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結婚是兒戲嗎
他終於把自己收拾幹淨,像個人樣的坐在餐桌前。這幾天他一下子瘦得厲害,脖子上的喉結都高高挑了起來,每咽一下唾液都能看到喉嚨在動。
我把熱牛奶遞到他手裏說:“從今天開始,我學著做飯,不讓你這麽瘦。”
他點了點頭,眼睛閃了一下低頭吃飯,喝完最一口牛奶抬頭對我說:“樂怡,我可能會消沉一段時間,但我是男人我會努力做好一切,不會被這些事打倒的。接下來即使藍華倒閉,我也要去清算資產,做虧損報告什麽的,估計還要繼續忙一段時間。”說到這裏他像用盡了力氣,長長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不管多忙要注意身體,要是晚上回不來,我去給你送飯。”我說著把他麵前的餐具收了起來。
他苦澀地笑了一下:“無功無名的,送什麽飯。”
“何連成!”我聽到他的話把東西扔進水池裏,轉身回到餐前,隔著一張桌子伸出雙手捏住他的臉說,“你再說這樣的話,我真生氣了啊。我生氣後果很嚴重,會去你辦公室盯著你工作。告訴你,即使敗,咱們也要敗得漂亮!你現在這情形,比我五年前還要強很多,至少你有老爸健在,我和寶寶在你身邊。不過是生意失敗,這一輩子誰也不可能一帆風順的。你把它當成磨難就能很快過去,好嗎!”
我說得很快,但語氣很強硬。
他從下飛機以來,我就用最溫柔的一麵對他,突然換了語氣,他反而聽進去了。愣了半天,嘴角綻開了一個笑。
就像是春天枝頭第一朵感受到春風的花兒一樣,那個笑從心溢出來,很快在他眉梢眼角悄悄綻放,他的五官頓時生動了許多。
“好,我努力敗得更漂亮一點。”他終於點了頭,想了想又說:“六一節陪你和孩子去三亞度假的事怕要往後拖了。”
“不,藍華那麽大的公司要清算完畢,至少需要兩三個月。三天以後你去集團匯報完工作,咱們就去三亞。不是去度假,是去結婚。”我說。
“我現在沒有能力給你一場體麵的婚禮。”他說到這裏苦笑一下補充說,“我甚至連‘盛大’個詞都不敢用了。”
“你願意娶我嗎?”我拉住他的手問。
眼神灼灼地看著他,不帶一絲的躲避。原來我不提,是怕給他壓力。想讓他在他父親和我之間找到一個平衡;現在我提,也是為了給他一個壓力,讓他知道無論他是成是敗,有一個女人不計一切外在物質地愛他。
他看了我一會兒,緊緊擰著的眉終於鬆開了,伸開雙手抱我在懷裏說:“好,不過隻能去三天。”
“三天就夠了。”我在他懷裏說。
酒店和機票是一早定好的,他在做匯報材料的時候,我去準備結婚用的東西。我的親戚朋友不多,最多請曹野、葉子、史蘭三個人。何連成那邊估計能去的也就兩三知交。
因為能預料到規模很小,需要準備的東西不多,最重要的就是婚紗和禮服。我想了想給彭佳德打了電話,決定去他店裏選。
他在店裏等著我,看到我那麽快到很驚訝地問:“真的要在這種節骨眼兒上結婚?”
“是。”
“這個時候的婚禮不會太奢華,或者說隻能差強人意。”
“我不在乎。”
……
“替何連成慶幸遇到的是你。”彭佳德沉默了良久,低聲說出這句話,然後對我說,“你跟我去家裏挑吧,真正精品的禮服沒在店裏。何連成的尺寸我知道,保證給他打扮得精神帥氣。”
彭佳德自己在望京有一套複式大宅,整個二層都是擺放整齊的婚紗,每一件都精致絕倫,做工樣式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神。
我隻看一眼就知道,這些婚紗價格絕對很高,猶豫了一下說:“還是去店裏挑吧,我想把這筆錢省下來給連成用。他那邊想重新開始,總要有啟動資金的。”
“不收你錢,我送你們的結婚禮物。”彭佳德打量了一下我的身材,指著一件純手工製作的抹胸式帶著長拖尾的婚紗說,“這一件比較適合你的氣質,試一下。”
“差不多就行了。”我看著那款奢華的婚紗擺手。
彭佳德笑了笑,下樓幫我倒了一杯水遞過來問:“你們日子定了嗎?都要請哪些人過去?”
