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妖狐山姥(二)
「月餅,你說日本人說話怎麼沒邊沒際的?」我蹲在草叢裡面拔著野草,「就是個登山的居然還號稱『日本史上最強登山者』,還起了這麼個『山鬼』的外號,聽著就硌硬。」
月餅小心地下著繩套:「你丫天天這麼糾結幹嗎?日本人說話一向誇張,隨便什麼人做個屁大點事就能和『國寶』『史上』掛上鉤,福原愛不還號稱『國寶級』乒乓球手嗎?」
我琢磨著也是這個理兒,不過心裡還是不爽:「你到底會不會逮兔子?下了十多個繩套,這都半天了,也沒看見有兔子上套。難道要守株待兔嗎?」
月餅拍拍手上的土,滿意地看著剛布下的繩套:「南瓜,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還不是因為月野和黑羽扎帳篷,你讓我拉著來抓野味兒心裡不得勁?」
「有嗎?」我色厲內荏。
「南瓜,你會扎帳篷不?」月餅似笑非笑。
「我一個學醫的學扎帳篷幹嗎?」我一下子沒整明白月餅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月餅摸著鼻子:「你在那裡笨手笨腳的礙事給我老人家丟人不說,讓月野笑話你沒本事可是影響兩國聯姻的大事。我這可是救你於水火之中。」
月餅這話雖然是開玩笑,可是細細琢磨也有道理。在暗戀女生面前維護「高大上」的形象那是一個男生必備的基本覺悟。正想回幾句話連挖苦帶感謝一併還給他的時候,丫又來了一句:「你還當真了?其實主要是我自己出來下套逮兔子沒人陪我抽煙鬥嘴悶得慌。」
我被這句話噎得生生半天沒喘過氣,正要撂幾句狠話,距離我們五十多米遠的地方傳來「嘣」的聲響,林子里的樹枝上下跳動,驚起一片飛鳥。
「逮住了!」月餅眼睛一亮,「我還擔心網上教的繩套做法不好用呢?」
我們躥過去一看,吊在半空中的繩套上,跳躍著一團火紅色,不停地發出「吱吱」的叫聲。繩子在它的掙紮下,時而繃緊時而上彈,如此幾分鐘,它耗盡了體力,終於不在掙脫,軟塌塌地被繩子懸挂在空中。
一隻火紅色的狐狸。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狐狸。通體火一樣鮮艷的皮毛,油光水滑,每一根毛尖上似乎都能泛出油珠。頸部到腹部,一抹菱形的白毛如同富士山頂的雪那麼純凈,尖尖的小耳朵倒垂著,幾根柔軟的絨毛微微顫抖,一雙圓滾滾晶亮的小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們,輕聲叫著。它的右腿,因為繩套勒得過緊,磨破了纖細的皮毛,露出粉嫩的肉,繩子上還沾著絲絲血跡。
「沒想到逮著一隻狐狸。」月餅撓了撓頭,「南瓜,剝了皮做個圍脖送給月野,絕對給力。」
我點了點頭:「嗯。脖子上面圍著一張屍皮,是很有帶感。」
「一無所獲豈不是很沒面子?」月餅掏出瑞士軍刀。
我摸著臉:「反正我的面子早就不值錢了。」
「那……南瓜,你說……」
「矯情什麼?趕緊他媽的放了。」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小狐狸,生怕月餅把繩套割斷把它摔傷:「月餅,你丫小心點,別割繩子用大勁把它傷著。」
月餅一臉嚴肅,拿著刀比繡花還仔細:「別打擾我!這個繩套誰想出來的,真結實。」
看著小狐狸像個孩子似的怯怯眼神,掌心搏動著它溫暖的心跳,我的心也很暖。
不僅因為它,而且因為我的朋友——月餅。
人,總是善良些好。
繩套終於斷了,我們倆捧著它放到地上,小狐狸蜷縮著舔著傷口,又看得我們一陣心疼。
終於,它哆哆嗦嗦站了起來,試探著走了兩步,腿微瘸,卻無大礙。抬頭對我們叫了幾聲,也許是錯覺,我好像從它眼中看到了笑意。
直到小狐狸沒入草叢裡,我們才長舒了口氣。
「這次捕獵以失敗告終。」月餅下了結論,卻向著與營地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幹嗎去?」我有些奇怪。
「我去把那些繩套解了。」月餅點了根煙,噴出長長的煙柱,「南瓜,我想以後我就只吃草了。你陪我不?」
「小爺用了幾十萬年進化到食物鏈最頂端,可不是為了一輩子吃草的。」我義正詞嚴地說。
月餅背對著我沒有轉身,不過我能想到他失望的表情。
「話說有個最好的朋友陪著,吃一輩子草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也退化不到食物鏈的最底端。」說完這句話,我扭頭就跑。
果然不出所料,月餅轉身,甩臂,擲出!半截樹枝準確地釘在我剛才站的地方。
「有種你別跑!」月餅喊道。
「這不是有種沒種的問題,小爺掛了誰陪你吃一輩子草。」我躍過一條小溝。
什麼是朋友?
答案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我和月餅,是朋友。
真正的朋友!
把所有繩套解開,捎帶手挖了幾顆野土豆,采了幾枚果子,也算是給正在安營紮寨的月野有個交代。
沿路返回時,看了看手機,已經是二十一點二十七分。月野聯繫那個號稱「日本史上最強登山者」、綽號「山鬼」的南野浩已經兩個多小時了,算算時間也應該到了。
我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閑嘮,月餅這些年跟著都旺學東西還真不是白給的,給我講了不少民間靈異傳聞,倒是聽我的大呼過癮,又覺得後背發涼。
正當講著「幾個盜墓賊在深山裡發現一個古墓,挖進去撬開棺材一看,發現屍體居然長了一張黃鼠狼的臉,猛地睜開眼睛」的時候,月餅忽然不說話了。
我正聽得頭皮發麻,丫這麼一不說話,再加上半夜深山的環境,更是讓我嚇了一跳。
再轉頭看月餅,他直直地站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右邊那片樹林,手已經放進兜里。
我順著往那個方向看去,什麼也沒有,才鬆了口氣:「你丫能不能不要這麼一驚一乍好不好?」
月餅滿臉疑惑:「你聽到什麼了?」
我仔細聽了聽,除了「嗚嗚」的山風吹動草葉的「簌簌」聲,就只有幾隻貓頭鷹「咕咕」的瘮人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