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雪恨
你知道冷宮是什麼地方嗎？那裡是皇宮的人間地獄。終年陰寒、潮濕、灰暗。
這裡沒有瘋瘋癲癲的冷宮棄妃等著你，但更糟糕，偌大的一個冷宮只有兩個無所事事的老太監和一個脾性古怪的老嬤嬤。常年守著一個沒有人的宮殿，長久的寂寞孤獨讓他們變得古怪甚至變態。
引玉來了一日，哭喊著要出去，大吵大鬧后她開始害怕，冷宮很大，只有她一個妃子，到了夜裡，老嬤嬤連燈都不給她點一下，她身邊只有一個小桃，可是小桃白日出去說給她找吃的，到現在都沒回來。引玉又氣又悲，沒想到到頭來她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老嬤嬤照例來給她送飯——又冷又硬的飯和沒有什麼味道的菜，引玉吃了一口就吐了，不再碰。從昨日起，她就沒吃過東西，冷宮的飯菜根本難以下咽！
「呸！你當你還是主子怎麼著，愛吃不吃！」老嬤嬤許久沒有和人說話，在她看來引玉就是賜給她的玩物，她會好好「招待」她這位新朋友……她將缺了口的瓷碗踢開，飯菜滾了一地，看著瞪著自己的引玉，笑道，「你以為進了這冷宮還能出去？別做夢了！你以為誰都像太后老人家那樣好命進了冷宮還能出去？也不瞧瞧你這德行，一個宮女出身的賤婢爬上龍床就當自己是飛上枝頭，你沒有太后的氣質容貌家世不說，太后當年還有皇上這麼出色的皇子，你呢？連個屁都生不出，要不了幾天皇上就會忘記後宮還有你這麼個人了……」
「住口！你給本宮住口！」一天沒吃東西，還又哭又喊，引玉現在渾身軟綿無力，嗓子更是充血地痛，她使了力氣喊出來，沙啞難聽的嗓子喊著，「本宮會出去的，本宮一定會！你這個賤奴……又老又丑的賤奴，你這麼對本宮，等本宮出去了，一定殺了你！殺了你……」
她越是這麼罵罵咧咧地回擊老嬤嬤，老嬤嬤越興奮，眼底閃著邪惡的癲狂的笑，「哈哈哈……你嫌棄我是賤奴，那我讓你瞧瞧我這個賤奴的厲害！」說著她先是一腳踢開缺了口的瓷碗，裡面的飯菜湯汁灑落一地，她瞪著渾濁的眸子，伸手去扯引玉的頭髮，毫不留情地扯，「嫌飯菜不好吃，那你就別吃了！我不給吃喝，看你這小蹄子還怎麼囂張！」
引玉痛得只能低啞地呼救，可惜外頭只有兩個在斗蛐蛐的老太監的笑聲，沒人理會她這個無人問津的小棄妃……
……
老嬤嬤推開宮門，畢恭畢敬地對身後之人道，「貴妃請進，裡頭臟污不堪，小心弄髒了貴妃的裙子！貴妃長得真好啊……貴妃裡頭那個賤人牙尖嘴利的，說話不入耳，要是衝撞了貴妃，貴妃不要怪罪奴婢們才好！哼，那小賤人想尋死，奴婢豈會讓她如願，她不吃飯，奴婢就硬塞也讓她吃下去吊著命……」
「行了，這裡不需要你伺候了！」丁丁冷聲打斷喋喋不休的老嬤嬤，後者看著馥笙那諂媚驚艷的樣子讓人渾身不舒服，這冷宮裡的人果真如外頭所言，瘋癲變態。她掏出小荷包摸出幾兩碎銀子，面無表情地給老嬤嬤，「貴妃賞你的，快走吧。」
老嬤嬤謝天謝地地收了銀子，然後狗腿地行禮告退。
馥笙只懶懶地抬了下眼皮，始終不吭一聲。丁丁領著她進去，殿里點著一根熏人的蠟燭，馥笙下意識捂了捂鼻子，皺了下秀氣的眉。
「看來你過得還不錯。」她示意丁丁出去，丁丁不放心地看了眼靠著床沿跪坐在地的引玉，但馥笙只輕飄飄地重複了一遍叫她出去侯著的命令，丁丁頷首，抿了抿唇出了門，在外頭守著。
馥笙看著那散發著酸臭的一團，頭髮黏膩膩的貼著，臉被髮絲掩蓋，雙手手腕被鐵鏈鎖著，鐵鏈很長，另一頭在懸樑之上。雙腳血肉模糊，可見她在這兒受到了怎樣的折磨。
聽到熟悉到讓人做夢都恨不得撕碎的人的聲音，原本氣息微弱的引玉猛地抬頭，一張臟污的劍露了出來，她恨恨地瞪著馥笙，雙手下意識想往前撲，卻被鐵鏈拉了回去，於是她只能站起身子無用地在那揮舞著一雙手，沙啞得像是磨砂的聲音拚命罵道，「周馥笙你這個賤人！你害我！你害我！都是你害我！」
面對引玉歇斯底里的指控，馥笙無動於衷，譏誚地勾了勾唇，光潔乾淨的臉蛋叫引玉無所遁形越發憤恨。
「害人之心不可有，若不是你自己想要置我於死地，會被我反咬一口嗎？不，我只不過讓你享受你自己設下的圈套罷了，你看，木偶，高僧，這都是你自己安排的呢……滿意嗎，對你自己這完美的計劃是不是很欣慰，差一點兒就成功了呢！可惜了，丁丁是我的人，你讓她在我的床底放木偶，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明明還是那麼低婉的聲音，明明還是那樣溫婉的笑容，引玉卻覺得可怕，這個女人從一開始就設了這個圈套，讓自己一步一步往下跳！御花園就是她走的第一步棋！
