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五章:不言
「都死了。」男子背對長歌,檢查了下地上的屍體,聲音冷硬沙啞。
「請問閣下是?」男子轉身,長歌並沒有被他臉上的疤痕嚇到,神情不變地問道。
男子收起劍,平靜無瀾地看著長歌,這倒是令長歌覺得其人不錯,她甚少見有人對她這張臉無動於衷的,可能在男子眼裡長歌也是這樣奇特的人,也不為他這張臉驚訝害怕。「無名小輩。」
他的聲音十分低沉沙啞,像是嗓子受過重創似的,說長歌清冷,那這人就是純粹的冷,惜字如金。
可能是在這荒郊野外,她因心中鬱結而大開殺戒的時候恰好有人看到不說,這人還幫她一起殺了這些人,勾起了長歌鮮少的好奇心,她清冷的眸子帶了兩分笑意,「多謝你相助,只是想知道閣下的名字,並沒有其他意思。」
「不言。」男子神情一成不變,看起來有幾分木訥,對長歌的問話有些不想答但還是生硬地回了。
長歌一愣,而後才反應過來,「你叫『不言』?」這人還當真是惜字如金,要不是她反應算快,還以為他是說他不想說。不言,不言,這個名字倒是有趣。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眼在打鬥中被砍死的馬,而後皺著眉,對長歌道,「住哪?」
長歌還在想「不言」這個名字,哪知對方突然皺著眉一臉不情願似的問住哪。饒是聰慧如她,也有啞口無言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些猶疑地重複不言的問句「住哪?」,什麼住哪——
順著不言方才的視線,她看到自己死掉的馬,然後再思及不言面上的不情願……似乎就明白了。她一向清冷不近人情的面上也不禁有了龜裂,她哭笑不得地說,「你是擔心我一個人不安全又沒了馬,想送我回去?」
不知為何明明是第一次見,而且這人還如此冷酷木訥,長歌卻就是覺得這人其實很善良,只是不善言辭罷了。
果然如她所料,男子聞言皺起眉,而後不情願地點了下頭,一身黑衣背上背著一柄劍,臉上又有一道疤,眼神更是死水一般,這樣的人若是夜晚出現肯定要嚇壞不少人,偏偏長歌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恐怖。也許正是因為他是一個陌生人而且還不善言辭,看起來也挺老實忠厚,長歌就忍不住想和他說說話。
「我住十裡外的一座山莊,正好我一人無趣,那就有勞……恩,不言你送我回去了!」長歌此時倒是收起了清冷疏離的神情,面上帶了幾分瀟洒隨意,她望了眼滿地的屍體,眉頭都不眨一下,但是說起「一人無趣」時眉擰起,毫不掩飾自己的嗜血無情。她殺的,都是該死之人,既然該死,就不值得同情。
不言身形高大挺拔,站在長歌面前顯得她嬌小玲瓏,他一路都沒有說話,但是長歌卻像是突然打開了話匣子般說了起來——
「不言,唉你知道嗎,其實我不想回去……」天色還早,清晨的陽光是暖融融的沒有殺傷力,長歌步行也不覺累,反倒是四處看了看野外的景色。直言不諱自己的不願回去。
不言人如其名,聽了她說的沒有任何反應,更別提說一句了。
長歌繼續道,「我有兩個哥哥,一位呢我以為他溫潤高雅,對我十分疼愛,而我也以為很了解他,但是卻發現真實的他我一點都不了解,這種感覺讓我有些難過;另一位呢,我很了解他,他爽朗平易,為人豁達,但是過於耿直單純,我總擔心他上當受騙……他們都對我很好,可是我有一些難過的話不能和他們說,第一位他太聰明了往往我一句他就能猜出後面的三句,后一位又太遲鈍了,我隱晦地說他就完全聽不懂……我的侍女,就更不能說了,她們敬我怕我,我若是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那她們只會方寸大亂……」
像是才發現自己竟然對著一個陌生人說了這麼多話,長歌神色一變,將話題帶開,嘴角也沉了下去。「失禮了,我也不知為何會和你說這些……」
「你說。」然而不言卻突然停下腳步,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長歌,有那麼一瞬長歌想說自己認識這雙眼睛,太熟悉了,但就是想不起來為何會熟悉。
聽到不言這話,長歌更是沒有開口,心裡默默留了個心眼。而後聽不言突然說的那倆字,她面上一訝異,其後抿抿唇沒有言語。
「你說你的,我聽完就遺忘。」不言抱著自己的胳膊,冷淡地對長歌說,還一下子說了十個字,這叫長歌訝異地看著不言,她打量他時發現不言若不是面上那道疤,其實還算是一個模樣端正的美公子的。
長歌被他的話刺了下,她這些話多少人想聽都聽不到,這不言倒是輕輕飄飄一句「我聽完就遺忘」,真是叫她挫敗的一瞬之後就搖頭失笑。
「不了,我只是一時沒想通而已。」她的確是一時沒想通,關於自己撲朔迷離的身世和那個叫月鐸的男子,還有養育自己多年的父王,疼愛她的兄長,忠心的婢女,但他們又不止這一面,錯綜複雜的留在她身邊的和不在身邊的,讓素來強大的她也有了疲倦心累的時候。
只是這樣的懦弱,她不會讓其他人知道,不言只是不認識的陌生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丟人。
「看你武功挺高的,不知師承何處?」長歌想自己今日竟和一個不明來歷的陌生男子聊起來了,更可笑的是她一個人在聊對方完全沒有參與其中的意思。不由對自己這放下戒備的心態感到心驚,這才不動聲色地問起不言的背景。
「他死了。」不言伸出腳將一塊擋著長歌路的石頭踢開,這細微的動作讓長歌發現了有些莫名,眸光一動,而後歸於平靜。
死了?他師父死了。長歌發現自己才認識不言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從他無頭無尾的話聽懂,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