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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魏海月是被倉庫外的動靜吵醒的,大鐵門外傳來有人開鎖的聲音,厚重的鐵鏈子撞擊在門面上發出咣當的巨響。


  他試著活動手腳,發現藍青讓人將自己綁了起來。身上黏膩得難受,除了汗水還有血液和啤酒混在一起的液體,這會兒已經凝在了一起,又腥又苦。


  這幫人居然沒把自己往死里打,他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多幾分清醒,太陽穴卻一陣狂跳隱隱作痛。


  上次藍青的手下揍曾勇的場景魏海月是見識過的,而他今天所受不過小勇的三分之一,這點傷痛其實不值一提。


  但按照藍青的性格,眼下的狀況明顯說不通,除非他對自己還存了別的什麼目的。


  魏海月想到了闕南中的那則簡訊,今日這樣的情形難道那個男人一早就料到了?所以才會叫自己深入虎穴······

  他冷靜下來在心裡思考,對方抓住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麼呢,眼下他手中一無所有,除了報復當年的事情,就只剩下余婷這一件。


  還是說自己的卧底身份已經被暴露了?看起來不像。


  如果這時候能和師父取得聯繫就好了。


  回到虞市追回毒品,調查閆飛雄。是師父給自己下達的最後一條指令,但下一步應該怎麼走,師父卻再也沒有同自己聯繫過,只除了那條短短兩字的亡燕簡訊······證明了師父對閆飛雄死亡的消息盡在掌控。


  那麼師父會在虞市嗎,無論在與否,他為什麼沒有繼續和自己取得聯繫而是派了新的聯絡人與自己接洽呢,難道說他是遭遇了什麼不測······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但願小野沒有因為衝動去找南薔。


  門被推開,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腳步聲,有輕有重,有急有緩,藍青一行人正往自己的方向過來。


  魏海月參加過耳力特訓,他能分辨出常人不能輕易聽到的聲音,自然就能聽出大搖大擺走在最前面的人是藍青。


  藍青的身後慣常跟著一群尾隨的手下,魏海月數了數,沒有先前的人數多,回來的大概只有七八個小弟,但也不排除剩下的人呆會兒不會再回來。


  等了一會兒,視線里果然出現了一群人的身影。


  藍青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踢了一腳地上的魏海月:「嗝,魏兄弟你醒啦,這一覺可睡得夠久啊,天都黑了。」


  他蹲下身子一把抓起魏海月的領口,將兩人的臉拉近,看著眼前男人狼狽的樣子,藍青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哎喲,可惜,這張帥臉都給打腫了,不是叫你們下手輕點嘛。」


  濃重的酒氣撲在臉上,魏海月犯噁心不經意地蹙了蹙眉。


  藍青迷糊著眼,朝身後的眾人虛瞧,打了一圈轉:「阿波呢,阿波趕緊給老子滾出來。」


  一個小個子男人立馬就拎著一個大塑料袋從人堆里冒了出來:「在這兒在這兒,老大我在這兒呢。」


  「拿過來。」藍青吼了一聲,從阿波的手中搶過塑料袋,嘩啦作響地開始解死結:「魏兄弟,嗝,你餓不餓啊?」


  解了半天,那結被他弄得越來越死。媽的,藍青嚷了一聲有些惱,乾脆把塑料袋從中間扯開個大窟窿,幾塊肉骨頭咣咣掉在了地上。


  他往塑料袋裡扒了扒,嘿嘿,還有一一個。


  掏出一根豬腿骨,藍青左右瞧了瞧,上面還有些零星半點的帖骨肉,便樂得直接往魏海月的臉上杵:「魏海月,你聞聞,老醬湯熬出來的,多香呀。嗝,這可是我們吃完飯,專程叫服務員打包給你帶回來的,還花了老子······」


  他想不起來,轉過頭去問旁邊的小弟:「打包費多少錢來著?」


  「老大,一塊錢,一塊錢!」一群人爭先恐後地搶答。


  「嘿,還花了一塊錢的打包費呢,怎麼樣,魏海月,嗝,你藍青爺爺對你夠意思的吧?」


  魏海月不應他,這傢伙滿臉通紅,說話開始大舌頭,看樣子醉得不輕。


  「你怎麼不說話······」


  藍青等了一會兒,見男人仍舊不理自己,只好站起來身拖了個椅子坐下,整個人歪著脖子懶椅背上,嘴裡還直嘆氣。


  「你看看你,難得來我這兒一趟,酒也不喝,飯也不肯吃,就這樣不給面子啊?嗝,你說你當年不給老子面子也就罷了,怎麼到了今天這臭毛病還沒改呢?」


  許是醉酒的緣故,藍青晚上的話明顯更多了,他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魏海月,其實我挺佩服你的,有那樣一個爹還能活出這副模樣。所以小薔薇那事兒其實我沒怪你,真的。是老子他媽自己輸了,她要選你,選你我無話可說,就連你後來爽我約的那次,我也沒有怪你,嗝,真沒怪。」


