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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怎麼了?」魏海月將她放開,女人的眼中盛滿了悲傷的情緒,他挨著她坐好,不太放心地問道。


  南薔沉默了一會兒,在心裡下了決定。


  她終於打算好將過去的一切都告訴他,畢竟現在除了舅舅,魏海月是自己唯一想要依靠並能真正放開自我的人。


  「你還記得高中有次情人節,你翹課來給我送花的事嗎?」


  魏海月想了一下就記起來了,他從前也沒給南薔買過花,她好像對這方面也不太感興趣,但魏海月當時琢磨著即便算不上喜歡,這個經歷也總該是得有的,所以那天他才會專程翹了課去找南薔。


  情人節之前其實兩人也見過面,魏海月清楚記得是在桌球室,可後來不知怎麼的兩人就失聯了一段時間。


  南薔不接他的電話,連簡訊也不回,但那段時間是考試周,所以起初他也沒在意,想著情人節再去見南薔,給她個驚喜也不錯。


  那是一個月亮還沒有圓全的夏夜,南薔上晚自修的時候收到了這樣一條簡訊:「我在你們教室樓下。」


  今天是情人節南薔自然知道,她從一早就在等魏海月是否會來電話,直到晚上才終於收到了來自對方的簡訊,但她沒想過少年會來學校找自己。


  這已經是最後一堂晚自修,再過十五分鐘就要下課,值班的老師提前走了,她想了想收拾好課桌就從後門溜了出去。


  腳步聲從三樓一階一階地往下跑,咚咚咚地像是南薔此刻的心跳。


  回字形的教學樓下有個庭院,南薔走到最底層,夏夜的風從走廊灌進來,白色的裙擺隨風而動,她看到了碧綠芭蕉樹下那個清雋無儔的少年,視線和視線觸碰到一塊兒,兩個人都不願再移開。


  今夜月色真好。


  南薔的長發被風揚起,魏海月的心情也跟著飄了起來。


  「小方言······」少年的嘴唇動了動,三個如蜜糖一般的字眼就從喉嚨里滾了出來。


  這一刻的猶豫和情怯令人陌生,但喊出口的名字依舊熟稔。


  「嗯。」


  他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便立刻去拿花台上的一捧小薔薇,但拿到了手上又不知道該怎麼送出去了。


  淺粉色的包裝紙,珍珠白的緞帶,嬌艷欲滴的紅薔薇靜靜地躺在少年的懷裡。


  沒買玫瑰花,魏海月並不想流於俗套,雖然兩種看起來似乎差不多,但薔薇花裡帶有南薔的名字,她應該會喜歡的吧。


  可是還沒等他開口,南薔就對他說了不要。


  神情冷淡,面無表情的兩個字,不要。


  魏海月終於覺察到有什麼不對勁了,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聯繫前後種種,他有些困惑,難道小方言是在跟自己生氣。


  「為什麼不要?今天不是情······」人節嘛,少年話還沒說完就被南薔打斷了。


  「誰讓你來學校的。」


  誰讓你來學校的?他的眉毛揚了揚有些不可置信,他想她,自然就來了,這算什麼問題。


  「我不能來?」


  「我都跟你說了,我們學校好幾個老師和外婆認識,要是被他們撞見······」


  又是這句話······


  魏海月心裡湧起的難過便沒克制住,南薔對於兩人的關係一直有些不明就裡的拒絕,倒不是拒絕魏海月本人,而是拒絕這段關係被旁人知道。


  談戀愛嘛,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也不一定說就要公之於眾,這點魏海月不否認,只是女孩的態度有時候太過極端了些,而這樣的狀態放在任何一對普通情侶身上,都是極有可能引發矛盾的,偏偏南薔卻怎麼也不願對魏海月講明原因。


