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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崑崙之墟02

  唐草薇自從上說出「曼兌」那幾個字之後,就沒有再清醒過。李鳳扆再次買了一個巨大的拉杆箱,將唐草薇的真身塞在裡面,開著那輛得獎的小汽車,準備前往昆崙山。


  但在那之前他們遭遇了一個巨大的問題——崑崙之墟究竟在哪裡?


  這是個《山海經》中無解的謎。


  《山海經?海內西經》上說:「海內崑崙之虛,在西北,帝之下都。


  崑崙之虛,方圓八百里,高萬仞。上有木禾,長五尋,大五圍。


  面有九井,以玉為檻。面有九門,門有開明獸守之,百神之所在。


  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際,非仁羿莫能上岡之岩。


  赤水出東南隅,以行其東北。


  河水出東北隅,以行其北,西南又入渤海,又出海外,即西而北,入禹所導積石山。


  洋水、黑水出西北隅,以東,東行,又東北,南入海,羽民南。


  弱水、青水出西南隅,以東,又北,又西南,過畢方鳥東。


  崑崙南淵深三百仞。開明獸身大類虎而九首,皆人面,東向立崑崙上。


  開明西有鳳皇、鸞鳥,皆戴蛇踐蛇,膺有赤蛇。


  開明北有視肉、珠樹、文玉樹、玗琪樹、不死樹。鳳皇、鸞鳥皆戴瞂。又有離朱、木禾、柏樹、甘水、聖木曼兌,一曰挺木牙交。


  開明東有巫彭、巫抵、巫陽、巫履、巫凡、巫相,夾窫窳之屍,皆操不死之葯以距之。窫窳者,蛇身人面,貳負臣所殺也。


  服常樹,其上有三頭人,伺琅玕樹。


  開明南有樹鳥,六首;蛟、蝮、蛇、蜼、豹、鳥秩樹,於表池樹木,誦鳥、鶽、視肉。」


  《山海經?大荒西經》上說:「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崑崙之丘。


  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處之。其下有弱水之淵環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輒然。有人戴勝,虎齒,有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此山萬物盡有。」


  幾千年來,人們對「崑崙之墟」有千萬種幻想,山海經上所指的昆崙山到底在哪裡更有許多種說法。


  根據以上的記載,崑崙之墟周圍有沙漠和許多條河流,它的周圍還有火山,在它的南面甚至還有極深的湖泊。在這個地方生長著類似鳳凰的鳥類,它的東面還是不死族的駐地。


  而不死族的所在地,顧綠章已經根據唐草薇收藏的那些鳥羽分析過,在羅布泊附近。所以崑崙之墟必然要在羅布泊的西面。它又在流沙之濱,與崑崙山脈緊密相連的最典型的沙漠,毫無疑問是塔爾拉瑪干沙漠。而塔克拉瑪干沙漠與崑崙山脈相連的地方,有極高的山峰、有火山、有環繞山峰的湖泊的地方……顧綠章幾人根據一番討論,畫出了一個極少有人注意的地方。


  和田縣。


  崑崙山脈上的火山並不多,和塔克拉瑪干沙漠相連的,離羅布泊沒有那麼遠的,是普魯火山和阿什庫勒火山群。


  在它的旁邊有西崑崙最高峰瓊木孜塔格峰和克里雅峰,克里雅河從這裡流過,克里雅河是一條歷史悠久的河流,以季節性改道而聞名。「克里雅」在維吾爾族語言中是「漂移不定」的意思,許多文明古國都曾依賴於這條河流而存在,又因為其改道而消亡。至今克里雅河流域還居住著神秘的克里雅人,他們的歷史眾說紛紜。


  克里雅河發源於瓊木孜塔格峰側的高原湖泊,在瓊木孜塔格峰左近的河流及支流極多,普魯火山就位於克里雅河兩側的高階地上。而離克里雅山口不遠的,還有著名的阿仕庫勒火山群。阿什庫勒火山是一座活火山,在1951年還曾經噴發過。


  火山、沙漠和河流是推定昆崙山的重要依據,而千萬年來,河流隨水源變化而改道者眾多,已經難以提供準確的依據,火山和沙漠就成為了最重要的依據。


  顧綠章幾個人使用了各種各樣的地圖,最終確認了西崑崙山脈的瓊木孜塔格峰附近,可能就是《山海經》上所提及的「崑崙之丘」。


  而這個地方除了神秘的克里雅人,幾乎是個無人區。


  崑崙山脈海拔極高,大部分地方屬於高山荒漠,並不像《山海經》所提及的那樣萬物皆有,或許它曾經萬物皆有,但現今世界的氣候與佔據世界巔峰的人類並不適宜生活在這裡。


  李鳳扆開著唐草薇的小汽車,搖搖晃晃的走在了前往新疆的高速公路上。


  要進入崑崙山脈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前往瓊木孜塔格峰更是艱難。汽車進入山區沒有多久就不能使用,他們一行人必須徒步進入克里雅古道,前往阿什庫勒湖。