  後來那次?魏海月回憶起,藍青指的恐怕就是被南薔一個電話阻止掉的那一次約架。


  「當年你可是讓我丟盡了顏面啊。呵,另外的幾個小幫派居然還敢跟老子叫囂,如果不是因為你沒來,也許我也不會和他們打那一架,也不至於因為捅死了人而進局子了。」


  藍青臉上一片戚戚,誰都有青春的時候,醉生夢死尤其容易回憶往昔。


  「這世上哪有什麼如果。」魏海月終於淡淡的回了他一句。


  人的秉性其實很難改變,要不怎麼會有三歲看到老的說法呢。比如藍青,他的個性和處事手段,即使當年沒有出那檔子事,今後也會在別的地方摔跤。人都是栽了跟頭才知道成長的,誰也沒有完全一帆風順的人生。


  藍青這個人素來記仇,魏海月不信那句對方沒有怪過自己的話。有的人是酒後吐真言,而有些人是酒後講胡話,藍青不會是第一種,那麼只能是第二種。


  對方好像沒有聽到,目光獃獃地望著倉門的方向發了一會兒子呆:「欸,魏海月,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叫你來?」


  「多少都和余婷的事有點關係吧。」


  「哈哈哈,老子就知道你聰明。」藍青又打了幾個酒嗝,低頭去看他:「那你也真是傻,分明猜到了還要來,你這個傻子,大傻子!」


  他的情緒不是很穩定,嘲笑了魏海月一番臉上又掛起了失落兩個字:「傻子,都是傻子,我也是······曲婉君······你也是個壞人,你憑什麼看不起我······」


  這傢伙前言不搭后語的,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魏海月不想跟他繼續兜圈子:「藍青,大家老同學一場,你對余婷,何必做得那樣絕。」


  喉頭的呵呵聲一個一個的接連滾出來:「我絕?魏海月,你這話不對吧,最他媽不絕的就是我藍青了,要不是你幫著余婷整老子,今天我能對你動手?我若是念著這點看不見摸不著的校友情誼,今天被抓進去的人他媽就是我!」


  片刻的沉寂,魏海月再次開口。


  「藍青,不管你信不信,這件事我真沒有幫余婷。」


  藍青一陣發泄后意識似乎也跟著清醒了許多。


  「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當初她借口從我手裡買走毒品,緊接著就說死了人,哪有那麼巧的事情,她余婷無非就是想幫她男人報一指之仇!前不久,她邀請你去她的小宮殿,你說她想找你幫忙,然後呢,你讓我把曾勇交給你處理。可倒好,人我是給你了,接著你就倒向她那邊了。你和余婷之間後來有什麼交易,什麼算計,還需要我都替你說出來嗎?」


  尋思著不對,藍青心裡又起了懷疑,當初魏海月向自己要曾勇,難道也是想要打聽那批貨的事情?否則怎麼會那麼好心,還出錢給那小孩看病。只是可惜,魏海月這次的算盤打錯了,曾勇是藍幫新招的跑腿,對幫里重要的事情根本就一概不知。


  「這件事當時我在電話里已經告訴過你了,而且余婷只說了要我幫忙,根本沒告訴過我具體細節。假如我知道她是想借種植罌粟坑你一道,是絕不會讓她那樣做的。」


  「我管你們怎麼做呢,眼下她已經進了局子,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藍青停了停,摩擦著手背將關節掰得咯咯響,「至於你,我現在不動你,到時候咱們再新仇舊恨一起算。」


  這話是什麼意思,到時候?

  「碼頭的人被你撤走了,你們打算幹什麼?」


  藍青臉上有些訝異,隨即露出一絲興奮的表情來,甚至還拍手鼓了個掌:「魏海月,我就說我最服你吧,真是什麼都能猜到哈哈哈,但是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人還是不要太聰明了,聰明的人都死得很快的。」


  「你們準備離開虞市?」


  藍青最後覷了他一眼,陰險地笑了笑,卻不再搭理。他晃悠悠站起身來朝站在一旁的小弟喊:「還不趕快來扶著老子,是不是想看老子摔著啊。」


  先前拎塑料袋的阿波眼疾手快,立馬就跑到了藍青身邊,跟個小太監似的扶著他:「老大,咱們這會兒去哪兒啊?」


  「先回家,明天把她給我叫來,我要見她。」


  阿波沒問那個人是誰,在場的人除了魏海月都心知肚明。藍老大和大小姐的關係不好,今天又剛吵了一架。他們是眼睜睜看著曲婉君把老大買的桂花餅扔出來的,這確實丟份。但老大也太不上心了,大小姐對桂花過敏,愛吃桂花餅的分明是明天要來的那位······

