留下破綻,使你二人留意,才造成了雲中仙提前仙魂入凡的局麵,若是雲中仙且還占據你肉身,你之災劫不提也罷,可如今,你之災劫依舊。”


  李簫深深呼出了口氣,再問:“我第三疑,依舊還是災劫之事,剩下三日,可還有一線生機否?我說的是,我和張兄二人。”


  青雲子搖頭,說道:“有,也沒有。”


  說至此處,青雲子便不再多言,徒留李簫風中淩亂,這與不說有何異?實則李簫隻需細細思索,便可得知答案,他曾有生機可言,但他拒絕了靜厄師太。張五亦有生機可言,但他違逆了師尊安排。


  思之到此,李簫深深吐出了口氣,後麵向張五,說道:“張兄,咱倆可還有半個江湖未走。”


  張五認真點頭,說道:“李兄,你是知道的,我從未輕言放棄過。”


  李簫開懷一笑,說道:“我二人既然都選擇了同一條路,那且就一條道走到底,前輩,晚輩這有一法子,你且聽聽,看看可不可行!”


  青雲子一如既往的和藹,他道:“且說。”


  李簫說道:“自我前世記憶中,我探知有一法,名曰請靈,不知青雲子前輩可聽說過?”


  青雲子眉頭不覺顫抖了一下,他問道:“細細說來。”


  李簫瞧青雲子臉色有變,心想青雲子怕是知曉此法,於是說道:“這請靈一法,便是以某種特定的法則,開壇請天上仙靈,地下鬼靈,人間道靈顯身,助己身以對敵。”


  青雲子聽得臉色大變,頓時道:“此法陰邪,有損陰德不說,若請得那天上仙靈、人間道靈來,倒也可助你等消劫,可若請來地下鬼靈,屆時天地陰氣怨氣鬼氣等一通而現,助長厲鬼,使其超脫地獄法則,屆時人間無人能敵,天上無仙可降,人間便危矣!”


  李簫大為詫異,他自在心中盤算了,忽而聽得耳中有一細不可聞之聲傳來,隻聽那聲音道:“莫要多慮,夜來後山,我賜你力量,助你練那請靈!”


  李簫大驚,四下裏張望,除卻是張五和青雲子外,哪裏還有人?張五見李簫有異,問道:“李兄,怎麽了?”


  李簫稍作平複了下心神,說道:“無事,被蚊子咬了一口,有點癢。”


  張五眉頭一皺,他扭頭看了眼道觀天井中的幾株香樟樹,又看了眼道觀中供奉香,不由得心頭大為懷疑,但卻沒有細問。


  張五說道:“李兄,請靈一事看來不行,咱得想想其他法子才行。”


  李簫心不在焉的說道:“是得另想他法,不妨……”


  話未說完,李簫耳中又是傳來了那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不妨去掘了那厲鬼之墳,將其挫骨揚灰,再以黑狗血混柳條而焚其灰,使其變無主遊魂,引陰兵而收之,災劫自解。”


  李簫聽得如此狠毒話語,頓時臉色蒼白,他不自覺大喝:“誰?”


  嚇的張五和青雲子都是側目看著李簫。


  張五問道:“李兄,你到底怎麽了?”


  李簫不答,一旁的青雲子卻是以手捏訣,開口喝道:“何方高人,既來我路遙觀,便就請現身相見。”


  無人應答,亦無人現身,半晌後,青雲子收回手訣,看向李簫,問道:“那神秘高手與你說了什麽?”


  李簫此刻六神無主,鬼使神差下把那歹毒話語說了出來,驚得青雲子都是長長喘氣,心想此法可行也可不行,若是讓得厲鬼提前察覺到,莫說挫骨揚灰,怕是連命也得提前丟在厲鬼手中。他再觀李簫印堂,依舊血紅一片,他心中更驚,按理說,事有變故,則一切皆變,何以李簫血光絲毫未變?

  青雲子焦急問道:“小居士,你之前所言,是否還有遺漏之處?你之災劫,怕是另有所指啊!”