“我的連成商量過了,我和他帶著孩子,去那邊亞龍灣的一個教堂辦一個儀式。他媽媽是天主教徒,所以我們選在那裏。朋友就請三五個吧,至於都請誰,還要等他忙完手上的事再定。”我說。
“你為什麽這麽做?把自己的婚禮辦得悄無聲息?值得嗎?”彭佳德又問。
“我愛他,不介意這些形式上的東西。”我淡淡笑著,不想說太多。
他搖了搖頭無奈地說:“奇怪了,多少人都會因為男人破產離婚分手,沒見過在這種時候上趕著要嫁人的。”
我不想再繼續解釋,再說下去就矯情了。
畢竟這種事,不是誰都能理解的。但是我覺得值得,我說出結婚兩個字時,何連成眼睛一亮,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提這件事提對了。
他心底還是害怕的,害怕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導致我們之間發生什麽變故。我的想法很簡單,隻想給他吃一顆定心丸——我今生會對他不離不棄!
我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會不會讓他盡快恢複,但是我在盡我所能的去幫他,希望他早一天振作起來。
振作這件事,談何容易!
第三天,他從集團做完報告回到家,臉色青灰一片,看到客廳裏擺著的盒子皺著眉問:“這是什麽?”
“結婚禮服。”我說。
“樂怡,咱們能不能晚一些時候再結婚?”他抬頭問我,眼角掛著無奈。
我走到他身後,幫他輕輕按揉著太陽穴說:“你給我一個理由,我就同意取消。”
“我不想這麽靜悄悄的結婚。”他拉住我的手讓我停下來,繼續說,“你知道嗎?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想過,將來我要娶一個什麽樣的女人,我的婚禮要是什麽樣子……”他說著停了下來,眼睛望著我看不到的地方。
我不說話,他過了很久才又緩緩說:“遇到你的第一天,我確實沒想過能和你走到一起,更沒想到自己會先生子再結婚。更想不到我會在破產的時候,人生最失意的時候結婚。前幾天我怎麽會同意你說的呢?在海南一個不知名的小教堂裏辦一場隻有我和你參加的婚禮。我問你,這樣的婚禮有意義嗎?”他說到最後聲音撥高。
我覺得胸口被人猛地敲了一下,震得耳朵都嗡嗡作響。我閉上眼睛沉了沉心,吐出一口氣,才抬頭艱難地問他:“你想說什麽?”
“如果你覺得婚姻是兒戲,我就陪你玩兒。樂怡,咱們不是小孩子,沒有證婚人沒有親友的婚禮有意義嗎?”他轉身過來問我。
“這樣的婚禮是不夠隆重,但不代表它不鄭重。”我忽然之間弄不清楚何連成在想什麽。明明幾天前,我和他商量這件事時,看到他臉上的笑,那種笑不可能做假。
“你想說什麽?”我固執地問他,我聽不懂他的話,搞不懂為什麽會突然之間變卦。
“再等幾年,我們要有一場舉世矚目的婚禮。”何連成說。
“我……我……”我張了幾次嘴,不知道說什麽,最後無望地低下頭。在這個時候,我還是敗給了他的驕傲和固執。
他不願意這樣默默無聞的成婚,不願意過平平淡淡的生活。他想要的是活在聚光燈下,出門豪車,一呼百應,事事順心……我是不是選錯了?
可到了這一步,我能做什麽?我隻能踩著尖刀陪他走下去。
“好,聽你的。”我無恥地妥協了。
把禮服塞進衣櫃最深處,神色淡淡的去給寬寬喂奶粉換尿布。
我已經不知道如何安慰何連成了,我不會勸人,我覺得我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勸他,迎合他了。可是,卻一點成效也沒有,他依然消沉,甚至帶上了遷怒和怨氣。
在我們相處兩年多的關係當中,我第一次不知所措,遇到了自己無法解決的境況,我不知道下一步怎麽辦了。
在事業和家庭之間,做為男人要怎麽選才是對的?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我們無法給任何人的行為判對錯。
我弄好寬寬回到客廳時,何連成已經不見了。我當時心一下就涼了,去看門廳櫃上他的車鑰匙,也不見了……
我不及換鞋,追出大門看到電梯上顯示的數字是“1”。他沒和我打招呼,直接下樓了。
跑到陽台上,我看到花園裏停車位上的車子緩緩駛進了樹蔭交錯的小路,然後迅速出了小區……
我想追出去,又不知道他要去哪兒,猶豫了一下抱起熟睡的寬寬下了樓,卻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
夕陽暖暖的照在身上,上班的人陸續回來,有幾個麵熟的笑著與我打招呼……我在這一刻,猛然覺得離何連成的好遠,我仿佛一點都不了解他。
我所求的是衣食無憂的平淡生活,他不一樣。他真的不一樣嗎?
失魂落魄的抱著寬寬上樓,坐在客廳裏看西邊的天空從嫣紅變成靛青,再變成墨黑……最後所有的一切都掉進了墨盒裏,天黑了。
寬寬在我懷裏不安分地拱來拱去,終於受不了這種黑暗和安靜,一邊哭一邊在我臉上尋找著什麽,小手緊緊抱住我的脖子,就像害怕我會突然消失一樣。
我不舍得讓他哭,手忙腳亂地打開了燈的開關。啪的一聲屋子裏亮了。寬寬掛著淚珠看著燈光,哭聲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