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受辱
“姐姐,您家孩子真可愛。”一個梳著丸子頭,長著一對大眼睛的店員跑到我身邊來逗弄兒小寬寬。
寬寬不認生,對著漂亮的店員就吐起了泡泡,那個表情要多萌就有多萌。
“姐姐,你來這邊坐。”小店員熱情地招呼我們。
我抱著寬寬坐到靠窗的沙發上,旁邊的玻璃櫥窗裏有的擺著錯落有致的毛絨毛具,有的擺著小火車之類,還有一個櫥房擺著全套的變形金剛。
元元和童童是變形金剛的死忠粉兒,早就撲過去玩開了。
何連成在與一個攝影師溝通著什麽,另外已經有攝影對著毫無知覺的元元的童童抓拍起來。我抬眼望著何連成,眼睛裏都是笑意,他覺察到我的目光,抬眸望回來。然後聽到側邊一聲輕微的哢嚓聲,我回頭看到了另一架相機。
何連成與那人說完,走回到我身邊,用手指碰了一下寬寬的小胖臉兒說:“不想拍那種死板的照片,我和他們說要抓拍,自然生動一點兒的。”
“你提的這個條件看著簡單,可不太好辦到,一台相機抓不到幾個全景鏡頭的,小孩子又最愛動,不如單給寬寬拍,咱們日後再說。”我對他說。
“他們店裏今天有七個攝影師,今天全給咱們拍。隻要拍得好,整間店都可以包下來。”何連成毫不在乎地說。
“有錢也不是這麽造的。”我瞪了他一眼。
“我兒子可就這麽一個百天,不留點值得壓箱底的東西多可惜,聽我的沒錯。”他說著在我額上親了一口。
然後我又聽到哢嚓哢嚓的相機快門聲兒,如果我早知道他想用這種最自然的狀態拍照片,真應該同意他把攝影師請到家裏去。
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何連成抱著我的手一僵,然後故作平靜地鬆開我,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裝作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忽然抬眼望向櫥窗外麵。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停在路邊,司機拉開車門,頭發有點花白的何則林走了出來。
我有點緊張地站起了身子,看了看何連成問:“我們要不要迎出去。”
何連成臉色不太好看,拉著我手說:“不用理他。”
我馬上從他語氣裏聽出異樣,滿心的激動和要醜媳婦要見公婆的羞澀一下子消散,繃直了身子問:“他和你說了什麽?”
“沒什麽,他隻是說要看看孩子。”何連成拉著我不肯讓我往門口走一步。
何則林站在門口隔著玻璃看著我,眼睛裏是我看不懂的凜冽之意,他深吸了一口氣掛上慈愛的笑,伸手推開了大門。
一幹子正在忙著的店員早就注意到他那輛豪車和他的貴氣逼人,早有人小跑著拉開玻璃門對他鞠躬道:“歡迎光臨!”
何則林點了點頭,直接向我與何連成走了過來。
他臉上是笑著的,可是何連成卻不賣他的帳,臉色陰沉得難看。
何則林在距離我們不足三步的地方站住,掃了一眼何連成,笑著對我說:“這是小寬寬?”
我點了點頭,不知怎麽接話。
不過他也沒在意我說什麽,而是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摸了摸小寬寬的下巴,小東西馬上吐了一個泡泡,大大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後咯一聲笑了出來。
他紮紮著一對兒小胖手去夠何則林,我在這一刻看到何則林眼裏的東西瞬間軟了下來,他伸出手從我懷裏接過了寬寬。
“寬寬好可愛,比你爸爸小時候還招人疼……”何則林抱著小寶兒滿是笑,聲音柔和的帶著滿臉慈祥和他說著話。
何連成緊繃著的神經鬆懈下來,他鬆開我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對何則林說:“爸,寬寬還沒取大名呢?您給取一個唄。”
何則林沒接他的話,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把小寬寬舉起來,看著他清澈幹淨的眼睛笑問:“小寬寬可不能這麽輕易取名字,是不是?等爺爺好好想想再取哦。”
店裏的工作人員此時已經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又各自抱起自己的設備開始抓拍每一個有愛的鏡頭。
我站在哪兒有點尷尬,何連成叫爸,我叫什麽?董事長?叔叔?還是什麽?
