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藩王又如何?
不足兩千名鷹衛,被圍困在德州。
其實他們想殺出來,並不是難事,外面的那些老百姓也留不住他們。
可這些人並不敢,原因有二,其一,他們是奉命押解孔家,如果不能完成任務,那是死路一條,誰也救不了他們。
其次,就算從德州殺出去,還會不會有阻攔?
畢竟他們都是蠻夷,人生地不熟,萬一大明百姓,群情激憤,四面圍攻,那就未必能活了。
因此鷹衛選擇原地紮營,並且向京城送信,請求旨意。
鷹衛派出的信使並沒有遭到攔截,相反,這些山東百姓還有意放他們去送信。與此同時,山東方面,也送上來萬言書。
歸結起來就是說山東乃是聖人之鄉,孔家乃是聖人苗裔。
無論如何,也不該對孔家下手,
朝廷派遣蠻夷,踐踏斯文,是山東萬千父老,無法容忍的。
若是孔家有罪,他們願意替孔家頂罪。
陛下想要懲罰,大可以對他們下手。
只是請求陛下,不要遷怒孔家,不要斷了山東的斯文元氣……一篇聲情並茂的錦繡文章,後面還有無數鮮紅的指印!
血淋淋的現實,擺在了大明君臣的面前。
「來了!到底來了!」
張孚敬切齒咬牙,怒火三千丈。
其實對這一幕,他早有估算。
順天清丈的時候,地方衝突就不少。後面王岳在薊鎮折騰,也惹來了本地將領的怒火,甚至要殺了王岳。
隨著距離京城越來越遠,反彈的力道也必然越來越大。
動了孔家,要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那才是咄咄怪事。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反彈沒有出現在曲阜,而是德州!
同樣是山東父老,當其中的差別可就太大了!
「孔家魚肉鄉里,百姓廣受盤剝,人馬離開曲阜的時候,萬民歡送,高呼萬歲!偏偏到了德州,聚集了這麼多人,跳出來反對,要求留下孔家人。這裡面有蹊蹺,斷然不能答應,否則朝廷威信蕩然無存!」
張孚敬立刻亮出了觀點,眾臣當中,表示贊同的不在少數。
可夏言卻站出來,提出了疑問。
「張閣老,當下鷹衛被圍,雙方大戰,一觸即發。朝廷應該怎麼辦?是讓鷹衛突圍,還是調撥兵馬接應?對那些山東百姓怎麼辦?是想辦法遣散,還是下令剿殺?」
夏言頓了頓,「閣老,此事內閣要拿主意啊!」
張璁的臉色很難看,能怎麼辦?
按照道理,跟朝廷做對,有死而已!
就該直接派兵,蕩平亂民,根本沒什麼好說的。
可事情擺在這裡,誰都明白,如果這麼幹了,那是絕對捅了馬蜂窩。且不說整個士林,光是山東百姓就很讓人為難。
現在是幾萬人,如果變成十幾萬,甚至幾十萬,這要怎麼辦?後果是你能承擔的嗎?
「張閣老!」戶部尚書席書又開口了,「我現在只想說一件事,不管怎麼解決,都不能影響了漕運,如果漕糧不能按時送入京城,出了什麼事情,戶部可沒法擔責!」
這句話又給紛亂的人心,澆了一勺油,頓時?噼里啪啦響了起來。
德州,還真是個不能出事的地方!
山東民風剽悍,梁山泊的故事,別說民間,哪怕是朝中諸公,那也是朗朗上口的。
尤其是山東還處在漕運的中心線上,南糧北運,需要大量徵用山東的民夫,依靠山東的漕運工人。
這又引出了另一個問題,在運河兩岸,有幾十萬,上百萬,靠著運河吃飯的勞力。如果一個處理不好,影響了這幫人的生計,有人在河邊埋個石頭人,隨便刻兩句話,說什麼挑動運河天下反,那樂子可就大了。
群臣討論越多,其實大傢伙的意思也就越明白……除了少數人之外,大多數都希望儘快息事寧人,先別管誰對誰錯,一定要把民間的亂子壓下去,哪怕暫時退一步,也是可以的。無論如何,不能激起民變!
