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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大明的未來

  朱載基根據徐階的功勞,進位中極殿大學士,加少傅銜,領肅貪教化諸事……一道命令下達,徐階再也不是剛剛回來,毫無根基的禮部尚書,而是緊隨嚴嵩之後的內閣次輔。


  坐上了這個位置,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一般的小事徐階可以直接下令,如果是大事,當然也可以化小,實在不行,就去找朱載基,讓太子出面。


  嚴嵩的權力幾乎一夜之間,就所剩無幾。


  而且徐階的攻勢還沒有停止,他拿下了趙文華之後,隨即查辦了右副都御史,鹽政鄢懋卿。


  這又是個大肥羊,光是在豐城鄢懋卿的老家,就搜出五百萬銀元。緊接著是吳山,此人違規錄用官吏七百多人,結黨營私,大開方便之門。


  面對確鑿的證據,嚴嵩根本沒法回護,相反,嚴嵩的位置已經變得岌岌可危。


  原本他在內閣裡面還有兩個哼哈二將,李本和張治,此刻兩人也面臨著彈劾。李本還算清廉,但是一把年紀,卻改不了好色的毛病,納妓為妻,壞了官箴,至於張治,則是治家不嚴,侄子在鄉下非法開礦,還弄死了上百名礦工,這事最初被地方衙門壓下去,結果又被捅了出來。


  可以這麼說,徐階剛回來幾個月,就把大明攪得風雲突變,日月無光。


  報紙連篇累牘,刊登的都是貪腐大案,風暴所向,全是嚴閣老。


  這幾天歐陽氏睡不著覺了,她是個不太關心外面事情的人,只想老老實實過安生日子。可因為趙文華的關係,她也學會了看報紙。


  越看老太太就越心驚肉跳,坐立不安。有時候甚至會做噩夢驚醒,又時常因為緊張,呼吸不暢,臉憋得紫青。


  歐陽氏實在是忍不住了,只能哭著把嚴嵩堵在了書房裡。


  「老爺,報紙上說的都是真的?」


  嚴嵩抬頭看了看消瘦許多的夫人,輕輕嘆口氣。


  「我原是不想跟你講,可又怕你胡思亂想,罷了,你想知道什麼,我就告訴你吧!」嚴嵩嘆口氣,「這些事情多半都是真的,甚至還有更嚴重的事情。」


  歐陽氏又是一陣喘不上氣,她流著淚道:「老爺啊,你怎麼不管管啊?為什麼要任由他們胡來啊!現在鬧出了天大的干係,不還是要老爺背著!」


  嚴嵩咧嘴苦笑,「管?我也想管啊!可我怎麼管?」


  歐陽氏傻傻盯著丈夫,不敢置通道:「老爺,你可是首輔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麼就管不了?」


  論起官職,整個大明,嚴嵩都是最高的。


  手握大權,權傾朝野,做點事情,真的那麼難嗎?

  嚴嵩無奈苦笑,何止是難,簡直難於上青天。


  「夫人,本來我是不想跟你講的,生怕你提心弔膽。可我現在不能瞞著你,有些話不能不說了。」


  歐陽氏心砰砰亂跳,彷彿要跳出來一般,自己的丈夫攤上大事了。


  歐陽氏強忍著悲傷,坐在了嚴嵩的身邊,伸出手攥住丈夫的掌心,「說吧,都說出來,天塌下來,咱們也是一家人,我沒本事幫你扛著,可要是你走了,我也不會獨活,下輩子咱們還是夫妻!」


  夫人的話,戳在了嚴嵩的心頭。


  他想起了多年以前,那還是年輕的時候,自己不過是個窮書生,夫人卻是名門閨秀。他們相逢,相識,過著清貧的日子。


  那段苦日子,現在品味起來,卻是越來越甜。


  嚴嵩是個晚發跡的典型,他都年近半百,才趕上了大禮議。


  在這場政朝當中,嚴嵩站隊成功。


  而且還順利渡過了帝黨內部洗牌,成為王岳之後的第一人,王岳出征海外,他接任首輔,順理成章。


  嚴嵩覺得即便他的威望能力都不如王岳,但好歹他還有經驗在,足以在朝堂立足。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順順利利,做個太平首輔,這還不行嗎?

  基礎王岳已經打好了,國庫充盈,還沒有外患。


  說實話,就算是個傻瓜,也能當好這個首輔啊!