  他們見面的次數已經很少了,這整個學校,上千人,又能有幾個老師會真的認識魏海月呢,他又不是本校的學生,認識個鬼嘞,少年自覺自己還沒出名到這個地步。


  於是一直以來刻意忽視的不快終於伴隨著下課鈴的響起,在這七夕的夜色里得到了爆發。


  原本安靜的教學樓變得嘈雜起來,晚自修結束的同學們湧出了教室,男的女的,低沉的,響亮的,嘻嘻哈哈的說話聲令魏海月皺起了眉頭。


  該死。


  他拉著南薔幾步就躲到了牆角,芭蕉葉的樹影正好能夠將兩人遮住。


  少年的雙手抵在牆面上圈住她,不讓女孩逃開,聲音里透出的一絲狠絕讓人心涼:「不要?為什麼不要,那咱們這樣算什麼?地下工作者?地下戀?還是偷情?」


  他在生氣。


  南薔的眼睛在暗處忽閃著,她心中不忍,咬了咬嘴唇最後卻道:「魏海月,你別發瘋······」


  少年冷笑:「發瘋?給你打電話不接,簡訊不回,翹課專程來看你冷著臉,送你花兒還不要,我是真的要瘋了!被你逼瘋的!」


  可她又何嘗不是呢,她想他想得快要發瘋,每天看著手機屏幕一遍遍亮起,簡訊里告訴自己今天做了什麼,吃了什麼,發生了哪些有趣的事情······南薔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人,但桌球室見面后的那個晚上,她知道自己是真的讓外婆傷心了,外婆和魏海月就如同一條懸崖上綳直的鋼索,而南薔自己就是那個走鋼索的人。


  不管偏向哪一邊,都會是粉身碎骨的結局。


  兩人的僵持最後是被一道刺眼的手電筒光打斷的,魏海月意識到有人過來,第一反應就是抓住了南薔的手,但下一刻他又放開了,這麼一個犄角旮旯的地方,他們已經無處可逃。


  手電筒光的主人來自值夜班的巡樓老師,她在關門前發現了躲在芭蕉樹下的魏海月和南薔,見兩人沒打算動作便走了過去,「兩位同學下課了不回宿舍,站在這兒是還有什麼事嗎?」


  看清來人南薔鬆了口氣,這是一位剛入校不久的實習教師,她比起自己其實也大不了幾歲,學校里的老師只怕都沒認全呢,對於魏海月更是不可能知道的。


  她腦筋一動搶了少年手上的鮮花,換上一副笑臉迎上去,將手捧薔薇遞到了女教師的眼前:「老師您好,我們在這兒等您好久了,聽說您今天值夜班,都沒機會去見男朋友,我們替他給您送束花,祝您節日快樂。」


  「哎呀······」女教師有些驚訝,她前段時間確實在虞市處了個新男友,正愁今天情人節兩人不能約會呢,誰能料到居然還有學生專程來給她送花兒,心裡哪有不開心的。


  三個人七七八八客套了幾句,女教師一時竟忘了自己原本尋來的目的,只一個勁地對著南薔和魏海月說謝謝,最後自然地就放過了兩人。


  有驚無險的意外后,南薔說要送魏海月出校門,兩道影子一前一後,少年盯著女孩的背影在心裡嘆氣,他想了想,小跑幾步追了上去。


  試探道:「小方言?」


  「什麼?」


  「你別生我的氣。」


  「我沒生氣。」


  「真的嗎?」


  「真的。」


  魏海月猶豫著,南薔的眼睛直直地望進他的心裡,晶瑩得彷彿世上最純凈的寶石,就和七歲那年他初見她一樣,別無二致的真誠,溫柔而有力量。


  「那······」


  他從口袋裡摸了半天,拿出來一個東西,又在手中好好整理了一會兒才遞給她,「花不要,這個總能收著吧。」


  南薔的視線落到少年的手上,他的掌心躺著一個小小的毛絨玩偶,是一隻穿著綠色帽衫的淺棕色小熊。


  原來這是上一次大家一起出去玩的時候,兩人在布偶商店裡看見過的小熊,當時南薔還開玩笑說這一隻是魏海月,少年把自己的話都記在了心裡呢。


  她默默接了過去,嘴角微彎,臉頰的梨渦綻開,若隱若現。


  自己果然還是放不下他,知道這個答案后,少女心裡的壓力也隨之減輕,雖然沒有辦法違背外婆,但也想要自私一次,至少現在還能在一起,一分也好,一秒也好,她都要這樣做。


  少女仰頭望著少年的眼睛,發出無比真摯的邀約:「魏海月,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吧。」


  這一刻,她的聲音比之月色更加溫柔。


  「好。」


  ***

  「誒,不對啊,小方言,我記得你那時明明不喜歡花的,怎麼會建議在老地方開花店?」魏海月憶起這段往事覺得好笑,南薔誆老師的那段簡直經典,只是那時候兩人為什麼冷戰,他到現在也沒明白。


