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人骨皮帶(七)
「你以為是惡作劇么?」紫衣似笑非笑道,「時間不多了,我希望你能靜靜的坐下來聽我說。」
難道這不是楠薩嫩整蠱我?我抓住侍者的手,急切道:「快告訴我,別裝了。」
「告訴您什麼?」侍者掙脫著我的手,驚恐的往後退著。
「只有你能看見我,他們看不見我的。」紫衣話語中透著些許無奈。
我指著紫衣問道:「你看見那個女人了么?」
侍者茫茫然看著我,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立刻恐怖的退到身後的酒櫃,後背緊緊貼著,用看到魔鬼的表情對我說道:「你……你……你到底……到底在說什麼?這裡只有你和我兩個人。」
我的手無意識的在空中亂抓了幾下,當時的臉色一定非常詭異,侍者嚇得縮在櫃檯角落裡。我大口喘著氣,努力使自己平靜著:「沒事兒,我在想一個恐怖劇本的橋段。現場模擬一下,嚇著你了吧。」
侍者懷疑地看著我:「這樣會嚇出人命的。」
我歉意的笑笑,頹然坐回座位上。
紫衣悲傷地盯著我:「父親,這次你相信了么?」
我沒來由的惱火起來,憤怒道:「不要叫我父親!我完全不相信。」
侍者又警覺的問道:「您要不要找醫生?」
紫衣豎起食指,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噓」的姿勢:「說話小點聲,或者乾脆不說話。他看不見我,也聽不到我的聲音,你再這樣大聲自言自語,或許真的會被當做精神病人送進醫院的。」
我瞪著眼睛,雖然內心已經接受了自己遇鬼這一事實,但是仍不由自主的抗拒著。尤其是一個叫我父親的女鬼!
紫衣輕輕搖了搖頭,把手伸到我的面前:「你試試看,能不能摸到我。」
幽靈只有實形沒有實體,遇鬼之人只可以看見她的形狀,卻無法摸到她。我哆哆嗦嗦伸出手,觸向她潔白如玉的柔胰。我的手毫無阻礙的穿過了她的手,兩隻手嵌合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個畸形,在手掌處又長出半截手掌。我繼續向前探去,手完全穿過了她的臉,從她的腦後伸了出去。手上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涼颼颼的,好像微電流穿過時的簌簌感。
我真的遇見一個鬼!
我把手從她的臉上抽回,低聲道:「為什麼叫我父親?」這是我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因為那個小說。」
「哪本?」
「就是你沒寫完的那本小說,關於我們姐妹倆被殺的恐怖小說《碎臉》。是你創造了我們。」
「我不明白。」
「我們姐妹倆被殺后,強烈的怨念無數宣洩,正巧你寫了《碎臉》,我們的怨念有了依託的地方,成為我們寄居的宿主。時間越久,怨念越深,終於能夠幻化成實形。」
「書妖?」
「山有山魁,水有水精,花有花妖,樹有樹鬼,為什麼書就不能有書妖呢?」
「你讓我想起一句古語:書中自有顏如玉。」
「是的,顏如玉也是書妖。只不過她的結局比我們要好許多。」說到這裡,紫衣的眼中竟隱隱有了幾分凄怨。
「你們是怎麼死的?」我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句。
紫衣一怔,茫然搖頭:「我不知道。當我們有意識的時候,就生活在那本小說里,之前的事情完全不知道。只是從你的小說中了解到我們的身世。或許我們根本不是那姐妹倆的靈魂,只是她們的怨念形成的惡靈。」
「你還記得情節么?昨天晚上經歷的事情,你不覺得很熟悉么?」
我記憶力一向不好,所以我習慣把經歷的事情用文字記錄下來,那本《碎臉》的情節,說實話,我確實完全記不得了。
我搖了搖頭。
「咚……」十二點半了。
紫衣語速突然加快:「父親,你那本沒寫完的小說里把我和姐姐構架成兩個性格極端的人,彼此有著對方所沒有的優點和缺點。姐姐性格陰沉惡毒,我善良純真。這本來就是雙胞胎常見的現象。但是你寫到我們在十三年後,終於找到殺人兇手,姐姐要殺了兇手,妹妹卻為了轉世,要放過兇手時就沒有再寫下去。我們是小說衍生出來的,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情節來做。由於小說沒有寫完,我們這些年被禁錮於前半段故事而不得轉世。終於,小說中十三年的期限到了,強烈的怨念使姐姐完全把你當做那個殺人兇手,所有的恨意轉嫁到你身上。我則成了你的保護者。而姐姐殺了你,我們只能永遠鎖在這沒結尾的小說裡面。本來姐姐昨天就會殺了你,但是恰巧與我轉換了身體。今天她給你下的血咒,如果你能把小說寫完,並設計一個圓滿的結局,那麼我和姐姐都會轉世,無論投胎做什麼,都比現在要好。如果小說你沒有寫完,那就會變成和我們一樣的怨靈。只有你能幫助我們!過了十二點了,父親,你還有兩天時間。在小說里,你就寫到4月8號那天就結束了。這是你也是我們最後的期限。」
說到這裡,紫衣的聲音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右半邊臉開始蠕動起來,左半邊遮臉的長發無風自動的飄到腦後,露出半張碎臉。皮膚下面好像藏著幾條蚯蚓,在肌肉上爬來爬去,相貌慢慢變得猙獰,眼看變成昨晚我在車內看到貼在車玻璃那張恐怖的臉。
紫衣急道:「我和姐姐共用同一個靈體,本來是一小時輪換一次。眼看最後的期限就到了,姐姐的怨念和靈力越來越強,我眼看就要壓制不住她了。只能每天中午十二點和晚上十二點才能出現,父親,你一定要抓緊時間。一會姐姐出現,無論她對你做什麼,你只要說時間沒到,她就會消失。還有……」
紫衣的聲音漸漸細不可聞,坐在我對面的人變成了紫衫,空蕩蕩的衣服里完全沒有身體,只有一張滿是碎肉,辨別不出五官的臉支在肩膀上,探出兩隻手慢慢伸向我。我像是被下了奇怪的咒術,完全無法移動。
木然間,我好像聽見她對我說:「既然你創造了我們,為什麼不對我們善始善終?十三年了,你知道我們過得多辛苦,每天只能重複沒有結局的軌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你知道這有多麼痛苦!和我們一起來分享這種痛苦吧。父親!」
蒼白的手指上忽然冒出妖異的藍色,向我的喉結插過來,喉結上被乍起密密麻麻的寒慄。
我近乎下意識狂吼道:「時間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