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痛
回到宮中，馥笙還是心不在焉的模樣。弄月的出現在咸福宮掀起不小的動靜，她本人卻像是不知道似的，自覺地住進了離馥笙寢宮最近的院子。絮兒對她是又怕又敬，巴不得不和這膽大包天的已故皇后的侍女保持遠遠的距離……
她以為馥笙是嚇著了，去太醫院請了太醫幫她處理傷口，結果發現馥笙還是有些不對勁……絮兒不淡定了。
「娘娘，您……不開心嗎？」馥笙一身純白長衫裙，腰間同色系的流蘇傾瀉，簡潔仙氣，真是不論看多少遍，對這張臉的美還是無可抵抗啊。絮兒心想。
馥笙心裡很煩躁，她覺得黎湛對弄月的那種包容太自然了，身邊的宮人自然地理解為黎湛對高長歌的深情，可是她就是高長歌啊，她只覺得這個男人做戲做的足，讓她恨，讓她噁心。
「沒什麼，絮兒，弄月姑娘的事安排得怎麼樣了。」馥笙伸出纖細白嫩的手指，撥弄了下裝首飾的盒子，從裡面拿出一隻玉質剔透成色極好的墨玉鐲，聽到絮兒彙報完了弄月最近的清閑日子，她才扯了扯嘴角，「將這玉鐲送去吧，以後他有什麼需求，盡量——滿足她。」
絮兒心裡不由一痛，這麼好的鐲子啊，還是難得的娘娘自己都捨不得戴，現在就這麼給一個侍女送去了？
見屋裡的絮兒不為所動。馥笙下意識地蹙眉，輕出聲，「快去吧。」
絮兒立即將鐲子放進袖子里，行了禮退出去。她前腳剛走，小白大人就穿著滑稽的一套小衣服，神氣地將下下巴揚得高高的，脖子上不知被誰掛了個鈴鐺，走路一響一響的。
馥笙早就從鈴鐺聲中回神，看到傲嬌的小白，不由嘴角一動，笑容便溢了出來。「小白，你這是要去唱曲兒還是怎麼了，真丑，呵呵呵……最後，還是忍俊不禁。
小白神奇的表情一滯，嘴巴抿著，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嗚聲，大眼睛立馬蓄滿眼淚，一下子從傲嬌萌寵變成了受氣小狐狸……大耳朵耷拉下來，焉了。
嗚嗚嗚，主人你嫌棄我了……
馥笙眼角抽了抽，怎麼看小白這泫然欲泣的模樣都像在控訴她的無情嘲笑啊。
「好了好了，別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子了，你可是公狐狸，公狐狸！」馥笙見好就收，沖小白伸出手，示意它過來。
小白一聽，瞬間變臉了。硬是將兩行清淚給逼了回去，虎著臉做出嚴肅的表情來，偏偏配合它這粉色小衣服顯得它更加滑稽了。它渾然不覺地一步一步跳到馥笙懷裡，聞到熟悉的主人身上的幽香，蹭了蹭，剛想眯起眼咕嚕兩聲的，卻被「公狐狸」這有效的魔咒制止住了。
小白大人可是名副其實的公狐狸啊公狐狸，主人我是公狐狸，你看清楚！
馥笙懶得和這老是惹人發笑的小狐狸，抱著她，給它順了順毛，清冷的目光里多了一點笑意，但是面色依舊不太好看，心事重重。
無人的時候，她可以收起偽裝，不用顧慮。
小白覺得自家主人有些不對勁，主人身上此刻散發的那濃重的哀傷和強烈的殺意……小白是動物中敏銳伶俐的白狐，喜歡誰討厭誰害怕誰都是憑動物敏銳的洞察力天性決定的。
但是，此刻它突然嗷嗚一聲，毛髮倒豎，一掙就從馥笙懷裡跳了下去，飛快地跑得沒影了。
馥笙悵然若失地望著空落落的手，冰冷的鳳目里泣血的痛染上。她只是突然想起了還未謀面就沒了的孩子，如果他還活著，現在也有六個月大，等待從母親肚子里出來吧……
孩子……
這兩個字像是一把匕首突然刺入馥笙的心口，讓她喘不過氣來地疼痛。她咬著牙，右手捂著胸口，左手以掌撐著桌子，剛被包紮好的傷口又裂開，白色紗布被殷紅浸染。
那絕色清冷的面容糾成一團，她閉著眼蹙眉戰慄，額頭沁出了汗，她強忍著心口那陣鈍痛，最後死死咬住唇瓣，須臾，粉潤的櫻唇上咬出了血珠子。
好痛……心口快要爆裂開來，如骨在喉！馥笙只覺得奇經八脈逆行之氣在體內亂竄，越來越快……
「主子！」一條艷色的靚影飛來，弄月看到面色已經泛著青白的馥笙，忙驚呼著飛至她身邊。扶著馥笙戰慄的身子，弄月手下幾個輕點，就封住馥笙幾處大穴，阻止了體內氣體逆行。
馥笙頓覺體內氣息穩了下來，舒暢不少。心口鈍痛隨之散了去。良久，她舒口氣，面龐上已是汗濕一片。
「有勞你了。」待緩過氣來，馥笙蒼白無力地對弄月說。
弄月美目含著怒氣，怒極連聲音都變得尖利，「主子你太亂來了，你的功力沒有恢復也是強求不來，可是你竟然強行晉陞。方才你又沒控制心神，你本就處在晉陞的當口，一不小心就有走火入魔的風險！要是這個時候有人想致你於死地，你都死了好幾回了……」
馥笙弱弱地揚起嘴角，頗為無奈，「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沒大沒小……」身邊也就是弄月總是一針見血指責得馥笙一無是處了，弄月的身世是個謎，馥笙雖不知她是什麼背景，卻能從談吐舉止中看得出弄月以前肯定是大戶人家出身……只是，她一直不願說，她也不勉強。
聽到弄月尖銳的話，馥笙蒼白地臉上努力擠了個淡雅的笑來，「不礙的，我不會這麼容易死的。」
空氣中瀰漫淡淡的血腥味，弄月嗓子里卡著一股氣，她抖著唇，嬌媚的臉上儘是怒意，「如果我不出現，以你現在的狀況，隨便一個懂點武功的就能要了你的命！」
失去過一次的人才會懂，那種最親近之人在自己不在的地方受盡苦楚折磨死去，而她卻無能為力……這種滋味她再也不要嘗試！
察覺弄月情緒的不對勁，馥笙清冷如月的眼裡微微訝異之色閃過，而後語氣輕柔地安撫，「弄月，我知道你雖然嘴巴上不說，卻是極為擔心我的。以後，我不會了。」的確，她為了報仇不管不顧，抱著必死的心態也要將兇手們一一手刃，卻忘了身邊還有這些關心擔憂自己的人。
「但是，誰也阻止不了我報仇的決心。」那種刻骨銘心的痛，她要讓負她之人也嘗嘗——她定完送她們下地獄，哪怕自己也要萬劫不復！
弄月雙側緊握成拳的手無力垂下，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我懂那種痛。所以，弄月竭盡所能也會，助主子復仇。」
抬頭，相視一笑，馥笙眼睛看向流血的左手，眸中暗光閃過，「那就先給某些人一點痛試試滋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