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試探
月鐸悅耳溫和的聲音再度響起，帶著一絲認真的疑問。
「這……還是屬下來吧！」莫言見這位頗有幾分儒仙模樣的皇後娘娘的生父面上眼裡都沒有故意為難之色，不禁心裡有些納悶，難道是在天宮呆的久了真的不通俗事起來了？哪有讓一國之君當著下屬的面聽使喚的……但是他也知道眼前這人身份高貴，於是便主動開口道。
然而月鐸只是淺笑，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手裡的簸箕沒有一絲一毫要遞給莫言的意思，黎湛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他這岳父的用意。他並不覺得月鐸的要求過分，雖然在一幫下屬面前，他是有幾分下不來面子。但是他還是大方地走上前，當著眾人的面，看著眼前這個和長歌容貌那般相似，然而模樣看上去卻比自己年長不了多大的岳父，不禁心裡沒底，但是面上未曾表露分毫。
「當然可以，岳……先生儘管吩咐便是。」他猶豫了下，還是喊不出那一聲「岳父」，但是手已經接過月鐸手上並不輕的簸箕。
一國之君手裡捧著簸箕，冷峻的面上難得地露出幾分敬重和笑意，按照月鐸的吩咐將簸箕抱進了裡屋。莫旗皺起眉一臉的震驚和不認同，但是莫言自月鐸那沒有任何壓迫卻無端讓人不敢違抗的淺笑以及黎湛毫不猶豫地就去接簸箕的行為後便懂了，他雖然為人木訥，但是對黎湛的習慣和性子還是有些了解的。既然皇上自己都這樣做了也就是真的不會介意月先生的話。
「別多事，皇上自有定奪。」待一臉幸災樂禍和看好戲模樣的雲少跟著前頭的黎湛還有月鐸進了屋后，莫言站在門口，對身後的莫旗警告地低聲說道。
莫旗咬咬牙，選擇閉上嘴。
而裡頭，這時候月鐸已經神態優雅地沏好了茶，看著按照自己吩咐的將那些藥草一一分類放置已經備下的藥盒子里的黎湛，他眉眼沒有異色，眼裡靜靜流淌著溫和的光華，腿腳好的不大利索，他便沒有久站，而是順手坐下，待黎湛分類完回頭便見月白長袍男子手裡捧著一盞茶，眉眼如畫，靜靜地看著自己。
說實話，黎湛第一眼見月鐸的感覺就是忐忑的，不是月鐸的原因，月鐸沒有長歌那麼清冷疏離，他溫潤儒雅，比之徐贇那種笑面虎的儒雅，他則是骨子裡散發出的溫煦之氣，叫人心生親近之意。然而就是他越風輕雲淡溫和如玉，黎湛就越心裡沒有底，他知道月鐸對長歌定然是十分寵愛的，這點真的是毋庸置疑，那麼自己做的那些事，虧欠長歌的那些……勢必他已經知道了。所以黎湛更加小心謹慎對待起來。
輕輕用杯蓋摩擦杯沿，興許是這聲音還是有些刺耳不適，月鐸微不可聞地蹙了下眉，而後放下茶杯，寬大的袖子微微劃過木桌，他看向黎湛，眉眼溫吞，「坐下來用口茶吧。雲少，我給你煎的葯好像好了，你過去看看……」
月鐸先是溫和地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而後看向一旁抱臂笑得十分賊兮兮的雲少，眉眼間的笑意散開，輕聲說道。
「真的？那我趕緊去！」雲少聞言面上一喜，而後不管黎湛如何，直接拔腿就往外走。即使他知道月鐸言下之意是想和黎湛單獨談談，但是雲少想起自己的葯，便也不管這些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怎麼拿到葯治好自己上面，哪有會介意月鐸是不是支開自己？
再說——黎湛吃點苦頭才好呢！雲少出了門，嘴邊的笑意簡直就控制不住地溢開。
而莫言等人自然聽不到裡頭兩人說些什麼，也不能聽。
「我都聽說了。」待門被關上，二人有機會獨處時，月鐸才側過頭看向黎湛，聲音帶著一絲瞭然卻並沒有指責之類的意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感慨道，「有些事總是驚人的相似，不想我的女兒也會重蹈我當年的覆轍……」
黎湛聞言身子一震，他沒有想到月鐸竟是開門見山地就直接說到長歌身上來。重蹈覆轍這四個字一下子就叫黎湛心裡那根緊繃的弦更加緊繃了。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見月鐸已經看向自己，眼光微晃，道，「只是，她比我幸運，你沒她母親固執。」
月鐸提及自己的往事似乎沒有半點波瀾，他眼神平靜，這叫黎湛似乎看到長歌的影子，抿緊唇側耳聆聽月鐸接著說道——
「所為夫妻，不單單是要兩情相悅喜結連理就夠的，你看無論是我和無雙還是你和無憂，當初愛的時候都很深愛，但是最後為何會一度成為仇人？」他這時語氣里才有了一絲絲的傷感，眼神也蒙上了一層霧，「因為我們太驕傲，太自尊好強。我們沒有學會多體諒對方一點點，你對無憂做了很多，可是當初你不願意表達你的愛，這讓她猜疑，讓她誤以為你要江山犧牲她父王和王兄，甚至捨棄她和腹中的孩兒……而她呢，太過剛強好勝，自尊過人，她寧可心裡猜疑也不願意主動去問去爭取。試問，一個不願意說，一個不願意問，又怎麼會有信任？沒有了信任，又怎麼會走到最後？」
說完，月鐸再度端起茶盞，左手端著，右手抬起杯蓋，斂目輕輕啜了一口。而後放下杯盞，看向微微咬著唇，放在桌上的一隻大手已經緊握成拳，面上神色複雜的黎湛。
黎湛內心是震驚和懊悔的，他震驚的是月鐸這麼多年沒有出過天宮，卻在短短的日子裡就了解了他和長歌的事不說，還能這般一針見血的將他們的問題給指出來。懊悔的是，月鐸都能看出來的問題，他卻那麼久才醒悟過來。
而月鐸僅僅只是這樣看著黎湛就似乎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他不禁微微笑了下，道，「你要知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方才我試探你，你身為一國之君，傲氣必然是不少的，但是你能神態自若地聽我的吩咐——可見，你與當初已經不同。」
在黎湛不解的注視下，月鐸長睫輕扇，唇角微微揚起，「看來現在的你已經變了不少。足以配得上我月鐸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