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朕來迎接你們了
王陽明受封新建伯，在當今的文臣當中，已經走到了頂點，他的影響力，那是不容置疑的，尤其是在江南，更是到了一呼百應的地步。
江南的秦淮暖風，揚州瘦馬，可不是這個天下的全部，把心胸放開，眼界擴大，塞外的寒風凜冽，烽煙戰火，同樣也是大明的一部分，而且正是塞外的這些刀光劍影，才捍衛著江南的歲月安好。
哪有什麼老天眷顧，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而在如今的大明朝，南北的爭端分歧，是非常明顯的。
一個很明顯的問題，那就是採礦！
更準確說，是銀礦！
大明朝缺少貴金屬，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只不過缺少不代表沒有，在很多地方，還是有銀礦存在的。按照洪武和永樂兩朝的規矩，這些銀礦都是屬於朝廷的，民間嚴禁私自開採。
只不過就像絕大多數的祖制一樣，根本無法維繫。
而且隨著時間推移，還會發現新的銀礦，這些銀礦到底是誰的？應該由朝廷佔有，還是歸地方的豪強？
理論上應該是朝廷的，可事實上，八成以上，都被地方豪強宗族勢力瓜分，而且還因此發生了許多爭鬥。
王陽明回浙江之後，他就聽說，有很多地方，多達千人，嘯聚山間，開採銀礦，如果地方官吏過問，就會發生爭鬥，甚至上演全武行，幾千人跟官軍大戰。很多時候，地方官軍還真不是這幫礦工的對手，被打得狼狽不堪，死傷慘重。
更為諷刺的是出於同鄉的因素，很多讀書人竟然站在了私自開礦的山賊豪強一邊，指責朝廷盤剝百姓，敲詐地方，激起民變……把官府罵了個臭頭。
幾十年後，東林黨橫空出世，他們有三大主張……廣開言路，反對宦官，反對礦稅。
稍微分析一下，廣開言路，那是給他們更大的話語權，反對宦官，也是因為各地的鎮守太監，稅監、礦監，動了地方豪強，世家大族的利益，至於反對礦稅，那就更明白不過了，完全是直說了……
在一個危機重重，財政嚴重枯竭的國度里，卻出現了一群主張少收稅的人，說他們是正人君子，為國為民，那是需要相當勇氣的。
一切都不是憑空冒出來的……所謂東林黨，不過是把百多年來，文官一直的主張，變成了自己的明確綱領，結成一個強大的集團，為了自己代表的一部分利益，跟皇帝對著干罷了。
敏銳如王陽明，其實已經窺見了文官結黨營私的苗頭……士大夫的私心壓過公心，關心在乎地方，而不是心懷整個天下，所作所為，自私自利，蠅營狗苟，眼界心胸，都讓人鄙夷不屑。
而且很悲哀的是，心學門下，也不能免俗。
王陽明選擇放棄官位，回鄉講學，就是要扭轉這個局面，避免心學門人墮落。
獨山堡大捷，給了他最好的契機……家國天下，唯有心懷天下，方能顧好自己的小家。真正的士大夫，是有著廣闊心胸，高遠見識，能以天下為己任的一群真正的君子。
陽明公努力改變讀書人的想法，雖然這是個非常困難的事情，但是可以可以期待，越來越多的讀書人發生改變，到了那時候，整個大明的天下，都會發生深刻的變化。
只不過相比讀書人的覺醒，北方的老百姓，接受的衝擊更加直接猛烈。
從獨山堡大捷的第三天開始，就不斷有斬獲送入京城。
一個馬車，接著一個馬車，上面裝得全都是砍下來的人頭，長長的車隊，一眼望不到盡頭……這是殺了多少韃子啊？
每路過一處村鎮，都會有許多的百姓湧出來，伸長了脖子張望著，他們既恐懼，又興奮。
真的！
打了大勝仗了！
這可不是吹牛皮，殺良冒功，而是結結實實，真真正正的韃子，瞧瞧那個長相，瞧瞧他們的頭髮，都是真的！
再看看他們的五官，眼神之中，似乎還能看出臨死時候的惶恐震驚，朝廷官軍這次是真的厲害了！
凡是遭到過韃子屠戮，有親人死去的百姓，看到這一幕，無不涕淚橫流，激動的嚎啕大哭。
他們扭頭從家裡拿出僅有的酒水，美食，送給歸來的戰士，漸漸的，各地甚至有人準備鑼鼓，敲著喜慶的鼓點，歡迎有功之臣。
當看到那些人頭的時候，誰都要豎起大拇指，高聲讚歎：真是好漢子！
人頭送入京城，接下來還有大批的繳獲……光是馬匹牲畜，就超過了兩萬。
其他的兵器，鎧甲，帳篷，旗號……簡直多到了難以計算。
就瞧著吧，從喜峰口到京城，整條官道之上，都是載著戰利品的馬車，每到一處，歡天喜地，跟提前過年似的。
所有的戰利品，被送到了安定門。
就在安定門外，辟出一塊空地，將人頭堆放在這裡，組成了一座驚人的小山頭。
朱厚熜已經降旨，這些人頭要堆放到正月十五之後，然後再找個地方埋了。
一座人頭堆成的小山，當真是恐怖如斯！
更恐怖的是，能取得這麼大的戰果的人！
王岳，還有新軍，深深刻在了百姓們的腦海里。
就連許多在京的士子，也會過來，懷著激動的心情張望著。
儘管王岳在士林中，沒有什麼好名聲，但是面對著如此震撼的人頭山，他們也無話可說。自太祖太宗以來，大明未有如此軍功！
或許王岳真的是對的吧？
