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多少錢都不夠!(4更求票)
朱厚熜興匆匆跑到了太僕寺,一見面就嚷嚷:「銀子呢?哪去了?」
王岳的心情很低落,對於朱厚熜的熱情,王岳實在是提不起興趣,就像是一個滄桑的老者,面對一個頑童似的。
小孩子,真不懂事!
朱厚熜自然感覺到了低氣壓,「小富貴,又出什麼事情了?」
王岳無奈抬起頭,無精打采道:「去歲的時候,王尚書曾經親帥三千騎兵,深入草原,襲擊韃子後方。」
朱厚熜不知道王岳為什麼會提起這事,他沉聲道:「王守仁文武全才,以弱勝強,的確難得。當初你推薦王尚書,也是慧眼識人。」
「可若是當時有一萬騎兵,就能全殲所有入寇蒙古人,若是有十萬騎兵,我們就能反攻草原,像當年太宗皇帝一樣,五征大漠,把韃子趕到漠北,大明的邊民百姓,再也不用受兵戈之苦!」
朱厚熜高漲的情緒被潑了一盆冷水,他似乎明白了王岳鬱悶的原因。
一個朝廷的衙門,斂財無數,坐擁金山銀山,的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朱厚熜拉著一把椅子,挨著王岳坐下。
「小富貴,你給我好好說說,這太僕寺到對怎麼斂財的?」
王岳點頭,眾所周知,明朝有嚴格的戶籍制度,其實除了常見的幾種之外,就連專門養馬的,也被編成了馬戶。
最多的時候,光是負責養馬的人丁就有六十多萬,分佈大江南北。
按照明初的定製,北方五丁養一匹馬,南方是十丁養一匹馬。
因此在大明的常備軍中,能很容易聚集幾萬匹,甚至十幾萬匹戰馬。
這些馬戶,馬匹,加上各地的草場,構成了太僕寺的核心資產。
在老朱的時候,自然沒人敢胡來,到了朱棣登基之後,考慮到災荒年景,馬戶可能拿不出戰馬交差,他就規定,可以按照市價的三分之一折成寶鈔。
很顯然,這是朱棣對馬戶的體恤。
就像賦稅一樣,明明朝廷只是免除了士人的徭役,而且還是正役之外的雜役,但是很快士人就擴大特權,所有徭役都不負擔了,然後連田賦也乾脆不交了。
自己不交還不夠,什麼親朋好友啊,家丁手下啊,甚至半點關係都沒有的投獻戶……悉數都幫著免役免賦。
在馬政這塊,官員們也覺得從南方調運馬匹太費事了,乾脆折成銀子算了。
本來明軍要的是能提升戰鬥力的戰馬!
結果到了現在,竟然有八成八的戰馬折成銀子,送到了太僕寺。
不光是南方的馬場,就連北方的也是如此。
直接結果就是去年王陽明窮盡禁軍之力,也僅僅湊出了三千騎兵。
與軍力嚴重下降相比,太僕寺方面,卻是橫徵暴斂,大發利市。
他們的收入不僅僅局限於戰馬折銀了。
第二項收入來源就是向原來的馬戶徵收草料銀……他們的邏輯也很強大,戰馬變成銀子上交了,銀子不吃草料,所以額外省下來的草料錢就要交給朝廷——太僕寺!
接下來就是第三項收入,既然不養馬了,那馬場的土地也可以開墾耕種了,因此太僕寺就收了一筆田租,每年都有進項,從幾千到上萬兩不止。
幾十年積攢,數量就相當可怕了。
這還不算完,太僕寺的人,又創造出另外兩項收入,分別是樁頭銀和朋銀,這倆甚至擁有了金融創新的味道,還兼具保險性質,在斂財上,他們從來不會讓人失望……太僕寺把戰馬給了軍中,如果非正常死亡,或者被盜,就要給太僕寺一筆樁頭銀,同時呢,那些擁有戰馬的馬戶,需要繼續養馬,太僕寺則要給他們一筆補償,這筆錢就被稱作朋銀。
咱們用幼兒園的語言結識一下。
假如你是馬隊將官,你從太僕寺手裡得到了馬戶提供的戰馬……這匹戰馬突然丟了,你需要拿出兩筆錢,一筆給太僕寺,一筆經由太僕寺轉給馬戶……當然了,太僕寺轉不轉你不知道,錢卻是一定要出的!
