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你後悔嗎

  荀晉轉身欲要往外走，卻看見窗上映出的許多倒影，腳步生生停了下來，生平第一次，荀晉厭惡起富貴來。如果他依舊是個窮小子，就請不起傭人，如果沒有傭人，他現在大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眾人眼下，這齣戲，他不想演，也只能繼續演下去。


  陳嬌站在荀晉身後，哀怨道：「那一晚，我好疼啊。我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會這樣對我。阿晉……你想要什麼，你可以跟我說啊。只要你想要，我有什麼不能給呢？」


  說著說著，她忽然哭的更甚：「那個人，我找到了，江湖人稱飛燕。我殺他之前，他說出了真相。是你！是你雇他殺我，為什麼！」


  「你住口！」荀晉猛地轉過身：「你不要信口雌黃，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事到如今，你還要瞞我？」陳嬌視線一片模糊，從衣袖之中拿出一張契書，打開讓荀晉看：「有此物為證，你還不承認么？」


  荀晉臉色大變，搶過契書將其撕毀，指著陳嬌道：「我不管你是什麼東西，這是我家，你給我出去！」


  「你家？」陳嬌仰天大笑：「阿晉，沒有我，你的家在哪兒？」


  荀晉面色緊繃，半晌說不出話來。


  陳嬌繼續道：「周家比陳家有錢，所以，你看上周鶯歌了吧？」


  荀晉雙手緊握：「不要胡思亂想，沒有的事。」


  「回來之後，我悄悄去看了周鶯歌。你猜……我發現了什麼？」陳嬌喃喃問道。


  剎那之間，荀晉的心跳驟停：「我不知道。」


  「她根本沒有隱疾，手也不會顫抖。所以來我家時，她那些舉動，都是做給我看的。」陳嬌自嘲地笑了幾聲：「阿晉，那個時候，你一定認為我很好欺騙吧？」


  「你究竟……是人是鬼？」荀晉的聲音忍不住發抖，渾身也漸漸失了力氣。


  「是人是鬼，你摸摸看，不就知道了？」陳嬌突然一改悲戚之色，眼中殺氣明顯。


  荀晉嚇的腿軟，不論她是人是鬼。她能殺了飛燕，就一定能殺了他……荀晉當下再顧不得其他，拔腿往外衝去。


  陳嬌騰地而起，在他剛跑到門口時，就抓住了他。


  「阿晉，我那麼愛你，只要你跟我說實話，我就不殺你了。」陳嬌輕聲問道：「殺我的時候，你有沒有後悔過？」


  「有……」荀晉看著陳嬌：「所以，你會放過我，對不對？」


  「你說呢？」


  「你當然會放過我。」荀晉低聲道：「你已經死了，遲早都要回到陰間去，我會給你燒紙錢，燒很多很多的紙錢，會請人給你念誦經文，保佑你下輩子投個好人家，我……」


  「阿晉，你終究還是不懂我。」陳嬌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荀晉僵在原地。


  陳嬌冷冷看了他一眼，打開門，朝外走去。


  門外，談歆早已等候多時。


  他們的話，眾人聽的真真切切。


  下人們看向荀晉的眼神都變了，萬萬想不到，這人竟是蛇蠍心腸，殺害自己結髮之妻。


  談歆抬腳進門時，荀晉就癱坐在地上。若是談歆沒來，他尚且能夠自圓其說。可談歆是何許人也？是飛燕都殺不了的人……


  談歆蹲下身子，平視著荀晉：「那契書，是假的。」


  「什麼？」荀晉驚愕。


  談歡飛快跑到被撕毀的契書跟前，將碎屑撿起來，遞給荀晉看：「上面的字，是爹寫的。」


  談歆道：「論察言觀色，你比我擅長。但論攻心，我計勝一籌。」


  原來如此，他以為能夠瞞天過海，卻原來，她早就識破了他。荀晉恍然大悟。


  門外趙縣尉神色冰冷，最不可能的是兇手的人，卻真的殺了人。這世上黑白顛倒，是非難分。斷案十餘年，唯有這一次，讓他涼了心。


  趙縣尉走到荀晉身邊，將他從地上提起來，壓住他往外走去。


  門口處，荀晉吃力的扭過頭，問談歆：「她……究竟是人是鬼。」


  談歆淡淡道：「你認為她是人，她就是人。你認為她是鬼，她就是鬼。」


  這回答，說與不說都一樣。荀晉還想再問，卻被趙縣尉狠狠推了一把，踉蹌往前走去。


  很快的，趙縣尉與荀晉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眾人一臉迷茫，今日發生之事太過突然，他們全然不知該怎麼辦了。


  趙管家猶猶豫豫走上前，詢問談歆：「談先生，夫人還會回來么？」


  談歆輕嘆一聲：「不會回來了，荀家日後如何，全看荀生造化了。」


  「哦。」趙管家緩緩低下了頭。夫人好不容易回來了，他為她感到高興，可又走的這樣匆忙……他連告別都來不及說：「荀生還這樣小，沒了父母，他怎麼辦才好。」


  談歆輕聲道：「荀家錢財不少，雖然沒了荀晉，也不至於一夜坍塌。我想問問你，如果請你留下來照顧荀生，你願意留下么？」


  留下？趙管家想到以後的生活，忽然慈祥地笑了。他視荀生為親孫，一日看不見就不放心。如今能親自帶著荀生，他高興都來不及，又有什麼不願意。


  趙管家狠狠點了點頭，激動的語無倫次：「我願意，我十分願意。」


  談歆欣慰一笑，又道：「我想，還會有人願意照顧他。」


  「是誰？」


  「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談歆揉揉身旁的小人兒：「戲看夠了，我們回去吧。」


  談歡點點頭，跟著談歆朝外走去。


  自始至終，祁恆都站在人群之中，他不言不語，靜觀周遭一切。談歆出門時，他的目光越過眾人、到了她身上。他目光溫和，唇邊掛著幾分淺笑，無端讓她煩躁的心得以平息。


  回去的路上，幾人都沒有說話。


  田野里，談歡追逐著螢火蟲，一路跑的飛快。


  不知是不是抓住了螢火蟲，談歡歡快地笑出了聲。


  談歆盯著談歡的背影，嘴角漸漸露出幾許笑意。


  見談歆不再煩惱，祁恆笑意更多，他輕聲道：「這世間，並非所有男子都攀權富貴，至少我不會。」


  談歆撇了他一眼：「你當然不會，比你有權勢的人，除了當今聖上，我找不出其他。而這江山，遲早也是你的。只有你討好你，你何須討好別人。」


  祁恆沉默半晌，這個比方似乎並不恰當，他想了想，又道：「薛清也不會。」


  這下，談歆停下腳步，轉身看他：「祁先生，你這是……在安慰我么？」


  祁恆點點頭：「是。」


  沒想到他會回答的這樣快，談歆倒是有所不適。他們兩個之間，不是應該明朝暗諷么？他突然安慰她，她該說什麼好呢？

  「走吧，時候不早了。」祁恆繼續朝前走去。


  談歆只好跟了上去，這個祁恆，今夜，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