  起初的嚴嵩真的沒有覺得有什麼難的。


  但是很快嚴閣老就遇到了麻煩。


  「夫人,就拿工部的鐵路計劃來說吧,他們把路線送來,土地徵用、車站設計,需要的經費,會產生的收益,一股腦全都送到了我的面前。另一面西山書院也送來了一堆評估報告,還有沿途各地的代表也提出意見,弄了一堆東西,堆成了山。然後太子殿下催促,要半月之內,拿出方案。你說我該怎麼辦?」


  歐陽氏讀書不少,她眉頭緊皺,「的確是時間緊了點,可以往太師是怎麼做的?他怎麼能輕易決斷呢?」


  嚴嵩搖頭苦笑,「夫人啊,我也是坐上了首輔的位置,我才注意到的。明明是非常複雜的東西,可是太師幾天的功夫,就能拿出方案。而且還能基本精確。就拿兩京的鐵路來說,太師堅持只設二十二個車站,不是主要城市,不設車站,火車運行必須保證速度。」


  歐陽氏下意識頷首,「這沒錯啊!」


  嚴嵩苦笑道:「夫人,我接到工部計劃,距離不足兩京鐵路三分之一,車站卻多達三十五個!」


  歐陽氏大驚,「怎麼會這樣?」


  嚴嵩道:「他們最初跟我講,是要方便百姓出行,尤其是一些主要農村,要照顧到。我聽著也有道理,可後來我才清楚,一旦設立車站,周圍的地價就會暴漲,在車站周圍,建造工廠,開發住宅,獲利不可勝數。」


  歐陽氏吃驚道:「他們等著修路之後,買地賺錢?」


  「夫人啊!你想錯了,他們是提前下手,然後說通學者,幫著做評估,再買通工部。我這個首輔,其實是最後知道事情的,偏偏還知道得一知半解!」


  歐陽氏困惑地皺著眉頭,怎麼想都想不通。


  「老爺,那些學者可是名聲極大,桃李天下。慶兒也在西山書院教過書,他們怎麼會不愛惜自己的名譽啊?」


  嚴嵩苦笑,「他們是愛惜名譽,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愛惜名譽。一萬銀元,兩萬銀元,要是一萬金元,兩萬金元?名譽總有個價格,還有,即便是那些視名譽為生命的學者,收買不了,在評估的時候,大可以把他們踢出去。這幾年宵小之徒大行其道,真才實學的人,坐冷板凳,這樣的事情還少嗎?」


  歐陽氏瞠目結舌,說實話,在她的印象里,大明朝一片歌舞昇平,太平盛世,斷然沒有什麼黑暗的。


  可是聽丈夫這麼說,簡直是積弊叢生啊!


  「老爺,真的有這麼嚴重嗎?」


  嚴嵩苦笑著搖頭,「我也說不好,要說不嚴重,光是我知道的貪墨手段,就層出不窮,多如牛毛。數額之大,難以估量。可要說嚴重,大明還在往前走,每年的關稅都在迅速增加,財政盈餘還有不少,有些時候,我就告訴自己,不要小題大做,把眼睛蒙上,得過且過,也就是了。說來說去,我不過是個裱糊匠,辛辛苦苦十來年,都讓徐階給戳破了,他真是好恨啊!」


  嚴嵩緊緊握著拳頭,身旁的歐陽氏嘆了口氣。


  「老爺,事情都這樣了,就聽天由命吧!咱們別存心作惡,包庇蛀蟲也就是了。下輩子咱們不當官了,就找個山野荒草,耕田織布,好過現在萬倍啊!」


  嚴嵩深深一嘆,用力點頭。


  他何嘗不想田園牧歌,小橋流水,可是人家能答應嗎?

  徐階那個傢伙咄咄逼人,朝野上下,各種刀劍,都奔著他來,就算他想苟全性命,人家讓他苟嗎?