朱厚熜聽到這裡,都感覺到荒謬絕倫!
「將士為國效命,拚死作戰。戰馬有了損失,還要他們負責?試問誰敢率兵出戰啊?」
王岳苦笑道:「所以九邊的將領就拿自己的錢,豢養家丁。兵器,馬匹,鎧甲,餉銀,都是他們出,省得還要給太僕寺交錢!」
朱厚熜怒了。
徹徹底底怒了!
難怪明軍不敢戰,不願戰,就沖著這個挨千刀的馬政,他們也不敢出戰啊!萬一說不清楚馬是怎麼死的,豈不是要賠錢給太僕寺?
一個國家養馬,是為了增強戰鬥力。
大明的太僕寺,拿不出好馬也就罷了,偏偏還扯將士的後腿,他們到底是給誰做事啊?
敵在朝堂!
這句話千真萬確!
弄清楚這些,朱厚熜對千萬兩的巨款,已經沒有半點興趣了,有的只是強烈的羞恥!蒲扇大的巴掌,結結實實扇在了他的臉蛋上。
把小白臉都扇成了紫茄子!
正德,成化,弘治……幾十年,韃子不斷入寇,邊疆百姓死傷何止百萬!朝廷靡費軍需,每年都有百萬以上,加起來怕是上億兩都不止!
即便投入這麼大,韃子還時常穿越長城,威脅大明的安全。
如此重壓之下,作為執掌大明馬政的太僕寺,竟然沒有琢磨著,如何提升戰馬的數量和質量……反而醉心於怎麼多徵收一點銀子,怎麼把手裡的銀子借出去,讓錢生錢!
「碩鼠!」
朱厚熜厲聲怒吼,「朕的江山,就是被這幫碩鼠給毀了!」
「那個陳翰呢?他在哪裡?」
王岳道:「他被押在籤押房,只等陛下發落!」
「好!」
朱厚熜邁著大步,直奔籤押房而來。
此刻的陳翰已經惶惶不安……他感覺到了滅頂之災。
過去他曾經堅信,這世上沒有銀子擺不平的人,可直到遇上了王岳,他的信念破碎了……如今王岳帶著那麼多人,把衙門裡裡外外都給封了,大批的人手進駐,清查賬目其中還有宮裡的太監。
難道連天子都知道了?
陳翰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老爹保佑!但願他爹多年的經營。能夠留下足夠的勢力,可以保住他的性命。
「陳翰!你還有什麼說的?」
蠻對朱厚熜的質問,陳翰哭得稀里嘩啦。
「陛下!這,這太僕寺不是罪臣一個人做主,幾十年下來,都是如此,臣,臣也是蕭規曹隨啊!」
「呸!」朱厚熜狠狠啐了他一口,給陳翰來了個滿臉開花。
「蕭何曹參要是聽到這話,定然要把你撕碎了!」朱厚熜青筋凸起,咬著牙道:「國之蛀蟲!朕勢必誅之!」
陳翰眼前一黑,立刻哭著哀求,「陛下慈悲,陛下饒命!陛下可以不在乎罪臣,但是陛下不能不想著我爹啊!家父陳金可是立了那麼多戰功,陛下,饒了罪臣一命吧!」
「你爹!」朱厚熜終於想起來,陳金還當過左都御史,督察員的那幫廢物,也是陳金帶出來的!
「多虧你提醒朕了,來人,拿著旨意,去把陳金也給朕抓來!朕要讓他們父子在詔獄團圓!」
?
連老爹都完了,陳翰嚇得昏死過去。
不得不說,這位也真是夠了。
他傻乎乎賄賂王岳,直接自爆。然後臨死之前,又把快八十的老爹牽連進來,讓陳金沒法善終,絕對是一個舉世無雙的帶孝子。
朱厚熜回到了皇宮,只覺得腦仁都疼,一千萬兩,已經從巨款變成了一筆小錢……沒有辦法,馬政的虧空太大了,簡直就是無底洞,地獄深淵!
要想恢復騎兵戰鬥力,只怕再投入十倍,也不一定夠用。
朕該怎麼辦啊?
朱厚熜痛苦地揪著頭髮,難不成繼續坐視韃子入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