  「其實那時候我不是不喜歡花。」


  「嗯?」


  「桌球室那晚,我回去后外婆已經在家了,我惹她生氣,所以心裡也不痛快,最後你便成了那個出氣筒。」


  南薔側臉去看男人,心裡覺得抱歉,她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粗糙的觸感卻極其溫暖,然後很是認真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魏海月卻根本沒將這些放在心上,他一向是會抓住重點的:「傻,你跟我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本就該告訴我,所以那晚外婆罵你了是嗎,當時心裡一定難過死了吧?」


  男人往常沒深想,他們本就不如女性心思細膩,有些事情對方不說,也許他們真的就會一輩子都不知道,缺少了那些彎彎繞的小心思,他們思維習慣了直來直去。


  不過眼下經南薔一提,魏海月頓時想明白了一些東西,「所以七年前你選擇拒絕我,也是因為外婆?」


  那時候高考結束,大家一身輕鬆,魏海月思慮了很多年的事情也終於隨著畢業有了決定,他想他是願意放下過去的一切不再追究,和南薔一起重新開始新生活的,但那時候她卻拒絕了他。


  南薔笑了一下,有些無奈,七年前外婆病重,她根本沒辦法答應魏海月一起離開虞市,雖然之後他們又和好了,一個卻去了青市,一個去了濰城。分離兩地的戀情對於他們倆雖然不算辛苦,但不管怎麼說,自己又傷害了他一次吧。


  從小就是習慣逃避的性格,她知道他不會放手,所以才敢一再地拒絕,拒絕他,去選擇更需要保護的那一方,但以後······


  她不會再放下他了。


  「七年前還有更早之前,那時候外婆還在世,因為我父母去得早,所以從小便聽她的管教。外婆一直告訴我,不能和那些壞朋友交往,不能走上歪路,她年紀已經很老了,若我還不聽她的話······我這一輩子,該怎麼辦呢。」


  很顯然,當年的魏海月就是大人們眼中的那個壞朋友。


  「小方言,你真傻,該說對不起的那個人是我才對······」


  南薔朝他笑笑搖了搖頭:「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外婆也已經不在了,所以她不想將自己曾經的痛苦告訴魏海月,過去的很多年,她一直在外婆和他之間做著選擇,而他永遠不會知道,在無數個深夜,她也曾試著放棄了他一次又一次,即便很多事情的發生讓她最終沒有走到那一步,但心裡的愧疚卻從未減輕過。


  魏海月只覺得眼眶發酸,他從前不知道,南薔為了兩人的關係居然這樣辛苦,在自己所不了解不知情的時候,她一個人將一切都扛了下來,而自己當時竟還說過那樣的話去氣她。


  一段關係需要的是兩個人共同努力維護,魏海月不敢假設從前,他只是慶幸,現在他和南薔還在一起,他回來了,而她就在自己的身邊,這就是最好的事情。


  時間已經不早,魏海月不願南薔沉入回憶而過分傷感,他站起身來彎腰將她抱起,一手扶著肩背,一手穿過腿彎,標準而漂亮的公主抱,就像當年一樣。


  「這下,你可再也逃不掉了。」


  南薔的卧室布置得簡單溫馨,魏海月將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又坐了一會兒。


  勞累一天,柔軟的枕被釋放了睡意,南薔的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緩。


  魏海月替她捏了捏被子正打算離開,女人似乎感應到什麼又睜開了眼睛。


  「你去哪兒啊?」她嘟囔了一句,明顯還沒從睡意中完全清醒。


  男人笑了一瞬,「當然是去客廳睡覺啊。」


  臉上迷瞪的表情令人心癢,他遲疑了一下,又回到床邊看她,禁不住落下親吻:「怎麼,捨不得我走呀?」


  「嗯?嗯!」這回倒是難得的乾脆承認了,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神情同樣的溫柔。


  半晌,魏海月點了點南薔的額頭,忍住心中的躁動,嘆了口氣道:「好了,別拿這種眼神看著我,你乖乖睡覺,我就在樓下,天亮還得去安平鄉呢,我們的人民警察同志。」


  啊,是了,這男人說的沒錯,他們還有一堆別的正事要做,可沒時間談風論月。


  拽著被子的手動了動,南薔戀戀不捨地將臉遮住,語氣含糊:「那就,晚安吧,魏先生。」


  「晚安,魏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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