  ……


  「王岳,你也是太心軟了,要我說就把什麼大教堂都給炸平算了。你還非要弄什麼博物館,信不信有朝一日,人家再把博物館改回教堂。」


  王岳無所謂聳聳肩,「他們願意折騰就折騰唄,我除了關心大明之外,別的地方,越落後,越野蠻,不就越好!」


  「可也是!」


  朱厚熜摸了摸鼻子,突然感覺很冤枉,「王岳,既然是這樣,咱們倆辛辛苦苦,跑到外面,曬得屁股都黑了,這是幹什麼啊?」


  王岳忍不住好笑,「朱厚熜,咱們倆討論一個很好玩的事情吧,你說什麼是天子?」


  「什麼是天子?朕啊!」朱厚熜理直氣壯道:「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啊!」


  王岳又道:「那這麼說,如果說了不算,即便是天子,也只是牌位。如果說了算,就算不是皇帝,那也是皇帝了。」


  朱厚熜冷哼道:「這道理朕早就清楚,過去他們士人集團,元老舊臣不就把朕的權力搶走了,朕就是個擺設!」


  「沒錯!」王岳道:「那你覺得,是現在架空天子容易,還是過去容易?」


  「這個嗎?」


  朱厚熜陷入了沉思,他是面對過滿朝大臣,盡數反對自己的恐怖場景的,現在想想,還不寒而慄。


  可要說那些大臣真的那麼恐怖嗎?


  似乎也未必,畢竟他贏了。


  這麼說吧,其實以前的事情還算簡單,無非就是土地錢糧,硬著頭皮往下推,還有成功的希望。


  可現在呢?


  似乎不是那麼簡單了。


  一條鐵路,上千里也是稀鬆平常,需要連接的城市幾十個,涉及的人口幾百萬,穿越好幾個省。


  這可不是一道聖旨就能解決的。


  修路是不能不考慮成本的,而如何評估,這裡面的學問太大了。只要有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得出來的結果就會大相徑庭。


  「我似乎想通了一些,現在的社會更複雜了,而且是越來越複雜!」


  王岳含笑,「沒錯,過去反對朝廷國策,還能拿什麼百萬漕工,衣食所系,來恐嚇朝廷。可現在呢?根本不需要,只要在執行過程中,不斷往裡面兌水,不斷誤導,不斷扭曲。最後出來的東西,就跟最初的設想,完全不一樣了。」


  朱厚熜若有所思,的確,他現在看國內的各種消息,都是一頭霧水,各派學者都在不停論戰。


  最初還算客氣,可很快就變成了純粹的對噴,沒有最壞,只有更壞。


  除了自己,全都是二五仔。


  有人喊著道德淪喪,要尊奉孔孟。


  有人主張一切以逐利為根本。


  甚至建議朝廷放鬆管理,讓工廠按照需要,隨意招工。


  他們的理由很簡單,工廠開出這麼多錢,你要是不滿意,可以不來。既然來了,那就代表你接受了一切,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沒有什麼抱怨的。


  至於工作當中遇到的傷病,這也沒什麼,只要把錢給足夠了,就應該可以接受,過去說吃糧當兵,不就是替朝廷賣命嗎?


  人命不是問題,問題是人命的價錢不能太低了,要讓人接受。


  總而言之,所有的目的就是獲取財富,一切以賺錢為先。


  這幫人還把陽明公搬出來,提出陽明公曾經主張以功利立學,肯定追逐財富的合理。他們乾脆更進一步,把功利變成了逐利。


  甚至還利用報紙,大肆吹噓幾個富人,比如什麼紡織大王,輪船巨子,銀行妙手……把他們的經營之法吹噓得神乎其神。


  更有甚者,乾脆將這些人的傳記,放在了學生必讀的書籍當中,要求一群年輕學生,談論讀後的收穫。


  「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做事的成本大增,添亂的成本驟降,局勢有點麻煩啊!」王岳總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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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熜冷哼,「這不都是你弄出來的?」


  「沒錯,是我乾的,我承認。」王岳笑道:「所以我不是在想辦法嗎?」


  「現在想辦法,能有什麼用?」朱厚熜毫不客氣道。


  王岳微微一笑,「誰說現在想辦法,我早就有所布局了,當下的事情說來說去,就是圈子太小了,下面勾結起來,不管是皇帝,還是首輔,都能被架空。所以我很早就在索馬利亞設立了學堂。」


  「學堂?」


  「對!」王岳笑道:「是時候利用這些西方人才,去重塑我們的官僚體系了,米開朗琪羅那些人只是衝擊三觀。現在卻可以更進一步,利用西方人才,依靠他們不受各種關係羈絆的優勢,準確執行朝廷政令,同時監督其他官吏。」


  朱厚熜冷哼一聲,「好想法,但朕卻是不信,他們能真正忠於大明?」


  王岳信心滿滿,「要知道有沒有用,這還不容易!現在就有一場漢語初級考試,哥白尼主持的,瞧瞧結果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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