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亡國之相
大明天兵壓境,朝鮮上下戰戰兢兢,女真人從北邊殺進來,倭寇由南突進,大肆殺戮。加上明軍主力,在海上陳兵,宛如利刃高懸。
三個方向,各路人馬加起來,超過十萬之數,泰山壓頂而來。已經完全超出了朝鮮君臣的承受能力。
國君李懌滿臉慘白,戰戰兢兢,升坐景福宮,在他的下面,也是兩班文臣,還有許多的武將,咋看起來,還真有點奉天殿上,明朝君臣的味道。
只是當李懌一開口,整個氣氛就不對味了。
這位國主還沒說話,竟然抹起了眼淚。
「南倭北虜,尚未剷除,而上國興兵問罪,禍難將至,列位臣工以為,該當如何是好?」
當皇帝哭哭啼啼說完,從大臣堆里,就憤然站出一個瘦子,此人叫金煥。
他是李懌登基之後,提拔的少壯派文臣之人,他面容清瘦剛毅,目光炯炯有神,十足的精神小伙。
「啟奏王上,臣以為這是大喜!」
眾人一聽,直接要哭了,你丫的腦袋殘了是吧?怎麼不分好壞?
哪知道這位還真有一番高妙的見解。
「王上,大明無故興兵,問罪我國。朝鮮素來尊奉大明,小心侍奉一百多年,並無過錯,堪為臣屬典範。如今大明和南倭北虜,一起來犯,這是自貶身價,把他們放在了蠻夷的位置。既然大明君臣自甘墮落,我,我朝鮮衣冠風華,或可取代大明,君臨萬邦,這還不是大喜事嗎?」
「諸位大人覺得呢?大明皇帝失德,必定人神共憤。王上推翻燕山君暴政,恢復正道,治國有方,任用賢臣,天下萬民百姓,無不臣服。若是能趁機起兵,入主中原,我朝鮮崛起,萬邦歸降,指日可待啊!」
金煥越說越興奮,嘴角泛起白沫,情不自禁比劃起來,北上,殺入大明,我們不再是蠻夷藩屬,也不再是三千里明月的小中華,我們是地地道道的大中華了,你們不高興嗎?
還真別說,竟然真的有幾個臣子站出來,嚷嚷著大明失德,不配再為上國。
「那個金卿,你所言,所言有些道理,大明的確殊為無禮,可,可要如何退兵,你……有什麼高招?」
「這個……」金煥頓了一下,道:「啟奏王上,臣以為可以寫一封義正詞嚴的國書,痛斥大明,倘若他們知道羞恥,必定退兵道歉,與朝鮮重新修好,若是不退……也可以動搖軍心,讓他們不戰自潰。」
指著大明自己完蛋嗎?
這位或許也有些懷疑,因此又道:「王上,臣以為或可以堅守,時間長了,大明失德,國內民心不穩,其餘藩國必定群起而攻之,到時候大明自顧不暇,四方火起,只有割地請降,別無選擇。」
李懌眨巴眨巴眼睛,真的會這麼容易嗎?好像哪裡不對勁兒啊?
這時候有一個沉悶的聲音傳來,「金大人慷慨陳詞,能言善辯,為何不攜帶國書,前往面見明軍,痛斥過錯,替朝鮮退敵?」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見這個人,許多人臉都不由自主吸了口氣。
此人叫尹任,人如其名,那是真的會「陰人」,他前後兩個妹妹,都是李懌的妃子,本身又參與過擁立李懌的行動,故此是元勛的代表,實力強悍。
「王上,敵兵三面而來,倭寇凶頑,殺戮無算。女真蠻夷,更是劫掠無度。北方軍鎮,已經是生靈塗炭,一片狼藉。而大明以上國之尊,調度各方,圍攻朝鮮,這已經是必死之局,如何靠著書生狂言,就能免禍,簡直是奇談怪論,不值一駁!」
他這麼一說,金煥也不幹了,他仗著李懌的寵信,憤然道:「尹大人敢小覷儒生,簡直膽大包天!你說我是奇談怪論,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辦法是現成的。」尹任道:「就按照大明的意思,將四郡六鎮之地,還給大明,並且派遣使者,向大明道歉,請求大明降低賠款數額,容朝鮮喘息之機,這才是正道。」
「荒唐!」
金煥一聽立刻罵道:「四郡六鎮之地,皆是我朝鮮疆土,且併入朝鮮,已過百年,怎麼能輕易交出去?」
尹任冷哼道:「百年之上,皆是上國疆土!」
此話一出,又引來了一陣沸騰,那些少壯派文官都抓狂了。
「王上,朝鮮的心腹大患不在北虜南倭,甚至不在大明,就在這些奸佞權臣,只有除掉這些人,才能政通人和,天下無敵!」
「除掉國賊,除國賊啊!」
他們嚷嚷著,要撲上來殺掉尹任。
可尹任這邊也有不少人,怎麼會甘心被欺負。
「這些愚蠢儒生,簡直是國之亂源,狗屁不通,奢談國事,該殺!」
兩邊的人亂成了一鍋粥,在殿堂之上,就打了起來,那叫一個激烈啊!
