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攪亂一池水
酒宴雖然是在轉運使府舉行,但酒宴本身卻是外包出去,由幾家酒樓承接。
??裴旻裝扮成一名送酒的夥計,小眉則扮作一名侍女。
??隻要給錢,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小眉領著李琇前去大堂,她見左右無人,便低聲提醒道:“公子現在被通緝,剛才不該出頭,太危險了!”
??“我知道,僅此一次。”
??這時,裴耀卿的隨從追上來道:“駱公子請留步?”
??李琇就在等他呢!
??他微微欠身笑道:“有何指教?”
??隨從抱拳道:“我家主人是轉運使裴公,請駱公子過去一敘!”
??……
??裴耀卿走上客堂,卻見剛才的年輕人負手站在窗前,頗有威儀,這怎麽也不像一個商人的兒子。
??“咳!咳!”裴耀卿咳嗽兩聲。
??李琇回頭微微一笑,“裴公別來無恙?”
??裴耀卿一怔,“你是何人?”
??“我給裴公猜個謎,猜中了,裴公就知道我是誰了。”
??李琇不慌不忙道:“屋簷下站一人,這個字是寧,還是宦?”
??這是射覆大賽淘汰李璀的謎語,裁判是張九齡,但裴耀卿就站在一旁,他記憶深刻。
??裴耀卿眼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我猜是宦!”
??“是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的緣故嗎?”
??裴耀卿回頭吩咐隨從,“在外麵等候,任何人不得入內!”
??隨從行一禮下去了。
??裴耀卿激動道:“殿下,是你嗎?”
??李琇微微一笑,“裴公周圍監視者太多,我不敢貿然上門,隻得用這種辦法來見裴公!”
??“殿下三天前驚鴻一現,又失蹤了,我一直在等殿下上門。”
??李琇淡淡道:“元振凶悍強勢,我的實力太弱,還是低調點比較好。”
??裴耀卿歎息道:“殿下低調是對的,我也很想提醒殿下小心,揚州腥風血雨,稍不留神就丟了小命,李紀全軍覆滅,我也有好幾個心腹被暗殺了。”
??“揚州的鬥爭怎麽會如此殘酷?”
??裴耀卿點點頭,“我們對手之一是大鹽梟汪東渡,此人殺人不眨眼,血債累累,至少有幾千人死在他手上了,鹽鐵監令薑師度應該就是他殺的,手段十分殘暴,一殺就是滅門,婦孺也不放過。”
??“彌勒教也很殘酷。”
??裴耀卿點點頭,“彌勒教也是,多少江淮百姓被它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們至少騙了十幾萬人在海邊給曬鹽,八成以上的私鹽都是從他們手中流出,再由鹽梟販運到各地。”
??停一下,裴耀卿又道:“不過彌勒教也好,鹽梟也好,都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他們再殘暴,如果沒有元振庇護,他們就是一群跳蚤而已,軍隊早就將他們滅了。”
??“元振究竟是什麽背景?一個小小的刺史竟然將天子和攝政王都玩弄於掌心!”
??“元振是太尉元彪的兒子,而元彪又是太上皇的心腹,爵封趙郡王,在軍隊中人脈很深,天子和攝政王都不敢輕易動他。
??元振在揚州當了十年刺史,汪東渡和彌勒教都是他一手扶植起來,元振不光有鹽梟和彌勒教這種邪惡勢力,還有掌控著三千揚州駐軍,都尉馬弘遠就是元氏家將出身。”
??裴耀卿平靜地望著李琇,“江淮實際上是元家的地盤。”
??李琇倒吸一口冷氣,元振居然是太尉元彪的兒子,這麽重要的情報高力士為什麽不告訴自己?
??李琇暗罵一聲,十分惱火道:“原來是元家在掌控江淮,難怪我們現在很被動!”
??裴耀卿苦笑一聲,“不是一般的被動,現在連攝政王也和元振有聯手之勢了,明顯是要把我們排擠出去,攝政王一定要拿到鹽鐵監之位,我明知他們在做什麽,卻束手無策!”
??李琇沉吟一下道:“我想找一個關鍵人物,這個人就像扣子一樣,隻要這顆扣子被解開,整個揚州的局麵就會變得混亂起來。”
??裴耀卿沉思片刻道:“確實有這樣一個人,但殿下要做什麽?”
??“我需要時間!”
??……
??宴會終於結束了,賓客們開始陸陸續續散去。
??元振和謝耀宗在大群侍衛的嚴密保護下上了一輛寬大的馬車,馬車很快走遠了。
??“看到他了嗎?”李琇問道。
??裴旻點點頭,“護衛非常森嚴,那群高手中至少有三人和我武藝在伯仲之間。”
??“那些高手是護衛元振的,和謝耀宗無關,謝耀宗是由八名普通侍衛保護。”
??“普通侍衛隻是負責外圍,他們中間一個穿灰衣的護衛,武藝很高,一直跟著謝耀宗,應該是他的貼身護衛,他的府上一定還有高手護衛。”
??“那就按照我們之前商議的原計劃行動。”
??“公子希望什麽時候動手?”