  李鳳扆為一行人準備了又輕又暖的登山服,食物和水,帳篷和登山杖等等戶外運動必備的工具,又申請了許多通行證——這一行路上有許多地方是非開放保護區,沒有通行證不能隨意進入。


  「庫勒」是湖水的意思,在這片高山上有高原湖泊,其中就有克里雅河的源頭,由於是冰川融水,溫度極低,其中並沒有太多生物。但是這個湖泊環繞在瓊木孜塔格峰下,無論如何他們都要去看看是不是所謂的「崑崙南淵」。


  有關「海內崑崙之虛,在西北,帝之下都。


  崑崙之虛,方圓八百里,高萬仞。上有木禾,長五尋,大五圍。


  面有九井,以玉為檻。面有九門,門有開明獸守之,百神之所在。


  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際,非仁羿莫能上岡之岩。


  ……


  崑崙南淵深三百仞。開明獸身大類虎而九首,皆人面,東向立崑崙上。


  開明西有鳳皇、鸞鳥,皆戴蛇踐蛇,膺有赤蛇。


  開明北有視肉、珠樹、文玉樹、玗琪樹、不死樹。鳳皇、鸞鳥皆戴瞂。又有離朱、木禾、柏樹、甘水、聖木曼兌,一曰挺木牙交。


  開明東有巫彭、巫抵、巫陽、巫履、巫凡、巫相,夾窫窳之屍,皆操不死之葯以距之。窫窳者,蛇身人面,貳負臣所殺也。


  服常樹,其上有三頭人,伺琅玕樹。


  開明南有樹鳥,六首;蛟、蝮、蛇、蜼、豹、鳥秩樹,於表池樹木,誦鳥、鶽、視肉。」的華麗記載,顧綠章認為這是古人的一種想象,或者說,是流傳於其他部族巫師或族長之間的一種傳說。


  根據人類基因圖譜載明的路線,現代人的祖先從東非開始遷徙,十萬年前從歐洲前往亞洲,七萬年前進入亞洲,正是在現在的青藏高原及其邊緣地區分化,一支往南遷徙,進入東南亞地區,再渡海到達澳大利亞;另一隻在西北部打了個轉,向西北遷徙,在兩萬五千年前進入了俄羅斯境內。而在前往俄羅斯的路途中,一萬五千年前又有另一個分支往東進發,渡過白令海峽抵達了美洲。


  現代人的祖先在遷徙入古中華境內的時候,與當時佔據生物鏈頂端的洪荒異獸「天神」發生了衝突,導致他們在青藏高原及其邊緣地區掉頭,一半南下,一半北上,沒有繼續向內陸進發。發生分化的這個地點,正是崑崙山脈。故而現代人祖先的族群進入中華境內的這一支,對崑崙山脈族群印象深刻,留下了許多古怪的記載和描述。


  當時的昆崙山毫無疑問是被如窫窳那樣的「天神」佔領的,微小的人類遠祖難以登頂,即使是科技高度發達的現代人要攀登昆崙山也是非常困難,攀登上昆崙山的不死族卻又沒有留下具體記載,其他部族對昆崙山頂的描述大半是出於想象。而比較寫實的描述應該就是「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崑崙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處之。其下有弱水之淵環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輒然。有人戴勝,虎齒,有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此山萬物盡有。」


  關於《大荒西經》裡面描述的人面虎身的神,以及西王母,桑國雪從窫窳的記憶中隱約有一點印象。


  窫窳的地盤並不在昆崙山,他長期盤踞在羅布泊東側,離昆崙山很遠。他對西王母的印象僅僅在於那是另一種人類的遠祖,而不屬於「天神」之流的同類,西王母這一支人類遠祖適應高原雪山氣候,後來似乎是自己滅絕了。而那隻人面虎身的神,窫窳的印象是長得很像雪豹,但是太小,不好吃。