偏偏李懌又是個沒注意的,聽誰的都不是,只能宣布散朝,容后再議。
誰都知道一個理兒,遇到了大事,不管是戰,還是和,總要有個定論,最怕的就是議而不決。
很快朝鮮的各路人馬就折騰起來了。
那些年輕的儒臣,聯合在野士子,發起了聲勢浩大的討伐國賊的行動。他們嚷嚷著寸土必爭,絕不投降,絕不割地,寧可戰到一兵一卒,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有人甚至剁了自己的手指明志。
弄得鮮血淋漓,別管嚇唬到大明沒有,反正先把自己人嚇了一大跳。
這幫人儒生上躥下跳,可朝中真正的老臣,諸如朴氏一門,就不這麼看。
朴友芳親自登門,拜見尹任。
「當年家父力主廢掉燕山君,擁立當今王上,如今又到了朝鮮的生死關頭,我們不能讓那些小崽子胡來,必須行動起來!」
尹任呵呵道:「令弟出使大明,想必很清楚情況,該怎麼辦,你心裡有數吧?」
「當然有數,有數啊!」
朴友芳深深嘆息道:「大明雄兵百萬,更有蒙古鐵騎,實力之強,不可戰勝。只是大明要求朝鮮將百年侵佔的賬也算了,包括地租,耕種所得,還有利息。算出了幾千萬兩的天價,我,我們拿不出啊!」
尹任沉吟片刻,突然冷笑道:「朴大人,這筆錢……是我們出嗎?」
「是……」這位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哈哈大笑,「懂了,懂了!不管錢多錢少,的確和我們沒關係!那,那當務之急是什麼?」
「這還用說,自然是讓王上降旨,趕快議和,我們也要趁機向上國交好……朝鮮講究事大,難道我們就不需要事大嗎?」
「需要!太需要了!只要咱們聯手,金煥那些小崽子根本跳不起來!」朴友芳頓了頓,「那尹兄以為,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尹任呵呵道:「朴大人願意聽我的?」
「那是自然!我唯命是從!」
「好!咱們立刻就進宮!」
朴友芳眼珠轉了轉,點頭道:「好,要不要我先進宮,勸說王上一番,再等著尹兄進去,一錘定音?」
尹任想了想,點頭道:「現在外面到處是嚷嚷著誅殺國賊的,一群蠢材,我就先等一等,請朴兄代勞!」
「好嘞!」
這位朴友芳屁顛屁顛,進了景福宮。
兩個時辰之後,就有人來送信,請尹任進宮。
就在這位大國舅興沖衝進宮之後,突然從四面八方,湧出無數武士,直接將毫無防備的尹任拿下!
朴友芳笑呵呵站出來,在他面前,還有幾個很奇怪的小肉球,這玩意只有拳頭大小,是被火燒過的,如果仔細辨認,能看得出來,很像耗子,但是四條腿,尾巴,還有嘴巴都被砍掉了。
弄得挺嚇人的,跟個怪物似的。
朴友芳得意道:「尹任,你狗膽包天,竟然以怪物詛咒王上,欺君罔上,罪不容誅!來人,把他打入大牢,等候處置!」
誰也料不到,就在兵臨城下的關頭,朝鮮的文臣之首,朴家居然果斷出擊,一舉拿下了元勛的領袖尹任。
朴友芳獨攬大權,老傢伙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別管戰事如何,先把權力握在手裡,是戰是和,再慢慢商量。
他的算盤那叫一個美好,只可惜就在他剛剛拿下尹任之後,就傳來了消息,明軍船隊,趁著漲潮,在仁川登陸,三千守軍,一百多艘船隻,悉數被消滅,前鋒明軍,已經向漢城進發!
要了命了!
李懌只好再度召開御前會議,尹任已經被拿掉了,該怎麼辦吧?
「別的先不說,總要籌措軍費,先守住京城,若是連京城都丟了,就真的沒救了。」李懌看了看群臣,「南倭北虜,已經耗光了國庫,當下,當下就只有請求各位愛卿出錢了,還請你們慷慨解囊,渡過難關啊!」
他連說了三遍,那個金煥才站出來,「陛下,臣,臣素來清廉,實在是沒有積蓄,臣,臣願意出十兩銀子!」
他說完之後,又有幾個臣子站出來,或是三兩,或是五兩,李懌的臉都黑了。
「朴卿,你們家世代為官,總不會,總不會也沒有錢吧?」李懌聲音悲涼。
朴友芳沉吟道:「王上,臣,臣願意出二百……兩,以資軍用!」
聽他說完,李懌都傻了,他這個國君,竟然成了要飯花子了?
就在這時候,站在他旁邊的一個宦官跪在了地上,悲切哭道:「王上,奴婢有一萬二千兩銀子,願意孝敬王上!」
他說完之後,李懌大喜,正要稱讚。
突然,文官之中,有人憤然衝出,怒吼道:「閹豎也敢亂國!」
「殺!殺了他!」立刻無數人跟著附和。
這個宦官一臉懵,他做錯了什麼啊?你們不出錢,不願意為國盡忠,我一個閹人願意出錢,錯在哪裡?下一秒,就被憤怒的人群淹沒,拳打腳踢,毫不留情,等人群散去,只剩下一具殘破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