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連死人也不放過
「閣老,陛下召見!」
一個中書舍人急匆匆跑進來,向楊一清報信,此刻的老爺子唉聲嘆氣,又有事情了,貌似只要有那個姓王的小子,就沒有太平清凈的時刻。
楊一清是真的被折騰怕了……就在幾天之前,楊一清得到了嘉靖的任命,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
這道旨意下來,標誌著楊一清已經是內閣大學士之首,其他三人在官職和排名上,都不如他。
也就是說,老爺子已經實現了夙願,成為大明的首輔!
站在山巔之上,俯視天下。
楊一清半點都高興不起來,大明積累了一百多年的弊政,在這時候徹底爆發了。與弊政同時爆發的,還有君臣的衝突。
楊廷和雖然死了,但是楊廷和的餘黨,還有那些遍及天下,真正掌控大明的士紳集團還在,他們還找機會反撲。
而以張璁等人為代表的變法派,已經磨刀霍霍,迫不及待開始了行動。
坦白講,楊一清跟楊廷和餘黨不是一路人,但問題是老爺子跟張璁也不是一路人。
這把老骨頭啊,不禁折騰了,怎麼就不能讓我安心過幾天舒心的日子啊?
楊一清帶著滿肚子的哀嘆,來到了奉天殿。
他剛邁步進來,就看到了在丹墀下面,有個擔架,上面有一個人躺著,渾身都是血……楊一清揉了揉老眼,這才認清楚,竟然是王岳!
「小子!」
老頭激動地扔了御賜的奇楠拐杖,竟然撲了過來。
他艱難伸手,將王岳的腦袋抱起來。
「小子,你,你沒事吧?」
王岳咧嘴,這老頭手勁真大!脖子都要斷了。
「沒,沒事!」
王岳聲音艱難,楊一清卻以為他真的受了重傷,老頭頓時怒了。你們怎麼折騰,跟老夫沒關係,但是不能碰王岳啊!
「陛下,王岳怎麼了?是誰動的手?」
朱厚熜也被楊一清憤怒的樣子嚇到了,心說是朕乾的,你會不會動手打我啊?
「閣老,王岳奉旨在崇文門設立稅卡,結果被李東陽的家人給打傷了!」
「李東陽!」
楊一清切齒咬牙,破口大罵,「這個禍害!當年他就不是好東西,依附劉瑾,還收買了一堆不要臉的士人,替他傳揚名聲。寫的狗屁文章,滿世界宣揚,首輔大學士當不好,卻一心當士林領袖,別以為他死了,就沒人知道,他的那些書,有幾本是他自己寫的?還不是門客捉刀代筆,不要臉的東西,死了還不消停,真是禍害遺千年!」
這一頓痛罵,聽得朱厚熜目瞪口呆,聽得王岳都想坐起來了,再講一點,真是痛快啊!
「陛下,老臣以為,應該立刻派人,去抄了李家,敢毆打朝廷命官,是何等猖獗!由此可見,李家人在鄉里又該是何等形狀!他們為禍一方,魚肉百姓,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啊!」
老爺子殺氣騰騰,簡直恨不得把李家挫骨揚灰了。
弄得朱厚熜都連連擺手,「閣老稍安勿躁,還是等其他大人來,共同商議一下。」
楊一清道:「陛下,此事固然需要商議,但老臣以為,應該商議怎麼定罪!一定要服眾,不給李家嚴懲,朝廷威嚴何在?」
朱厚熜還能說什麼,只有點頭,以前他還不知道,小富貴竟然這麼得人心啊?