  一幫人擁著藍青又離開了三號倉庫,只留下兩個輪班守著魏海月。


  魏海月現在沒有心情逃跑,闕南中讓自己赴約的目的不可能只是來挨一頓打吧。曲水碼頭這麼多的人是要被轉移到什麼地方去?他們一定是在計劃著什麼事情,會和那批毒品有關嗎,還有方才藍青口中的那個他/她又會是誰呢。


  無數個疑問盤旋在魏海月的腦海,沒有答案。


  ***

  市公安局審訊室外,南薔和葉明真隔著道玻璃牆,聽著屋子裡的女人交代整個犯案情況。


  手裡的資料是方才趙靜送過來的,南薔看著紙頁上的名字,又仔細瞧了瞧審訊室里的女人,余婷?原來是她······


  屋子裡,四周的角落都是暗的,只留了一束白光照在余婷和警員的身上,兩個人各自坐著,不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氛圍竟意外和諧。


  余婷十分配合審問工作,而且整個人並不太緊張,她像個清楚自己命運的妖精,捧出一顆複雜的老靈魂。神來殺神,鬼來滅鬼,無所畏懼。


  南薔能夠記起這個女人,是因為當年的翠微山夏令營,余婷曾被魏海月叫來給自己梳過辮子。余婷當時的動作很溫柔,也很有耐心,完全同她當年就已經顯露出來的大姐大派頭大相徑庭,所以南薔那會兒還對她頗有好感。


  只是如今余婷竟然會走向違法犯罪的道路,南薔的心裡多少都有些惋惜。


  「我認得她······」


  葉明真又掃了一眼紙上的資料,「喲,又是你們初中同校的啊,這世界可真小。」


  余婷最初的犯案目的就是想要報復藍青,而且她只承認自己移植了罌粟花到安平鄉,對於那間屋子裡的制毒工具並沒有承認。不僅沒有承認那些工具是她派人搬來的,就連那兩袋麻黃鹼她也說毫不知情。


  「我沒有做過的事情你們讓我怎麼承認,那真的是藍青他搞的鬼!我哪裡知道手下的人里會出了個叛徒呢。」余婷順了下身上的亮片珠子,又開始撥弄起指尖斑駁的紅色甲油,漆皮掉落,她湊到嘴巴輕輕一吹。


  「我余婷在城西開了這麼多年的夜場,什麼時候犯過事,不一直都是良好市民嗎,如果不是因為和藍青作對,也不會一時糊塗去犯下這樣的大錯。」


  屋子裡的警員看著余婷跟演戲似的:「你還知道犯了大錯啊?」


  「警官,我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了,你們應該去查查藍青才對,他······哦,對了,你們到底有沒有數清楚,確實是有3000株罌粟嗎?」


  「行了,該查的我們自然會查,還需要你給我們安排工作嗎?你現在來說說,那隻羅威納犬是怎麼回事。」


  「什麼納,什麼犬?哎喲我這個人最怕狗了,聽到這個字都能起雞皮疙瘩的。」她摸了摸手臂上的皮膚,光潔的臂膀上果然瞬間爬上一層細小的疙瘩。


  「別給我們裝糊塗啊,這對你沒有半點好處。」


  「哎喲,警官,你怎麼不信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你看看我這雞皮疙瘩。」


  「坐好,坐好,態度端正一點,不要哼哼唧唧的,這是在審問,是一件嚴肅的事情!」


  余婷舔了舔嘴唇想罵人,看見對面警官的眼神又把話給咽了下去。


  我國的刑法規定,非法種植毒品原植物滿三千以上會判刑,她當初是特意查過,想著讓藍青吃個小苦頭也就罷了。哪知道對方反過來竟要陷害自己制毒呢,這樣的罪名可就大了。


  南薔一動不動盯著余婷觀察,女人在提到那隻狗的時候明顯沒有什麼情緒上的變化,而且她記得······


  「葉明真,那隻羅威納犬應該與余婷無關。我記得小時候去參加夏令營,她還被一隻小狗嚇哭過,應該確實是怕狗的。」


  何況結合自己和葉明真到安平鄉的調查,王老伯的口供里提到過一個身上帶有消毒水味道的女人,這一點與余婷也完全不能符合。


  余婷被帶到警局的時候穿的是一身綴滿亮片的金色禮服,淡金的長捲髮垂在腰際,就連妝容也是一貫的精緻。南薔見到她的時候清晰地聞到了一股某大牌的香水氣息,這個余婷從頭到腳都是一個愛美的女人,絕無可能跑到王老伯的家中,甚至讓自己的身上沾染到消毒水的味道。


  葉明真在旁邊看乏了,伸個懶腰打呵欠:「看來整件事就是她和藍青之間狗咬狗,互相在陷害。」


  但那個一直躲在暗處身份神秘的女人不是余婷的話,到底會是誰呢?消毒水,失竊的病歷,按照之前的推想,這兩件事即便是市中醫院的工作人員所為,警方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也不可能把那些醫生護士啥的都抓起來一一審問盤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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