  李簫嚇得大為震動,他閉目而思,卻始終也沒能想出遺漏之處,他不由思緒往前幾日而去,卻忽而記起他與張二狗等人喝酒那一晚,好像曾有一白衣女子扶過他。


  李簫連把這事說與了青雲子聽,青雲子掐指一算,無果再算,又無果還算,終不得一果!

  青雲子不得大歎,說道:“局已成!。”


  張五被青雲子這歎息之聲擾得混亂,他問道:“師伯,我師尊何在?”


  這世間,能讓張五有種特殊安全感的人,怕就隻有其師尊一人了,現如今其心亂得很,正想著到師尊邊上聽會兒道,或就好了。


  青雲子再歎,道:“他已遊曆江湖去了,昨夜一事,他必受天罰,天罰下,輕則道術全消,得入輪回,重者,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他不願你親眼見他受劫而死!”


  張五大為驚慌,焦急道:“如何救?如何解?”


  青雲子雙眼頓時無神,他喃喃說道:“若是昨夜之事隻如表麵上那般簡單,他頂多是道術全消,可事情,遠不是表麵上那般簡單。”


  李簫在旁聽得心驚而又愧疚不已,原來,隻他一人之事,卻已害了兩人受了牽連。


  正當是三人都各自無神時,隻見道觀之外忽而走來一人,此人穿著女尼衣袍,一個光頭在陽光下還略顯刺眼。


  那女尼緩步走來,至陰涼處,方可瞧清,原是那峨眉派掌門靜厄師太來了。


  靜厄師太雙手合十,頌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佛號聲起,驚得道觀中三人心頭一震,紛紛回過神來。青雲子連起身相迎,歉然道:“師太遠來,貧道有失遠迎,見諒則個。”


  靜厄師太微笑回應,說道:“青山客不必多禮,貧尼此來唐突,不曾下過拜帖,倒是請青山客見諒才是。”


  李簫和張五也是起身一拜,張五做的是道家簪禮,李簫行的是江湖抱拳禮。


  靜厄師太雙手合十還禮,她麵向李簫,道:“小施主,近日可還安好?”


  李簫恭敬說道:“謝師太關心,晚輩……還行。”


  李簫本想回應“安好”,可心中想起這幾日遭遇,這安好二字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來,便就說了還行。


  靜厄師太點頭道:“若有些許挫折也無妨,貧尼此來,正是為施主解惑來了。”


  此話倒是讓青雲子和張五都是一陣詫異,青雲子問道:“師太可是知曉了小居士所遇之事?”


  靜厄師太點頭,口頌了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早日小施主上了峨眉,貧尼透了天機,卻也讓貧尼進了局中來了,青山客大義,甘願入局,實乃讓貧尼敬佩不已。”


  青雲子心中略一思索,想起先前李簫所說幾日前也行走了一趟江湖,怕就是那時與靜厄師太沾上了邊的。青雲子說道:“師太過謙了,貧道所為,也是無可奈何的,卻是不知,師太有何法子破了這局?”


  李簫和張五同時豎起了耳朵,靜聽靜厄師太下文。


  誰知靜厄師太一歎,說道:“若貧尼能早來一日,便也就不用如此麻煩,小施主,今你有一線生機,你可願聽否?”


  李簫下意識以為靜厄師太又要讓他去那峨眉山上避災,他感激一笑,說道:“師太若是還想讓晚輩去一趟峨眉的話,晚輩怕是難從了。”


  靜厄師太口頌佛號,悲憫歎道:“小施主,就算貧尼想讓你去峨眉,如今也是萬萬不能的了,三日後大局必啟,此局無你便不成局。”


  李簫好奇,問道:“師太與青雲子前輩都說了有局,卻是不知,此局為何?”


  靜厄師太道:“小施主,且不管局不局,這一線生機,你願不願聽?”