張孚敬顯然不同意,他認為朝廷不能退。
在這個關頭,任何形式的退讓,都會助長地方的囂張氣焰,朝廷必須拿出壯士斷腕,破釜沉舟的勇氣,就算拼一個魚死網破,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陛下,群臣皆曰要暫時放了孔家人。」
朱厚熜面無表情,只是淡淡道:「這麼說,天下最大的還是聖人啊!」
張孚敬臉色越發難看,拳頭不由自主握緊!
「啟奏陛下,事已至此,臣斗膽懇請陛下,調新軍南下!」
「新軍?那可是撫遠伯的兵馬啊!」
張孚敬很是尷尬,弄來弄去,還是需要師父出手。
幹這種事情,很顯然會傷損師父的威名。可除了師父,又有誰能辦得好?都是弟子無能啊!
朱厚熜眯起眼睛,陷入了思忖,良久,才擺手讓張孚敬下去,而後讓黃錦去把王岳叫來。
差不多一個時辰,王岳才姍姍來遲。
「陛下,臣剛剛帶著大皇子玩來的,我們玩得可好了,要不您把大皇子叫來,問問就知道了……」
朱厚熜半點興趣全無。
「以後再說吧,朕問你,山東的事情怎麼辦?」朱厚熜咬著后槽牙說出來的。
要知道剛剛他還拍著胸脯表示可以應付,居然一轉眼就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不得不求助王岳,真是打臉生疼啊!
王岳也收起了嬉笑,變得嚴肅起來。
「陛下,臣以為此事還應該仔細分析一下……攔截鷹衛的人,是自願來的嗎?」
「不可能!」朱厚熜斷然道:「孔家為非作歹,曲阜百姓深惡痛絕,山東人士也該多有聽聞。而且他們能集結在德州,阻攔鷹衛,就說明有人在背後唆使!」
王岳連忙點頭,「陛下高見,那陛下以為,這幕後黑手是誰?」
「是孔家自己?還是山東士紳?又或者,另有其人?」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在於找到解決辦法,而在於發現問題,王岳所說,就是個很好的問題!
朱厚熜眼珠轉動,反覆沉吟。
「孔家似乎不會這麼干!」
王岳笑道:「除非他們想找死!」
的確,按照朝廷旨意,也不過是把孔家送去承德,衍聖公的位置還在啊!甚至也有土地,還讓他們參與修書,遠沒有到魚死網破,奮力一擊的地步。
既然如此,那就剩下兩個可能。
山東的士紳!
他們反對清丈,借著替孔家出頭的機會,抗衡朝廷,逼著朝廷收回成命,或者說,至少要網開一面。
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孔家生死,並不重要。
若是能用孔家之死,換來他們的安全,這幫人求之不得!
「陛下,山東士紳,的確嫌疑不小,也有人捲入其中。可臣卻不信,以他們的力量,能這麼快集結數萬人馬,還能在德州攔截鷹衛。若真是如此,平時山東士紳該是何等緊密,才能一呼百諾,行動迅速?出手如此狠准!」
朱厚熜可不傻,經過了王岳的這番啟示,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在山東地界,兼具實力和意願的,只有兩個地方。一個是巡撫衙門,一個是魯王府!
官府這邊最多泄露消息,陽奉陰違,絕對沒膽子鼓動百姓造反。
那就剩下一個魯王府了。
論起來田產之多,利益之大,魯王府絲毫不在孔府之下!
如果孔家扛不住,下一個就是他們了。
而且特意選擇德州出手,就是為了避免懷疑到他們頭上。
倘若真的是如此,那魯王府難辭其咎啊!
「該死的混賬!他們還是不是朱家的人,竟然跟朕作對?」朱厚熜氣哼哼道。
王岳微微一笑,「陛下,現在的事情不在別人,而在陛下,您可敢對親藩下手?」
朱厚熜嘴角上翹,「你這是激將,對嗎?」
「告訴你,朕沒有什麼不敢的!殺幾個藩王,也不過是正好而已!」朱厚熜冷哼道:「朕現在就讓你南下兗州,把魯王府給朕封了,你可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