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我把晉商交給你了
毛紀的預感是很準確的,王岳把得到的情況告訴了朱厚熜。
把所謂海圖被毀的事情,歸罪於劉大夏,那是天大冤枉。試問七次下西洋,卷帙浩繁,有多少資料?
兵部,內廷,四夷館,詹事府,國子監,翰林院……哪個衙門沒有相關的記載?這麼多東西,豈是一個兵部郎中能一手湮滅的!
可要說劉大夏無罪,更是昧著良心。
劉大夏代表的,正是龐大的官僚體系,他出面硬抗,有人在背後撐腰,他們彼此勾結,手拉著手,將海外貿易的一塊大餅,徹底獨吞。
「當年永樂朝,有鹽稅,有海外貿易,七下西洋,五征蒙古!花錢像流水一樣,也沒見國庫空虛!現在開中法廢了,下西洋停了,就連田賦都年年拖欠,土地兼并又這麼嚴重,放眼天下,幾百萬的流民,九邊漏成了篩子,韃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們把朕的江山,糟蹋成什麼樣子了?」
朱厚熜真是怒了,少年的五官都扭曲了,太陽穴上,青筋凸起,下一秒隨時就要殺人。廷杖已經不能滿足朱厚熜的需要了。
他都有點後悔,把毛紀送四夷館幹什麼?乾脆直接剮了,你不是維護海商利益嗎?朕就把你做成火鍋肉片,看看那幫海商還會不會保你!
朱厚熜現在是越來越崇拜太祖爺,什麼叫快意恩仇,太祖爺,真男人!
「小富貴,你說朕現在大開殺戒怎麼樣?」
王岳忙道:「陛下幹什麼都是對的,臣無條件支持!」
朱厚熜翻了翻白眼,這該死的小富貴,又在忽悠人了。
「朕當下連楊廷和都沒徹底擺平,讓朕去對付東南的那些人,誰能替朕出手?可要說就這麼放過他們,那也太便宜了!」
朱厚熜眼珠亂轉,突然對王岳道:「你說按照太祖的祖制,不是不許開海嗎?那好啊!朕就認真執行太祖祖訓!把東南的沿海全給禁了,片板不許下海!朕來個假戲真做,掀翻狗食盆,大家吃不成!」
王岳哭笑不得,他算是知道嘉靖朝倭寇是怎麼來的了。
朱厚熜曾經派遣朱紈南下,果斷執行海禁,把沿海全都給封了。那些海商憋得哇哇亂叫,最後只能設計,弄死了朱紈,然後大肆走私,把東南弄得一團大亂。
總體來講,嘉靖年間的倭亂,嘉靖是一敗塗地,唯一值得高興的是打出來一批名將,算是為日後解決邊患,積累了將才。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咱朱厚熜寶寶是個任性的人,不鬥個你死我活,怎麼會甘心!
「陛下,那個是掀翻狗食盆,讓他吃不成。咱,咱不能跟狗在一個盆子里吃飯啊!」
朱厚熜氣得瞪了王岳一眼,「小富貴,你別跟朕耍嘴皮子,你說吧!這事該怎麼辦?」
「這個……臣有倆辦法,第一,就是像陛下所說,嚴厲海禁,同時宮裡出錢,組建船隊,恢復當初永樂朝的做法!若是陛下同意,臣可以南下。」
朱厚熜想了想,沒有急著點頭,而是問道:「第二個辦法呢?趕快說了。」
「第二個辦法,就是要分化東南的商人,把生產商品的商人,負責金融的商人,同那些掌握船隊的超級海商分割開,給他們找個新的出海口。陛下可以暫時避開同這些人的正面衝突。等到實力積攢足夠了,再徹底摧毀東南的海商!」
朱厚熜深吸口氣,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個小富貴,明明有好主意,幹什麼不早點說!你想討打是吧?趕快的,跟我講講,具體要怎麼辦才好?」
……
推行嚴格的海禁,當真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十二萬,完全是沒有辦法的賭氣之舉。
畢竟對於一個皇帝來說,首先想要得到的是海外利益,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朱厚熜是不願意乾的。
既然王岳有好主意,朱厚熜又怎麼會蠻幹呢!
「小富貴,你這個腦子是真的好用!」朱厚熜聽完之後,眉開眼笑,樂不可支,「朕一定要好好賞賜你。」
朱厚熜拍著胸脯保證,對於他的話,王岳並不怎麼相信,畢竟這小子說了很多次了,也沒見他給自己什麼像樣的好處,就連官職也僅僅是太常寺少卿,真是太低了!