??“我希望明天一早!”
??…………
??天剛亮,李琇坐在一家叫做紅月酒樓的三樓雅室內,他用望眼鏡注視著半裏外的一座府宅。
??不多時,府宅門開了,四名護衛騎馬奔出,緊接著一輛馬車從府內駛出。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一閃,便鑽進了馬車下,緊緊貼在馬車上。
??這個時間點掌握得極為巧妙,前麵的護衛已經出去了,後麵的護衛還在門內,被大門擋住了視線。
??馬車駛出大門,後麵又跟出四名騎馬侍衛。
??這時車簾拉開,露出一個幹瘦老者的臉龐,正是幕僚謝耀宗,他對麵隱約坐著一個灰影子。
??裴旻沒說錯,馬車裏確實有一個貼身護衛。
??李琇起身對小眉道:“我們走吧!”
??兩人下樓,上了一艘五百石的客船,船隻向南城外駛去。
??……..
??謝耀宗的馬車和所有馬車一樣,後麵都有一塊擋泥板.
??而恰恰就是這塊擋泥板遮擋住了後麵騎馬護衛的視線,使護衛們看不到馬車下麵的裴旻。
??當然,如果沒有這塊擋泥板,李琇也不會采用這個方案。
??裴旻拔出無名匕首,在馬車底部旋切開了上下兩塊木板。
??從馬車底部就能看到上方軟坐墊,一個向下凹陷的圓形,那就是謝耀宗的屁股。
??馬車順著漕河而行,很快折道上一座橋梁,一支敲鑼打鼓辦喪事的隊伍走來。
??機會來了,就在兩支隊伍交錯之時,裴旻的長劍猛地捅了上去,一直到底………
??敲鑼打鼓的嘈雜聲掩蓋了馬車內的慘叫,裴旻跳到一輛牛車底部,又輕輕一躍跳入了橋下。
??與此同時,一個灰影從馬車裏衝出,厲聲大喊:“有刺客,攔住辦喪事的人!”
??…………
??謝耀宗被一劍穿心而死。
??元振大怒,下令關閉城門,滿城搜索凶手。
??但明眼人都看出,這是政治刺殺,天子的人有嫌疑,攝政王的人同樣有嫌疑。
??甚至鹽梟和彌勒教都有嫌疑,謝耀宗曾提議打擊鹽梟,給朝廷一個交代,也提議適當鎮壓彌勒教,向朝廷表明態度。
??正是各方都有可能,才導致元振追查凶手一無所獲。
??正如裴耀卿的判斷,謝耀宗確實是一顆關鍵的扣子。
??謝耀宗無官無職,隻是一個幕僚而已,遠遠算不上大人物。
??但他對刺史元振極為重要,不僅僅是元振的軍師幕僚,而且是他聯係外界的重要紐帶。
??謝耀宗一死,使元振無法再部署下一步的行動,也無法再有效約束鹽梟和彌勒教。
??揚州城陷入一片混亂。
??……….
??“使君現在應該知道我之前為什麽要滿城搜捕他了吧!”
??彌勒教主孫菩薩捧著一盞茶,姿態優雅,她不慌不忙道:“他在揚州隻露麵了兩次,但兩次都精準擊中了我們的要害。”
??孫菩薩見元振神情有些猶豫,便放下茶盞加重語氣道:“使君,他在揚州,謝耀宗就是他殺的?”
??元振搖搖頭,“孫教主,你這個推斷未免太武斷了,就算他在揚州,才幾天時間,他什麽情況都不熟悉,他知道該殺誰?況且殺人還要踩點,至少需要兩三天時間,你覺得可能嗎?”
??“使君,他不清楚,但裴耀卿很清楚,我們可以反推,裴耀卿沒有這個機會,李琰沒有這個魄力,李珣和李璀正在和使君合作,卑職和汪東渡都需要他和使君溝通,所有人都可以排除,那隻能是他了。”
??孫菩薩的排除法很有說服力,元振被說動了,似乎可以把所有人都排除在外,隻剩下李琇有最大的嫌疑。
??“你覺得他現在在哪裏?”
??“卑職也不知道,他可能還在揚州,但也可能去了潤州。”
??“潤州?”
??元振眼中凶光一閃,“你認為他去查稅錢案了?”
??“隻能說很有可能!”
??元振負手走了幾步,隨即下令道:“你派人趕去潤州,把所有的人證物證都給我統統滅了,如果遇到李琇,把他抓來見我!”
??“卑職已派出最精銳的護衛隊前往潤州,一定會將他生擒活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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