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不會強人所難
談歆在桌邊桌下,朝談歡招了招手。
每每談歆這般,談歡就明白她定是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之事。連忙走到談歆身邊,滿眼興奮道:「爹,怎麼啦?」
談歆俯下身子,在她耳旁低聲道:「武家一貧如洗,這粽子想必是武勤愛吃,這會兒摔斷了腿,習柔才捨得包了他吃。你切不可貪吃,以免讓習柔為難。」
聽完談歆的話,談歡就呆住了:「爹,粽子很貴很貴么?」
談歆微微一頓,看著滿面迷茫的小人兒,反問:「你沒有吃過?」
「沒有。」談歡舔了舔唇,十分確定地說:「這麼香的東西,如果我以前吃過,肯定就會記住的。」
談歆的心微微的有些疼了,這些年來,談歡究竟過的是個什麼日子。整日東躲西藏就暫且不提,連最尋常的粽子也從未吃到……
珠簾被人掀開,珠子輕輕晃動,拉回談歆縹緲的思緒。她回過頭,見習柔正端著食案出來。
聞見香味,談歡砸吧了兩下嘴,視線一直盯著習柔。
習柔將食盒放在桌上,小聲道:「你們先吃,我去看看武勤。」
談歆隨之起身:「我與你一起去。」
聽出談歆言語間的關切,習柔背過談歆,趕緊抹了一把眼淚,轉過身時已是回復了平靜:「談先生,對不起。」
「你何錯之有?」談歆面色不解。
習柔看了眼正盯著粽子看呀看的人,沒有說話。
談歆會意,拿起粽子將粽葉剝開,跟談歡道:「去院子里吃,當心蚊子。」
「喔。」談歡捧著粽子,一邊吃一邊往門外走去,出了門,還不忘將門關好合掩。
屋內只有兩人時,談歆才開口道:「在下小女聰慧過人,知道有些話你不便當著她的面說,斷然不會做出偷聽之事。現在你大可放心說與在下聽。」
「談先生,武勤根本不是摔斷了腿,他的腿是被官爺硬生生的打斷的。」習柔再也忍不住,抹著眼淚哭道:「武勤老實本分,也從未與人交惡。只不過我今日說話頂撞了官爺,官爺便拿武勤出氣。這天下根本沒有王法,也沒有道理可講……」
說著說著,習柔便沒了聲響,只余低泣聲斷斷續續。
這時候談歆輕聲問:「你如何得知是官爺打的武勤?」
習柔痛哭:「是官爺到家裡叫我,說有事讓我走一趟。我跟著官爺上了馬車,一路走到荒郊野嶺。後來他指著東面的山坡說武勤在那兒,還叫我不要再說錯話,以免害人害己。我跑過去一看,武勤就已經被打的不省人事了……我想報官,可是我根本不敢去官府。都說官官相護,我怕再說錯了話,可就活不成了。」
「既然不敢報官,為何沒有請大夫呢?孫伯給了你一些銀子,你為何不用?」談歆又問。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請大夫?」習柔詫異的忘記了哭泣。
談歆道:「屋子裡沒有藥味。」
習柔見瞞不住,只好又道:「我不敢請,怕人知道武勤被打傷,官爺讓我去荒郊野嶺找人,必是不想讓人知曉此事。」
談歆輕嘆一聲:「那你可知,若是讓在下知曉此事,會比讓大夫知曉此事更嚴重。」
「這是為何?」習柔不解:「談先生不像是多嘴的人。」
談歆:「在下並不多嘴,可在下與袁大人打過照面,這官府在下可謂想進便進,想出便出。」
習柔半晌未曾出言,很久之後才開口道:「敢問談先生是做什麼的?」
談歆:「不才,輔助官府斷疑難雜案,偶爾也接些給死屍畫妝的活兒。」
「談先生好本事。」習柔由衷道:「是我有眼無珠,認不出先生。」
「夫人不必說客套話,在下之所以全盤托出,有兩個目的。其一:你若想討回公道,在下願盡微薄之力。其二,在下如今重審芳妃案,奈何時間久遠,難點重重,若你能協助在下理清線索,在下當感之不盡。」談歆目光清澈,語氣堅定:「孫伯與你關係甚好,你應該不願看見孫伯死不瞑目,對么?」
習柔緊緊咬住唇,眼淚順著面龐滑落下來。顆顆墜落在地。
那淚水分明是無聲的,可談歆卻覺猶如如巨石砸在心口,砸地她快要喘不過氣。她看的出來,哪怕她自報家門,習柔仍然想要退縮逃避。武勤如今被官差打殘,給習柔造成不可磨滅的恐懼,可她不逼習柔一步,習柔就永遠都活在陰影之中。
說她愛管閑事也好,說她自作多情也罷,她只是不想看見對的人委曲求全。因為她心裡清楚,一再的退讓,只會讓壞人更加猖狂。
壞人若橫行霸道,好人則無處可藏。
情不自禁的,談歆就想起談歡問她的一句話來,好人還有好報么?
一路走來,談歡見了好人被欺凌至死,對這個世道產生懷疑。她要身體力行的向談歆證明,這個世道哪怕看起來是黑暗無光的,但是只要你爭取朝著日光走進一些,也許就能擁有一點光亮。
這道微光,就是談歡努力去做一個好人的信念,也是她現在所存在的意義。
習柔依舊不說話,只是默默垂淚。
談歆並不著急,只是靜靜看著習柔。
許久過後,習柔終於開了口:「對不起……對不起。」
「無妨。」談歆微微一笑:「在下從不做強人所難之事。夫人若是不想,在下也不再多言。」
習柔哭的卻是更傷心了:「談先生,你罵我兩句吧,若是罵我兩句,我心裡還好受些。」
「你也有難處啊。」談歆輕聲寬慰她:「今日在下也有失禮之處,是你心胸寬廣不與再下計較,你萬萬不可多想,好生照顧武勤便是。在下就不叨擾了,這就離開。」
習柔垂著頭,聲音越發小了下去:「我就不送談先生出門了,以免小姑娘看見我這幅模樣,會心生懷疑。」
「好。」談歆道:「那在下就在此與夫人道別。」
習柔喃喃道:「對不起……」
該勸的談歆已經勸過,這時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只是低低一嘆,轉身離開。
然而還未走出幾步遠,習柔突然拉住談歆的手臂:「先生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