  李簫眼角餘光看了下張五,不見張五有何反應,於是說道:“師太,若是張兄不得牽連,晚輩自是願意聽的。”


  靜厄師太搖頭一歎,說道:“他與你災劫相連,你的生機,就是他的生機。小施主,剩下三日,我日日為你頌三遍金剛經,洗去你身上招陰之氣,再送你佛家舍利一粒,加上你身上仙衣和小道長從旁相助,便夠你抵擋鬼節厲鬼,其次還有陰兵抬棺,小道長,陰兵抬棺本是你之災劫,卻也因小施主與你命理偷換而轉至了小施主身上,屆時,陰兵抬棺現,切莫讓其靠近,否則,佛祖降世也難救,至於剩下的局中變故,再由貧尼和青山客分而管之。”


  靜厄師太一席話說完,除了那所謂的局隻字不提外,其他都道了個一清二楚,其中,那陰兵抬棺,卻是讓李簫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隱隱又覺得熟悉。


  李簫沉吟了片刻,終還是決定把心中所思問清楚,他問道:“師太,晚輩還有一疑。”


  靜厄師太說道:“小施主且說來。”


  李簫說道:“我曾兩次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遇到過同樣一隊人抬著個棺材遊走,每次皆感棺中有雙眼睛在瞧我,這是為何?”


  靜厄師太雙手合十看天,口頌了聲佛號,悲憫說道:“阿彌陀佛,小施主,那正是陰兵抬棺,且,你已不止兩次遇到,乃是三次,最後一次便在昨晚,你卻也被吸入了棺中去了。”


  李簫大為詫異,問道:“師太,為何我卻一點也記不得?但若我被吸入了棺中,我又為何莫名其妙到了雞鳴山腳?”


  靜厄師太歎道:“這便是局。”


  李簫認真看著靜厄師太,欲要問個清楚,卻是聽得靜厄師太又說道:“小施主,你本是此局中樞,該你知道的,你自會知道,不便多問。”


  李簫又是一震,若是由著往日的心境來,他必定會說:我且就隻是個普通人小人物,如何就隻身進了局中來,還做了這局中樞紐?可自清楚了自己前世今生後,他便不再作此想法,原本,他就是個平凡中的變數。


  李簫不再多問,張五卻是連忙道:“師太,小道有一事請教,還望師太解惑。”


  靜厄師太看向張五,歎道:“小道長亦無需多問,你隻需記住,昨夜之事,無過而有功。”


  這一日,誰也沒有再問任何問題。靜厄師太在青雲子的安排下,住在了道觀客房。於是,整個下午時間,道觀中佛門經文聲聲傳導,經文內容,卻是那金剛經。


  直至夜深時,靜厄師太才念完了三遍金剛經,經文念畢,李簫終於自佛聲經文中醒悟,靜厄師太隻說道:“去吧,肉體凡胎,離不開水米飯菜。”


  如此,李簫才想起,他已整整一日未進粒米,卻也不曾感到饑腸咕嚕。心中好奇,卻也沒有去問,他恭敬向靜厄師太行了一禮,然後道:“師太你也未曾進食,晚輩這就替師太弄些素菜來。”


  靜厄師太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李簫,隨即搖頭道:“貧尼早已辟穀,不需進食,小施主怕還有些要事去做,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大膽去做便是,隻需明日天明來此就行。”


  李簫聽之,心中一陣打鼓,心想莫不是靜厄師太已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過他轉念一想,師太且算得出張五所想,就更莫要說他李簫了。於是李簫再次對著靜厄一拜,便出了房門。


  出了房門的李簫,卻也沒有去廚房,他看了下方向,最後飛奔往後山而去,奔至後山,李簫四下裏張望,像是在找著什麽,可找來找去,卻連個鬼影也沒瞧見。


  李簫不由感歎,心想白日裏自己所聽得的聲音,怕是因這幾日精神壓抑得嚴重,有了點幻聽吧。


  李簫搖頭間,便轉身要往道觀而去,隻是在轉身間,於黑暗中,李簫像是撞到了什麽,他隻覺一陣柔軟入懷,卻還冰冷無比。


  李簫大驚,連後退幾步,後退下,那被撞擊之物突然散發了絲絲光芒,李簫借著光芒看去,卻見是個身著白色衣服的女子。


  那女子容顏美極,李簫隻瞧一眼,便心神馳騁野外了,但在一瞬之間,李簫忽而想起這女子他似乎見過,他細思下,腦中靈光一現,記起四天前他在張二狗家喝醉了酒,在回家的路上,有一白衣女子扶過他,隻是當時視野模糊,沒能真個的瞧清楚女子容貌來。


  現在再見這女子,李簫憑借那點感覺,認出了這女子來,他不由一喜,問道:“姑娘半夜怎地一人在此?”