不知不覺間，一些人已經開始探討，走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的可能。
而一切的紛擾，在王岳率領人馬返回京城，達到了沸騰的頂點。
距離京城還有三五十里，已經聚集了無數看熱鬧的人群……有普通的百姓，也有出身顯貴的人物，他們都巴望著，翹首以盼。
最近出現的不是新軍，而是定國公徐光祚和武定侯郭勛，他們率領著神機營，給新軍開路……騎在馬背上的徐光祚，臉漲得通紅，跟喝醉了似的。
身為勛貴世家，徐光祚見到的大場面太多了。
他甚至代表過天子，犒勞三軍，祭祀天地，甚至還去安陸，迎接朱厚熜登基……但不管任何一次，都沒法跟這回相提並論。
他喜不自禁，不時向兩邊的人群揮手，每一次都會得到百姓的熱烈回應，徐光祚越發興奮……簡直手舞足蹈了。
郭勛都受不了了，「我說定國公，咱們倆就是跑龍套的，你這麼高興幹什麼？弄得好像你打了大勝仗似的？」
徐光祚一瞪眼睛，「瞧你說的，本爵可不是一點功勞沒有啊！你別忘了，當初編練新軍，那，那可是我跟王岳，一起受命的，對吧？」
郭勛給他個大大的白眼，你說的都對，可你能不能在說話之前，先摸摸自己的臉皮，你捫心自問，到底有沒有功勞？
徐光祚似乎也感覺到了郭勛的鄙夷，他嘿嘿一笑，「老郭，我跟你說啊，我這一路上都想好了，無論如何，我也要讓我那個兒子，拜師王岳，跟著他學習兵法。從此之後啊，我們家就有能打的了，我看看誰敢小覷本爵！哈哈哈！」
郭勛著實受不了了，「我說定國公，你就這麼急著捧王岳的臭腳？也不怕熏著？」
徐光祚呵呵一笑，「我說老郭，你這麼生氣幹什麼？是不是你之前得罪了王岳，現在想巴結，都沒有機會啊？」
「呸！」
郭勛狠狠啐了他一口，「你別以為就你會？告訴你，我們家可早就給獨山堡提供了不少木材，這一次大捷，我們的功勞才是結結實實的，和你不一樣，知道嗎？」
徐光祚忍不住大笑，「我當然知道，而且我還知道，這是令愛的功勞……我就是擔心啊！」
「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有朝一日，令愛嫁人了，成了別人家的媳婦，你們父子該怎麼辦啊？哈哈哈！」
「你！」
郭勛氣得真想打人，這個徐光祚的嘴，簡直太賤了，你丫的不會有好下場的……這兩位歡天喜地，笑語歡聲，在前面開路。
王岳率領著新軍，終於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當中……直到這一刻，人們才發現，這位大名鼎鼎的王大人，竟然是那麼年輕！
哪怕王岳努力保持高冷，裝出成熟的樣子，可光禿禿的下巴，白嫩嫩的五官，也出賣了他。
還不到二十歲啊！
這麼年輕，就能統軍出戰，並且取得大捷，恐怕也只有霍去病能做到了。
我大明竟然也有了神仙一般的人物。
「王大人！好樣的！」
不知道誰帶頭大喊，隨後就是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王岳也沒法綳著了，只能向大家招手，抱以笑容。
哇！
王大人沖著我笑了！
在這一刻，竟然有人興奮到昏倒……是啊，聽說王大人還沒成親呢！
天子近臣，功勞這麼大，人又長得帥氣……我的老天啊，還有比王岳更好的夫婿嗎？
王大人，我要嫁給你，我要給你生猴子，不知道多少年輕女子，都冒出了這樣的想法……當然也有人比較清醒，王岳是高攀不上了，這些立功歸來的新軍，還是有可能的。
瞧瞧啊！
他們多年輕！
一個個器宇軒昂，虎虎有氣！
一看就是好漢子，非比尋常。
更有人認出來，走在隊伍里的那個，不是隔壁村子的柱子嗎！才一年不見，就出息成這樣了！腰板多直，身上的鴛鴦戰襖多鮮艷啊！
直到這一刻，很多百姓才意識到，這一支贏得了大捷的新軍，不是別人，就是他們的子弟後輩。
這些普通良家子弟，在投身軍伍之後，竟然立下了如此戰功！簡直就像是做夢似的，他們怎麼會變得這麼英雄了得啊？
百姓們興奮議論著，他們漸漸意識到，原來蒿草一般的普通人，一旦爆發出身體里蘊藏的力量，竟然是這樣恐怖！
沒錯！
朝廷施行了清丈，平均了賦稅，讓大傢伙能活得下去。
那大傢伙就該拿出勇氣，報答朝廷……韃子算什麼，不管是誰，只要敢跟我們作對，就只有死路一條！
整個士兵百姓，所有的心氣都鼓動起來……京城變成了一個歡樂的海洋。
就在一片歡騰之中，突然有一隊錦衣衛衝出。
緊接著有人高喊：「陛下駕到！」
「陛下親自前來，迎接有功將士凱旋！」
「陛下來了！」
……
一身戎裝的朱厚熜，騎著高頭大馬，出現在了將士們的面前。
「朕來迎接你們了！」朱厚熜的聲音，透著興奮。
皇帝親自駕到了，王岳哪敢怠慢，平時可以嘻嘻哈哈，今天可不行。他急忙跳下了戰馬，搶步過來，跪倒行禮。
誰知朱厚熜的速度竟然不比他慢，同樣下馬，抓住了王岳的胳膊，興奮道：「走，咱們君臣一起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