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葉明真轉了半天才找到骨科辦公室,他倚在門邊往裡面偷瞧。
醫院裡一貫雪白的牆壁,離門口不遠擺了張木頭做的小長桌,上面放著一個藥箱和茶壺。長桌對面是一排塑料連座,規規矩矩等著幾個病人。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好傢夥,一溜病號不是手上打了石膏就是腳上包了粽子。
「魏,你們弄完了沒?」
魏海月手裡捏著張片子正對著燈箱細看,他回頭瞥了葉明真一眼,朝一個方向指了指,沒說話。
男人手指的方向是房間的另一半,整個辦公室被一掛淡綠色的帘子一分為二,裡面有兩個人影晃來晃去,過了一會兒從後邊傳出來一聲慘叫,聽得葉明真骨頭髮酸。
嘖嘖嘖,這簡直就是殺豬現場嘛。
「哎喲,郝醫生,輕點,輕點,這還沒好全呢,又要被您給折斷咯。」
「斷什麼斷,大小夥子的還沒人家小姑娘堅強,你起來動動看,不痛了吧。」
一個人影聽話坐了起來,轉了轉身子,「咦,真不痛了,郝醫生,要不您再幫我捏捏別的地方唄。」
「我都看過了,你身上差不多已經好全了,還想著受罪呀。」郝清將曾勇趕了出來:「行了,咱們也別再見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這苦希望你以後都別再遭受了,趕緊回家去吧,每次來都鬼哭狼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辦公室在施虐呢。」
這話說得沒錯,少年嗓音大,誇張點說,他一哭喊整棟樓都聽得見。
曾勇有些難為情,治療的時候是有些痛,不過也沒有那麼痛就是了,一切多虧了郝醫生,他身上的傷痛才能好得這樣快,於是抓著腮幫子一個勁道謝。
「你該好好謝謝你哥才是,每次都陪你過來,人家可比你淡定多了。喏,你的葯別忘記帶走。」
魏海月客氣笑了笑,替曾勇把葯拎上,也跟醫生說了句謝謝,「那郝醫生,我們先走了,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葉明真站在門口跟著裝模作樣道:「郝醫生,麻煩你了,辛苦了辛苦了。」
郝清看著這三人的樣子,魏海月倒是正經,另外兩個像是耍寶,心裡有些哭笑不得。
「走吧,走吧,我就不送了啊。來,下一個。」
道了別,三個男人便一道往樓下走,魏海月記掛著田琛案的相關進程,直接開口問道:「葉明真,許醫生那邊,你打聽得怎麼樣了?」
葉明真打著呵欠,樣子有些疲乏:「誰說我去找許醫生了。」
「行了,你要不是為了見他,會跟著來醫院?」
「你還真是心寬,也不怕我問到的是什麼機密啊,問題這麼直白。」
魏海月走在他旁邊:「我又沒做虧心事,怎麼不敢問。」
「那也是警方機密。」
「看來你沒問出什麼名堂。」
魏海月的語氣雲淡風輕的,葉明真反倒憋不住了。
「他被繃帶綁著呢,現在不好說話,我問他什麼都只能眨眼間,不過田琛因患高血脂曾經找他開過葯倒是可以確認,我猜田隊長當年可能真是誤食中毒的吧。」
葉明真的話魏海月不怎麼認同,要真是食物中毒,那當時為什麼警察會來得那樣巧,幾乎是他前腳剛到,警方後腳便到了。自然是因為有人設計好時間報了警,那這一切就不可能僅僅只是意外。
事情沒那麼簡單,不過許醫生這裡看來已經撈不到什麼線索了,也許只剩下田曉甜這一條路可走。
「也不知道小方言那邊怎麼樣了。」
「我剛給她打過電話,沒人接,你打原野的試試?」
魏海月說:「不打了,回去見面再說吧。」
「別呀,我要去局裡邊,怎麼見面說啊。」
「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南薔不讓我開車的時候打電話。」
一句話把葉明真給堵了回去,他吹鬍子瞪眼道:「你是不是北方漢子啊,還是到了南方就基因變異,成妻管嚴了?」
「你不懂。」
他眼下脾氣好,也不想同也葉明真嗆,用白銳的話來說,比之從前,如今的魏海月就跟不食人間煙火一樣。
是,抽煙喝酒都不愛了,只愛南薔已經足夠。
「哇,這什麼味道?」
曾勇年紀輕,為人活潑些,走在兩人前面,剛下到樓梯口人就把身子又背了回來,兩隻手捂住口鼻,嗚嗚唧唧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走廊里的窗戶開著,各種各樣的味道被風一攪,原本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在這走廊里滾個來回混在了一起,眼下四散開去,這滋味簡直終身難忘。
「消毒水而已,你們的反應怎麼這麼大。」魏海月淡定地走了過去。
葉明真追上他的步子:「魏,不是吧,你聞不到嗎?」
魏海月:「聞得到,醫院都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不是,還有廁所······」