  那女子淡淡一笑,這夜色都被這笑給閃了一下,女子說道:“公子可認得我?”


  李簫走近了兩步,說道:“認得認得,四天前,還得謝謝姑娘相助,否則,李簫可就得在大街上睡到天明了,也就沒有機會對她說出心裏話來了。”


  那女子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兩步,始終與李簫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她說道:“你卻是應該好生謝謝我的,我幫你,可不僅是這一次呢。”


  李簫大為好奇,問道:“姑娘見諒個,李簫愚昧,卻不知姑娘都為李簫做了什麽事來?”


  那女子就看著李簫,身上散發的光芒忽明忽暗,她說道:“公子第一日行走江湖,先是去了五毒門,打得五毒門這幾日都不敢在江湖上為惡,又去了唐門,雖戰勝一籌,但那唐門門主唐龍可不是好相與的角色,自你離開後,他便要下令江湖,追殺於你,是我出麵擺平了他的。”


  女子頓了下,像是站著有些累,於是她選了個石頭,欠身而坐,又說道:“從蜀地出來,你闖了牛欄山,何金刀當個土匪頭子,打家劫舍乃是本行,卻是不能憑你一句話就能讓他們放了本行不做的。走下牛欄山,你打劫江南豪富沈家,大敗,還放出了豪言讓人一個時辰內開倉散銀,後來沈家果真開倉散銀,也是我暗中助你的,再後,就是你朋友張二狗,還是我幫他把那賊醜的娘們兒送回了百花樓。”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李簫親身經曆,至於唐龍和何金刀一事,李簫和張五溜後,發生了什麽事李簫自是不知道的,但沈家一事,李簫卻記憶最深。那老夫少妻,最讓李簫難忘,那莫名開倉散銀,最讓李簫好奇。另就是張二狗一事,也奇怪得很,沒曾想,張二狗口中的高人,便是眼前的這女子。


  李簫想來,神情不由凝重,他沒有道謝,他卻是警惕的看著那女子,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幫我?”


  那女子掩嘴一笑,說道:“別緊張,我乃局中人,身在局中,就得做些事才高興,說實話,今晚你能來,我真的很意外呢。”


  李簫眉頭一皺,說道:“日間在我耳邊說話的人,是你?”


  那女子微微點頭,說道:“是我,公子,你還有兩日時間,但我卻隻有這一夜自由時間了,在獨屬於我的這段時間,我要送你一份造化,再教你請靈之術,日後,且看還有沒有機會……”


  此時,李簫內心矛盾至極,他細細品味這女子的話,心中就隻有一個疑問,那就是這女子到底是人是鬼?而矛盾的是,到底該不該信這女子的話?

  不覺間,李簫心頭又想起了剛才在道觀時,靜厄師太曾說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大膽去做便是,想來,靜厄師太也已算準了李簫會有今晚這一際遇。


  李簫長長呼出了口氣,隨即拋開了心中所想,他說道:“姑娘,不管你是有何目的,但你幫了我這麽多次,我也該是要好好謝謝你的,如今你還想送我造化,教我秘術,我實乃受之有愧,不敢受之。”


  那女子輕聲一笑,笑聲彌漫在李簫耳邊,李簫隻覺心頭一陣舒爽,但不等李簫持續之,那女子則是說道:“你接不接受又有什麽好糾結的?反正你就隻有兩日可活,受了也是兩日,但卻憑增了一絲生存的機會,不受也是兩日,卻連一絲機會也都沒有了。”