他剛進來的時候,眼睛裏分明就沒有我,他臉上的笑都是給寬寬的,就是何連成也沒分到一點兒。
“老爸,今天拍完照你把戶口本給我,我得回老家給寬寬上戶口。”何連成借機湊到跟前,擠坐在何則林的身邊。
“臭小子,沒看到我正和乖孫子親熱呢,打什麽岔。”何則林抬起頭不太樂意地說了何連成一句。
元元和童童也被這邊的動靜驚動,從一堆變形金剛裏抬起頭,看到我尷尬地站在距離那祖孫三代很遠的位置,童童站起來就跑到我身邊。
我彎腰拍了拍他的頭,示意我沒事兒。
何則林的態度很明顯,他是願意承認小寬寬,不願意承認我的。自從他進來以後,隻給了我一個正臉兒,還是看在我懷裏有寬寬的份兒上。
這會兒我成了背景板,路人甲……和不被他待見的陌生人……
“媽媽,那是小弟弟的爺爺?”童童永遠比元元早一步發現別人情緒處的變化。
元元也跑了過來,緊緊拉我的手。
何連成聽到了童童的話,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對何則林說:“老爸,還有兩孩子在那邊兒呢。”
元元和童童有點期待地看著何連成。他們兩個知道,媽媽以後會與何連成一起生活,所以平時對何連成都有著刻意的討好。此刻,何則林的突然出現,讓他們感覺到了不安。
“哦,這是那對雙胞胎?”何則林終於舍得從寬寬的身上移開了視線,看了元元和童童一眼。
我能感覺到兩個孩子身體明顯的一繃,何連成看出端倪來,笑著站起來過來抱起童童,拉著元元走了過去說:“來,叫爺爺。”
“這是弟弟的……”元元的話才出口,猛地被童童一拉衣服,頓時就住了嘴。
童童乖巧地叫了一聲爺爺,元元也跟著叫了一聲。尷尬的氣氛被緩解,何則林笑著說:“都這麽可愛,今天出來得急,沒帶什麽像樣兒的見麵禮。”
他說到這兒抬頭看了一眼跟進來的男助理。那個助理是一個三十歲左右,永遠穿著一身筆挺西服,時時刻刻像背景板一樣站在何則林身後的男人。我見過他幾次,卻沒太多的印象。
他看到何則林的眼色,馬上從公文包裏拿出支票夾,然後撕下一張支票遞向童童。
童童警惕地看著他,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抬頭看我。我對他搖了搖頭,童童拉著元元一齊搖著頭遠離了何則林。
我想發飆,想把那張支票接過來撕成碎末砸到何則林的臉上,卻看到他懷裏抱著的寬寬,不得不忍下去。
何連成在一旁緊緊握著拳頭,鬆了又緊,最後抬眼看了看那個助理伸手奪過那張支票看了一眼,冷笑道:“做事越來越不盡心了,拿一張支票就想打發孩子呀!”說完把那張支票猛地撕成碎末,扔到一旁的垃圾筒裏說,“老爸,我們差不多照完了,您也挺忙的,看孫子這樣的小事兒就不敢勞你大駕了。”
何則林這才慢悠悠地說:“我再忙也會抽時間關心你的終身大事,二十好幾的人了,這麽不懂分寸,這個周末給我滾回家。”
他說完又抱著寬寬對攝影師說:“給我們祖孫倆兒拍幾張。”
攝影師馬上哢嚓哢嚓拍了一通,何則林把孩子遞給我說:“林小姐,謝謝你把孩子照顧得這麽好。和連成小時候差不多七八分像,剛才在外麵我第一眼看到,還以為是看到了小連成呢。”
我覺得血一下子從臉上褪了下去,下意識地伸手接過孩子,身形開始搖晃,眼前的一切都有點錯位,變形,模糊……
“爸!”何連成怒氣衝衝地叫了一聲,把我從迷糊中拉了回來,我看著懷裏的寬寬,又艱難地看了看何連成。
我不知道怎麽麵對何則林,如果是沒孩子之前,我對他絕對不會客氣。可現在,我處於兩難的境地;他是何連成的老爸,寬寬的親爺爺。
何則林沒理他,對助理說:“處理好了直接回公司找我。”
助理一臉板正地點了點頭,拉開門親自送何則林出去,然後回頭對店裏的人說:“我要見你們的負責人。”
“樂怡,咱們走。”何連成過來抓住我的冰涼的手說。
我艱難地點了點頭,他彎腰要抱拉著我衣角的童童,童童神色驚慌地往後退了一步,第一次躲開了何連成的手。
何連成眼皮一跳,收起臉上的怒氣,對童童笑著說:“來,我抱你。”
“童童跟著媽媽走。”童童禮貌地搖頭拒絕,元元看到何連成看自己也忙搖了搖頭。
隻有我懷裏的寬寬好奇地看著大家,嘴角上掛著一串兒口水……忽然他沒征兆地大哭起來,哭得聲嘶力竭。
我從愣怔中回過神,抱著他輕聲說著:“寬寬乖,不哭……”我這樣哄著孩子,自己卻沒忍住眼裏的淚,低頭抱著寬寬走出了店門。
元元和童童扯著我的衣角一起跟出來。
我一出大門就被撲麵的寒風撲了個正著,眼淚一下子就再也忍不住了。
何連成追了出來,彎腰抱起童童,拉起元元說:“樂怡,咱們就這樣單獨過吧。”
我沒說話,幫寬寬把帽子弄好,直接走向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