「廁所?葉專家,原來你是屬狗的啊。」男人笑他。
葉明真急了,越解釋越亂:「不是,那小子不也聞到了嗎!那我是狗,他······」
魏海月招招手叫曾勇到自己跟前:「小勇是對花香過敏,他聞到的是香水和消毒水的味道。」
少年不明就裡:「是啊,消毒水的味道已經夠難聞了,偏偏這些女人還愛噴香水,我的鼻炎症都快複發了。」
「卧槽!」
這可好,葉明真活生生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得,我人民警察,不同你這個刁民一般見識。」他為自己找台階下。
魏海月他們因為今天來得早,車子就停在醫院樓下的車位上,三個人開著玩笑上了車,曾勇眼尖一眼就瞧見大門的石階上站著個漂亮女護士。
***
徐瑩瑩是趁著空閑出來吹吹風,順便到一樓的售賣機買飲料喝。她拉了易拉罐站在廳內看新貼的告示,風把頭髮吹亂,她順手就撩了一下,悉數別在耳後。
「哎哎,快看這個護士姐姐,光看側影就知道好看,我敢打賭,絕對是院花。」
葉明真聽到小勇的話跟著擠過去,兩人都趴在窗口望,但那女人就是不肯把正面轉過來。
葉明真瞧了半天,發現是上午自己遇見過的那位,就把身子縮了回去:「這個婆娘我早上遇見過的,好看確實是好看,但脾氣不好,兇巴巴的。臭小子,春天已經過去了啊,就別瞎萌動了。」
魏海月對別的女人沒興趣,再好看也比不上自己心裡一個南薔好。
他把車位擺好,正打算離開,手機上收到一條簡訊:「田曉甜跑了——原野。」
像是心靈感應一樣,葉明真的手機也響了起來,起初魏海月以為是南薔,但聽著男人語氣不太對。
「你又想幹嘛?」
喬英琦吃了午飯從食堂出來,自從她上次和葉明真聯繫后他們又許久沒通過話了,他就不知道給自己打一個過來嗎。
「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她有些怨。
「沒什麼好說的。」
「你······」
「我在工作呢,晚點再說吧。」
「葉明真,你去虞市又不用時常到警局報道,你們這會兒在醫院吧。」
「英琦,你別太過分了啊,從青市管到虞市,你乾脆把我栓你褲腰帶上得了。」
葉明真瞪一眼在旁邊偷聽樂不可支的曾勇,這女人又是從哪裡打聽的自己消息,簡直是一點自由也沒有。
喬英琦拽著馬尾蹲在武警支隊的大門口,車流和人流來來往往,沒人為她停留,她心中戚戚眼睛也跟著紅了。
「你什麼時候回青市啊?」
「不回來了。」
「你就這樣討厭我?」
葉明真沒回答,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正沉默著,通話一下被掛斷了。
他握著手機發怔,她還從來沒掛過自己的電話呢,這是第一次,原本好好的心情此刻就如同霜打的茄子,焉了。
另一頭的喬英琦也是一愣,他居然就這樣把電話掛斷了,心裡難過也不想再撥回去,她抱著膝蓋把臉整個埋住,眼淚瞬間就決了堤。
站在一旁守崗的官兵眼睛動了動,臉上滿是為難,他既不能裝作沒看見沒聽見,又不能表示自己一直在旁邊看戲,素來雷厲風行御姐氣場的喬長官,此刻竟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換誰也不敢相信。
「喬長官?」他動了動嘴唇,悄悄喊了一聲。
喬英琦把眼淚擦擦乾,站起身來看著他,「輪崗的時候通知他們,今晚的訓練多加一個小時。」說完目光還凝在小兵的身上,她微微揚了揚下巴,意思是對方若敢說出去······
那小兵立馬又正了正姿勢:「報告長官,我剛才什麼都沒有聽到、看到,晚上的訓練保證完成!」
「很好。」
***
魏海月把葉明真放在警局后便載著曾勇回公寓了,他原本打算把少年送回家的,後來又覺得不妥,還是讓這孩子自己抽空回家的好。
到了小區,兩人剛下車就看到了站在樓下的原野。
「站在這兒幹嘛,有什麼事回去再說吧。」
原野臉色不好:「我原想她要是想通了自己跑回來呢。」
魏海月拉了他一把,「她要回來便會在家門口蹲著,你在這樓下杵著不累啊。」
「腳不累,心累,這壞丫頭估計是想整死我,早知道當初就不撿她回來了。」
原野把手搭在曾勇的身上,想借個力,發現對方在用手機上網,頁面停在一家醫院,官網的圖片看起來眼熟得很。
「這不是市中醫院嗎,你們剛回來,這會兒又搜著什麼看呢。」
少年不好意思的傻笑:「我想搜搜看,能不能找著那位護士姐姐。」
原野興趣也不大,但又想找個人陪他說會話:「什麼護士姐姐?」
「大美人。」
「切,能有多美,你南姐不美嗎?」
少年想了一下,「兩種美不一樣,南姐是清麗的茉莉花,那個女人是明艷的······」
「大喇叭花?」原野和他開玩笑。
「野哥,大喇叭花哪裡明媚了······」
「向著太陽長的還能不明媚啊,還有你南姐不是茉莉花,她是小薔薇,咱海哥獨一份的小薔薇。」
三人陸陸續續進了屋子,兩人沒聽到,曾勇跟在身後嘟囔了一嘴,「總覺得在哪兒看見過她,但怎麼就是想不起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