不過謀划海外的事情,貌似是穿越者永恆的使命,為了刷這個必刷的副本,他欣然找到了楊一清。
只不過此刻的楊老頭狀態很不好,他躺在床上,臉色蠟黃,無精打采,完全是廢了似的。
「我說天官大人,您老這是怎麼了?」
楊一清見是王岳,根本懶得搭理他,老頭把臉扭到了一邊,只給王岳一個後腦勺看。
渾身上下都寫著不高興,哄不好那種。
「楊老大人,我沒得罪你啊!咱們可是朋友啊!」
一聽王岳這麼說,楊一清終於炸了。
「朋友!狗屁!在你眼裡,我楊一清從來都是擦腳的抹布,用過既丟!你說說你,你不是不知道老夫想什麼?內閣的那幾張椅子,如何沒有我的位置?你連賈詠都放進去了,卻把老夫擋在外面,你,你想氣死我啊!」
楊老頭對於重返內閣,已經生出了心魔。
他原本想著自己入閣,十拿九穩,畢竟對付楊廷和,非他莫屬。
可現在眼見得一個接著一個入閣,王陽明又坐上了禮部尚書的位置,而在軍務方面,王瓊那個老鬼也回來了,
在朱厚熜的班底兒裡面,他越發可有可無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楊一清非常憤怒,王岳這兔崽子,真不是好東西!
王岳輕嘆口氣,還能說什麼呢!
「部堂,我對不起你,你入不了閣,當不成首輔,這輩子也就沒什麼希望了。您老人家萬念俱灰,這賺錢的事情,還是讓別人來吧,您老也別摻和了。反正我爹也回來了……唉,你說我這不是犯賤嗎!明明親爹在身邊,還來煩您老乾什麼,晚生告辭了。」
王岳說完就要走,可楊一清卻以超出年紀的敏捷,從床上跳下來,一把揪住了王岳的胳膊。
「我的兒,你的心意,老夫如何不知,咱們倆比親父子還親哩!」楊一清的老臉,比菊花還燦爛。
面對突如其來的父子情,王岳簡直想給楊一清一個巴掌,別以為你老我就不抽你!王岳盯著他腳上的那雙千層底。
「您老不是病得要死嗎?怎麼還穿著鞋躺著?您這是裝病給誰看?」
楊一清渾不在意,笑嘻嘻道:「都是自家人,別說兩家話,又有什麼好事情,你趕快說說看。」
王岳是真佩服這位的臉皮,「簡單說吧,我的意思是在北邊找個港口開海!」
「開海?」楊一清大驚失色,嚇得向四周瞧瞧,而後壓低聲音道:「臭小子,你知道這倆字意味著什麼不?老夫勸你一句,趁早打消這份心思,那些人你惹不起的。」
看著楊一清老生怕怕的樣子,王岳突然好奇了。
「部堂,你們晉商把兩淮的鹽給吞了,為什麼不對海貿下手?是不是輸了?而且還輸得很慘?」
楊一清惡狠狠瞪著王岳,「不該你知道的事情,別問!問到了心裡也是病!」
「哈哈哈!」
王岳朗聲大笑,能讓無往不利的晉商吃癟,東南的這幫人有點東西。
「部堂,你先別急,我跟你說說我的打算,首先了,在北方選一兩個條件好的港口,成立市舶司,然後呢,只要在市舶司完稅,商品就可以出口海外。稅率也不高,暫定二十抽一。朝廷只負責管理,並不會直接直接參与貿易。我就是想問問,您老人家會有興趣嗎?」
楊一清擰著眉頭,好奇道:「沒有了?」
「您還要什麼?」
「那個……你不準備往外賣貨?比如茶葉,絲綢什麼的?」
王岳哈哈大笑,「收稅是無本萬利的生意,我幹嘛還費力氣啊!再說了,現在宮裡拿得出錢採買商貨嗎?」
「哦!」
楊一清漸漸露出了不一樣的神情。
其實晉商跟大海也不是完全沒關係,比如向海商放貸,山西的錢莊就在做。但是海外貿易最核心的船隊,卻是把持在海商大族的手裡。
由於官府表面上的海禁,使得正常貿易通道行不通,誰有船隊,誰的拳頭大,就要聽誰的。
因此不管是絲綢商人,還是瓷器商人,都要給掌握船隊的商人送禮,一句話花錢賣路!
而且這個買路錢還不便宜,足足是王岳提出的稅率的六倍之多!
晉商當然試圖組建船隊,甩開海商自己干,但是對不起,他們的船隊出了海,就再也沒回來。若干天之後,人家給送來了一套沾血的衣服……
什麼都不用說了,無往不利的晉商,結結實實摔了個跟頭。
旱鴨子註定是旱鴨子,海里的事情,別想摻和了。
在那一刻,全體晉商的老臉,都被狠抽了一百八十下,個個腫得跟豬頭似的。
沒辦法,玩不過就是玩不過。
一度晉商已經徹底放棄了染指海洋的心思,偏偏王岳提出了新的方案,正好觸到了晉商最在意的地方。
「王岳,這事情太大了,老夫不能做主。不過你放心,很快就會有許多人登門。」楊一清頓了頓,沉吟道:「老夫能跟晉商走在一起,也是巧合。從此往後,老夫就把這些人都託付給你了。」
楊一清伸手按著王岳的肩頭,低聲道:「孩子,別仗著天子聖眷,就傻傻當個孤臣!人家給你的,到底不如自己抓著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