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禍亂國運者必須死
已是四月下旬,天氣轉熱。
??黎南皇帝齊征南此時正坐在王禦花園內的錦鯉池旁,手裏抓著一把魚食,任憑池裏的錦鯉如何踴躍,卻絲毫沒有要撒的意思,隻是看著魚池出神。
??隨著一陣腳步聲,司禮掌印太監曹旭過來了,輕聲呼喚,“陛下……”
??齊征南猛省,轉頭一眼看見了跟在曹旭身後的宰相許甲子,便有些高興,衝著閣老招手,“老師,來我這邊坐。”
??“謝陛下,”許甲子躬了躬身,然後走過去,在齊征南身邊的石頭上坐下。
??“你先去吧,”黎南皇帝向著曹旭揮了揮手。
??“是,”這還是為數不多不用曹旭在身邊伺候的情形,曹旭眼神隱晦地看了一眼許甲子,倒退著去了。
??齊征南把手裏的魚食倒進了許甲子的手裏,自己又從腳邊的口袋裏抓出一把來,動作自然又透著親昵。
??“老師還記不記得,以前您要是生氣了,總會讓我在這裏罰站,”齊征南笑,“別的學生是麵壁,我是麵池。”
??許甲子有些動容,“難得陛下還記得這些瑣事。”
??“對別人是無所謂的瑣事,對我卻是刻骨銘心的大事,”齊征南把手裏的魚食一撒而盡,水麵上頓時像開了鍋一樣,各色錦鯉紛紛搶食,場麵尤為壯觀。
??“因為我從那時起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其實和這水裏的魚兒一樣,都是要爭的。魚兒爭食為的是活著,而人爭來爭去也是為了更好的活著。”
??“後來我爭來了聖祖的信任,從大哥的手裏爭來了太子,好不容易爭來了這個黎南國君,現在又要從洪災地震手中爭百姓,和域北朝爭土地……”
??他苦澀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兒。”
??這話不怎麽好回,縱然八麵玲瓏的許甲子也隻能選擇沉默。
??好在齊征南找他來,也不是讓來解惑的,又問:“嘯遠回來了吧?”
??“大……”許甲子本想說大統帥的,但一想齊嘯遠已經被撤去了大統帥的職位,便改口道:“已經回來了,聽太醫說是急火攻心,積鬱成疾,需要在家中靜養。”
??齊征南便有些感慨,“和大哥一樣的心高氣傲,受不得半分委屈。”
??他轉頭看向許甲子,眼神犀利,“老師,對於這次北征,您就沒有話要跟朕說?”
??許甲子避開齊征南的視線,低下頭,沉聲道:“臣調度無方,統籌不力,請陛下降罪。”
??“老師,您不必總是這個樣子,”齊征南多少有些無奈,“您不肯說,那就由我來說。”
??“之前對這次北征計劃一拖再拖,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想出兵。別說我不給嘯遠軍馬糧草,就算我給足了他軍馬糧草,出關之後也一樣勝不了。”
??“原因很簡單,我黎南在聖祖手上完成統一也不過短短數年,國力剛剛有所恢複,此一戰下來必將耗盡國庫。任何戰事都是要持續補給的,一旦無以為繼,其結果可想而知。”
??“那時候不肯見您,主要還是生您的氣。別的朝臣看不出這其中利害,您可是我黎南堂堂兩朝閣老,聖祖最為依賴的謀臣,居然也會看不出?”
??當朝宰相也不爭辯,隻是道:“臣沒用,請陛下允許臣自行革去功名,回家養老。”
??齊征南略顯失望地看著許甲子,忽然又感到一陣心酸。
??不經意間,這位權傾朝野的兩朝閣老是真的老了。
??原本記憶中那個衣冠楚楚,風流儒雅循循善誘的老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滿頭白發,身材佝僂謹小慎微的老臣。
??當年和大哥爭奪太子位,朝臣們幾乎是一邊倒的支持大哥,唯獨許甲子力排眾議,站在他這一邊,不誇張的說如果沒有許甲子,就不會有今天的齊征南。
??但感情歸感情,他根本不相信睿智無比的許甲子,會看不出北征一定會失敗,他隻是覺得在許甲子竭力支持北征的背後,還隱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原因。
??“老師既然不肯說,朕自然掛起不問,”齊征南多少有些氣惱,“嘯遠既然回來了,等著過幾天身子好了,先派去兵部,至於給什麽職務,做什麽工作,老師看著辦。”
??“是。”
??許甲子頗有些‘死豬不怕開水燙,您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架勢,看得齊征南又是一陣惱火,“朕聽說此次有個叫陳時逸的年輕人在悲涼關,以一己之力獨拒域北三萬黑旗軍,斬敵三千有餘,致使敵軍驚走,可有此事?”
??“沒有的事,”當朝宰相躬了躬身子,老神在在道:“那域北軍完全是因我悲涼關堅壁高壘,再加上有重兵把守,自知無法攻下,才退走的。”
??“說到底,還是得益於陛下這些年對於邊關防務的英明決策。”
??齊征南氣極反笑,“老師這馬屁實在拍得實在不怎麽高明,完全是驢臀不對馬腿,邊關防務節略是我大哥寫的,這些年一直是老師在督辦,有我什麽事?”
??“再說了,當日有一半北征軍喪失了戰鬥力,嘯遠也忽然病倒,群龍無首,北征軍不得已已經全數撤回了鎮北兵營,城關上隻留下幾百守關士兵。”
??他眼神狐疑地盯著許甲子,“難道域北最為精銳的黑旗軍就是看到老師所謂的幾百‘重兵’之後,被嚇退了?”
??“陛下英明!”
??許甲子忽然提高聲音嚷了一句,把齊征南嚇了一跳。
??老家夥煞有介事地繼續道:“經常有人說什麽域北騎兵天下無敵,在臣看來,那就是人們故弄玄虛誇大其詞而已。域北軍也沒有三頭六臂,都是些普通人罷了,被刀砍了,被箭射中一樣會死。”
??“懾於我軍之聲威,皇上之神武,域北軍最終不敢進攻,倉皇退走,自然是再合理不過。”
??“合理嗎?”
??“非常合理。”
??黎南皇帝盯著許閣老看了半天,才緩緩道:“前一陣子嘯忠從塞北鎮回來的時候,就說起過有個陳時逸的人不止一次想要行刺他。”
??“畢竟不是什麽體麵事,朕本來是打算讓皇城司私下解決的,可欽天監的林國師剛才來過,說是這個陳時逸以氣機亂天象,斷了我黎南機運樹一半的樹枝……”
??說到這兒,他故意頓了一下,發現許甲子依舊沒反應,臉色便有些陰沉,“老師也知道,這機運樹影響到我黎南朝的國運氣數,但凡有禍亂我黎南朝氣運的,無論是誰必須處死!”
??“原本還想著如果真是這個陳時逸以一人之力獨拒黑旗軍的話,怎麽也算是為國為民做了一件大好事,朕可以來個功過相抵,免他一死的。”
??“既然老師篤定沒有一人守關這件事,那朕也就沒什麽顧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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