  李簫一想,忽然大笑,他說道:“說得有理,不過,我自始至終,可都沒說過不受,不敢受與不受可是兩回事。”


  那女子再笑,她隻覺與李簫聊天很有趣,至少比起和那……起來,要舒心很多。她站起了身來,說道:“油嘴滑舌,莫說廢話了,把手平伸出來。”


  李簫應言伸出了右手,果真就沒有再說話。


  那女子站在遠處,亦是伸出右手,頓時,一道青光從那女子手中射出,直衝如李簫手心,李簫隻覺一陣冰冷刺骨的氣息進了體內,刺激得他血液仿似被結成了冰,但在冰冷之後,他又忽覺一陣暖流自丹田往奇經八脈遊走,舒緩了那一陣冰涼。


  那女子射出了這道光後,收回了右手,她說道:“這是一股陰陽氣,可夠你施展兩次請靈之術。”


  李簫細細感受了體內那股氣流的變化,自身時而冰冷,時而暖意自流,好不神奇,他看向那女子,想要問問這陰陽氣到底為何,卻還未開口,那女子就打斷了他。


  那女子又道:“莫問,那請靈九字口訣你已知曉的,那我便教你手決,記住,每一字口訣對應有一個手決,不可錯之,需得把口訣和手訣都牢記在心。”


  李簫點頭,沒有說話。


  那女子再道:“我念一句,你念一句,跟著我的手勢來。”


  說著,那女子肅然而立,她吸了口氣,念道:“臨!”後雙手手指交叉成印,李簫細瞧,眼睛死死記住了每一個動作,手上同時跟著比劃。


  女子頓住,她遠遠看著李簫,說道:“這個手訣先練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我再教你下一個手訣。”


  李簫深吸了口氣,問道:“如此,天亮前能練完九字口訣嗎?”


  誰知那女子一眼瞪來,怒道:“練不完,你還不趕緊練?”


  李簫赧顏一笑,便不再多言,按照那女子所授之法練習了起來。半個時辰後,李簫對那印訣熟知於心,且能將口訣與手勢同時連接了起來。


  那女子滿意點頭,說道:“第二個手訣,看好了,兵!”


  “兵”字才落,那女子手指連續變動了幾下,捏出了另一個手訣,之後半個時辰,李簫都在練習。


  又半個時辰,李簫習得第三個“鬥”字手訣,當第四個“者”字手決時,李簫卻幾乎在那女子打出時,就熟知於心。


  原來,九字口訣對於手訣本有規律相連,隻需把前三個基礎手決習會,後麵六個手決都能一氣而嗬成!這就難怪那女子明知道若半個時辰習一個手決,這一夜是無論如何也教不完九字口訣的,可她依舊如此,原是這裏麵有著這樣的門道可尋。


  於是,在接下來半個時辰中,李簫很快習會了皆、陣、列、在、前最後五字口訣手印,至此,九字手決李簫全部習會。


  那女子教完請靈之術後,抬頭看了眼天,夜空中,黑幕一絲一絲的在退,東方,一點一點的光芒在滲透進黑幕中。她長長歎了口氣,而後說道:“時間剛剛好,記住,除非到非要請靈之時,否則,不可一氣把九字口訣連同手訣一起打出,你隻有兩次使用請靈的機會,浪費了一次,機會就少一點。”


  李簫鄭重點頭,說道:“非是到了非請不可之時,我絕不用此法。”


  那女子道:“如此就好,李公子,最後再說一句:祝你打破命運。”


  女子說完,身形就自黑夜中慢慢消散,李簫大驚失措,連跑向那女子,可是,他與那女子相隔有一段始終不變的距離,待李簫跨過這段距離時,那女子已完全消散在了黑幕中。


  李簫仰天大喝,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呢!”


  李簫的聲音傳蕩在後山,一聲一聲,一陣一陣,直至消散,那女子也沒再回應。


  一日定未來,聽道解時惑,聽佛洗塵埃,練術求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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