「你這個毒婦！毒婦！你怎麼這麼狠毒……我跟你有什麼仇你要這樣對我！」引玉全然忘了自己要周馥笙死的事，只知道現在淪落冷宮被人欺負是因為周馥笙，歇斯底里地吼著，面目猙獰。
馥笙失笑，對引玉到了今天還不知悔改的性子感到噁心，她突然冷笑，走近引玉，手上覆著手帕一把掐住引玉的脖子，動作很輕，聲音只有引玉聽得清，低冷，陰沉。「吟雪死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會有這一天？」
轟！引玉雙眼瞪大，像是見鬼了似的止不住地全身發抖，她抖著唇，面色青白不已，「你，你，你，你在說什麼！」
「噓——」馥笙只是輕輕地掐著引玉的脖子，細長白皙的手指在引玉的脖頸上遊走，她雙眼裡帶著戲謔和冷笑，「本宮回來了——引玉，你害死吟雪，聯合雪姬害死本宮腹中的孩子……你做了這麼多不可饒恕的惡行，怎麼還能睡得著，心安理得……嗯？」
「高……高長歌……不，皇后……皇后已經死了！周馥笙……周馥笙你別裝神弄鬼！」引玉不敢置信，高長歌啊不可能活著，難不成高長歌的鬼魂附上周馥笙的身體，向她復仇來了……
感受引玉的顫抖，馥笙笑得愈發燦爛，「馥笙，復生……你就沒發現這個名字很奇怪嗎？對，沒錯，我是高長歌啊，那個你們想害死卻沒死成的高長歌！當初我收留你，帶你進宮，自問對你仁至義盡，而你呢？你是怎麼回報我的？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殺了吟雪！她對你那麼好，你們朝夕相對幾年，你怎麼下得去手？！」
「你真是高長歌……」引玉驚悚地瞪大眼，最終相信眼前之人真的是高長歌沒錯，只有高長歌才會知道這麼多，只有高長歌才會因為吟雪而要自己的命啊！她怎麼就沒發現呢，世上哪有長得這麼相像的兩個人……弄月那樣的古怪性格怎麼會服侍高長歌以外的人……
天吶，高長歌沒死，她回來報仇了！她不會放過自己的——殺了吟雪的自己！
「我沒有想殺她的！我沒有——是她，是她不知好歹要和我作對！不能怪我！不，是你，是你害死的她！她要為你抓藥才會被活活打死！不能怪我……」引玉突然失控地尖叫，可惜嗓子那般嘶啞了，再大的聲音也傳不出這殿外。
馥笙雙眼一眯，手下使了力，霎時引玉面上就脹紅，她無力地揮舞著被鎖起來的雙手，鐵鏈索索作響。
「到了現在你還不知悔改！」馥笙聲音帶了一絲憤懣，「我們對你哪裡不好，你要背叛我，殺死吟雪！
驀地馥笙鬆手，引玉劇烈地咳嗽起來，她從一開始的恐懼到最後開始瘋狂地大笑，笑著笑著嘴中流血，她看著馥笙，滿臉淚痕卻還在狂笑，「哈哈哈哈，你們對我好？高長歌，你們有將我當過自己人嗎！你總是吩咐撫音和弄月秘密的任務總是避開我，你和吟雪一起長大，你對她的事什麼都上心，她犯了錯你也一再原諒包容，只因為她們跟了你最少八年，而我只是五年，所以你們總是將我當做外人！你們從來沒有想過把我當做自己人，你都當了皇后了，你有了皇上無盡的寵愛，你有尊貴的身份，你有別人比不了的本領，我只是想當個小小的妃嬪我又不和你爭不和你搶……
你怎麼就容不下我呢！如果我不和雪姬合作，不自己爭取，我怎麼能享受這一年的榮華富貴呢！哈哈哈哈……我告訴你高長歌，即使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這條路！」
馥笙像是才認識引玉這個人似的，她搖頭，忽然覺得引玉很可憐，她一輩子都活在想要往上爬不被瞧不起里，一步一步走上不歸路，到了如今，她還在怪別人，還冥頑不寧，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悲的不是？
「你真可憐……」馥笙最後轉身，不再看她，聲音輕若浮塵，「你就在冷宮裡慢慢等死吧，等下了地府，你記得向吟雪磕頭認錯……」
望著馥笙一步一步走出去的身影，引玉突然嚎啕大哭，哭得真正的傷心，也不知她是哭自己接下來生不如死的生活還是哭自己當初做的那些錯事。
在馥笙的命令下，老嬤嬤不敢讓引玉死了，照樣折磨她。五日後，皇上下令處死慧空和小沙彌，至於玉才人則是毒酒一杯。
聽到引玉死訊的馥笙，只是伸出手，接了一滴屋檐掉下的雨珠子，望著突然大雨滂沱的天幕，輕輕說了聲，「吟雪，我為你報仇雪恨了……」
接下來，該輪到你了，雪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