  至於昆崙山頂是不是有白玉為闌乾的巨大神宮,窫窳沒有太多印象。


  既然能在天空滑行的窫窳都沒有印象,那仙宮可能不太重要,至少他沒有去過。


  但既然不死族能從上面盜走不死樹,關於不死樹的記載卻應當是真的。不死族本身沒有留下史書,唐草薇陷入假死狀態,他才是唯一一個知道昆崙山在哪裡和有什麼的人,然而目前作為一具屍體,他不會說話。


  當李鳳扆帶著顧綠章幾人登上了阿什庫勒湖畔,到達了瓊木孜塔格峰腳下的時候,沈方基本上要昏死過去。顧綠章和桑國雪還好,桑國雪血脈中的窫窳蠢蠢欲動,顧綠章卻始終沒感覺到有什麼不適。


  高海拔地區,有些人的高原反應足以致命,有些人卻沒有任何反應。


  這是一片美麗而神秘的土地。


  地上是棕褐色的凍土和泥沙,附近阿什庫勒火山噴發后的火山灰和熔岩堆積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山包,被稱為「喀拉塔什勒克」,意為「黑石灘」。


  即使在夏季,這個地方氣溫仍然不高,山區天氣多變,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下雪。黑石灘延伸到湖泊邊,李鳳扆在較為乾燥的火山岩上搭了個帳篷,點了一堆篝火。


  這天他們在登山的路上走了很久,到達黑石灘的時候,天色已經漸黑了。高原的傍晚景色瑰麗,太陽彷彿逐漸收斂了光芒,變成了一團金絲糾纏的球,天地化為一抹濃郁的深藍,只有對岸山巔的白雪倒映著金絲的光芒,將自己染成了宗教般的明藍色。


  顧綠章一個人靜靜的站在湖泊邊,讓對岸山巔上的金球將自己的五官和輪廓抹去,只餘下黑色的人形。她看著湛藍色湖泊上閃爍的薄冰和自己支離破碎的黑影,這湖裡似乎什麼都沒有,她的黑影里也什麼都沒有。


  桑國雪遠遠地站在她身後,他心裡有一份焦慮。他能說的、他敢說的、會說的,都已經挖心掏肺的告訴了綠章,可是她變了,她不再全心全意的相信他,目光不再追隨著他,不再認真仔細的呵護自己的生活,也不再跟在他身後。


  她經常一個人待著,也不在乎是不是待在了危險的地方。她一個人安靜的想著自己的心事,即不在乎掉隊,也不害怕黑暗或未知。


  她像正在逐漸掉入一個深淵,他卻不知道要怎麼把她拉回來。


  「國雪。」沈方偷偷的從帳篷里溜了過來,「綠章在幹什麼?」


  桑國雪搖了搖頭,他不知道。


  他曾經毫不在乎顧綠章在幹什麼,也從來沒有想過她到底會生氣或是高興,他曾經只在意他自己的明天和後天,只規劃自己詳細的未來。


  但他現在也變了。


  他知道卯足了勁關心著一個人,而那個人漠不在乎的時候,會傷心與焦慮。


  「傷心與焦慮」對於桑國雪而言,也是兩個新奇的詞。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只能抓住顧綠章的手,只能把她緊緊抱進懷裡。顧綠章並不反抗,然而,她也並沒有回應。


  她的目光落在迷茫而模糊的遠方,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桑國雪了。


  帳篷里。


  李鳳扆拉開行李箱,將唐草薇倒了出來。他對於處理「唐草薇」或「唐草薇的傀儡」這類人形物體已經十分有經驗,將他倒在地上,胸前背後貼上暖寶寶,再塞入睡袋。這種高山荒原條件有限,也不可能給他泡澡或調理氣血,只能勉強保證他不在阿什庫勒附近被高山氣候凍成真殭屍。


  他知道顧綠章站在湖邊。


  也知道她心裡的迷惑遠未消弭,「聖木曼兌」是一個巨大的魔咒,無論落在誰的身上都難以釋懷,何況她不過是個孩子。


  她才幾歲?李鳳扆想,她不過二十歲。


  他十八歲的時候離開唐儷辭,二十歲的時候揚名立萬,他心想事成,有求必應,根本不知道何為迷惑與煩惱,更勿談明心見性。


  但沒有誰能平安順遂的過完一生,人之一生遇見的誘惑與迷惑,辜負與恩惠的份量都一樣多,並不會因為你對每個人說「我只求平平淡淡過一生」,就能僥然倖免。


  面對現實,明心見性。


  很難。


  但也不是不能。


  篝火在黑暗中明亮又溫暖,照見周圍黑石灘上野氂牛的骨骸,他們在昆崙山上的第一個夜晚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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