很快,其他大臣都來了,大學士張璁,賈詠,這倆人看到王岳的慘相,也被嚇到了,尤其是賈詠,更是急得都哭了。
「王大人啊,你這是一心為國,不避刀劍,是哪個天殺的!竟敢打傷王大人,我要跟他拚命!」
張璁雖然沒說話,但是拳頭攥得緊緊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珠子都紅了。
只是相比內閣諸公,接下來的六部尚書情況就不太一樣了。
在六部之中,目前屬於帝黨一系的只有兩個,兵部尚書王瓊,戶部尚書孫交,原本陽明公在禮部,可惜的是他回鄉照顧老父,禮部尚書落到了羅欽順手裡。
不是朱厚熜不想提拔自己人,而是帝黨的人起點太低了,除了王岳,張璁這種憑著機緣巧合,快速躥升的之外。
其他的桂萼、霍韜、席書、夏言、方獻夫等人,都還衝不到尚書一級,目前只能停留在侍郎,僉都御史,甚至更低的位置。
不過光是看他們的升遷速度,已經十分駭人聽聞了。
奈何在真正對戰的時候,還是沒法登堂入室。
如果能徹底掌控朝局,又何必跟小富貴玩這一出苦肉計啊!
朱厚熜心中暗暗感嘆。
下一秒,他打起精神,怒目橫眉。
「剛剛,就在半天前,出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朱厚熜猛地一指王岳,怒喝道:「朕任命的宛平知縣,在徵收商稅的時候,竟然被人給打了!行兇的不是別人,而是故大學士李東陽的家人……朕想不通,一個已經死去的大學士,他的家人怎麼還如此狂妄,不把朝廷放在眼裡,我大明王法何在,朝廷尊嚴何在?」
皇帝的聲音,在奉天殿里咆哮回蕩,天子之怒,撲面而來!
「他們敢打王岳,是不是連朕這個皇帝也不放在眼裡?下一次要不要殺進奉天殿,把朕的龍椅給搶了?」
從大理寺卿升任刑部尚書的趙鑒慌忙跪倒:「陛下,李家人毆打朝廷命官,應該嚴懲不貸,現在刑部就行文地方,抄了李家!」
見朱厚熜不說話,很顯然,還是不滿意啊!
趙鑒又咬了咬牙,「陛下,要不要追回給李東陽的謚號,奪去贈官,以儆效尤!」
對於趙鑒來說,這麼處置,已經是最狠的了,他對李家沒有半點容情。
可問題是朱厚熜顯然不想僅僅處置一個李家!
「朕現在問你們,李家人何以向京城販運商貨?何以躲避稅賦!難不成還有優免嗎?」
趙鑒無奈道:「陛下,朝廷的確有規定,已故官員的家屬,在優免之列……」
他剛說完,張璁就道:「朝廷的規定是三年之內,可以優免丁糧。李東陽是正德十二年死的,到現在已經是五年了,早就過了優免時限!」
一句話懟得趙鑒默默無言。
朱厚熜突然道:「以小見大,一個李家不算什麼!朕想問你們,還有多少家,明明為官的大臣已經死了多年,卻還享受優免,躲避賦稅徭役?爾等可能說清楚?」
這個問題一出,在場二三十位高官,全都面面相覷,這要是能說清楚就奇怪了。
其實明代的法令規定很嚴格,比如官員可以減免田賦徭役,但是只需減免本家,同族的都不行。
而且丁就是丁,糧就是糧。有人說我家裡人多田少,能不能用徭役折算田賦……對不起,不行!
一旦官員死了,給家人三年時間守孝,守孝結束之後,就要納糧服役……絕對不許含糊。
可問題是這些規定,一樣要官員去執行,而官員之間,自然不免官官相護。
以永樂朝的名臣三楊來說,其中有一家,到現在還在享受著餘蔭,田賦,徭役,一概不用負擔。
家族勢力龐大,在地方上,儼然巨無霸。
這是所有官員都諱莫如深的一件事,之前朱厚熜問過,魚鱗冊上,消失了一半多的田產,都哪去了?
相當一部分,就是這麼被吞掉了。
一個人當官,全家減免,而這個人死了,減免的田畝卻永遠都回不來了。
「徹查,必須徹查到底!還有多少需要歸還朝廷,重新計入魚鱗冊的田產,沒有查清楚……朕要知道!還有多少個李家這樣的碩鼠沒有揪出來,也必須查清楚!尤其是禮部,對於已故官員的恩賞優待,究竟是怎麼樣的,不能是一筆糊塗賬……必須從開國之初,就給朕查清楚!」
禮部尚書羅欽順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這查得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