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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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蹲在墳頭輕輕撥著手中的竹簽。
??小矮鬆已經長大,無論再怎麽修剪枝葉,樹蔭落下來依然能遮擋住墳頭的陽光。
??這棵樹早已不是當年那棵樹了,當年那棵樹被雷劈過一次。
??當聽到電話裏說,“啊——那個,是林法沐的家人麽?墓地這裏出了點事……”
??林教授直到第三天白天正午的陽光甚篤,才敢開著車去跑了一趟。
??墓地的工作人員說,前日午夜14號風球破防而入,狂風大作中,突然天降閃電,橫空劈中了地麵,和地麵上的一棵樹。
??恰就是林法沐墓碑旁側的小矮鬆。
??天底下沒有那麽巧的事!
??林教授與朵儀女士也是從那次之後陷入了無休止的冷戰和彼此指責之中。
??他們都覺得是對方的疏忽。
??是女兒的在天之靈對他們的“恐嚇”。
??作為唯一的兒子林東東,卻不屑一顧。但凡真的是他的姐姐林法沐,就算死了,他也不信她的靈魂敢破防恐嚇任何家人。
??但,直到看到那卷車載視頻的時候,整個靈魂如墜落無底深淵之中……
??手指一下下的摳著照片的邊緣,仿佛要將照片給摳下來。
??腦海裏兩個聲音交織著,怎麽那麽沒用?那麽沒用!
??為什麽,要遭受那些……
??“知道麽,有時候堅定的無神論者是一種詛咒。”林東東惶然回頭,就見目光冰冷如石像的女子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自己。
??他無所謂的笑了起來,“姐姐的同學啊,你怎麽老是……陰魂不散的?”
??“今天是忌日吧。”
??“還記得挺清楚?”
??“唉?這棵樹,還在這裏啊。”
??“被雷劈了一次,”這話說出來怕是連自己都不信,“我又把它種上了。”
??沒錯,就是林東東不信邪,林教授似乎是動搖了,再也不願意種勞什子的樹了。
??但是林東東卻親自來監工把樹又種上了。
??事不過三,有本事你再劈一次呀!?
??“哦對了!”林東東驀然湊近,與林法沐相似的眼眸中卻透出滿是戲謔的調侃之意,“上次還挺厲害的嘛。”
??西哲茫然皺眉,上次?是哪一次……默默腹誹用板磚拍死你的那次麽?
??“害得我朋友的車被交警扣了。人也關了一個多月才放出來。啊,不過也多虧了那次,我們可攤上大人物了呢!所以啊,算你走運,先放過你。”
??哈?那是不還得說謝謝了。
??西哲側身,擦過林東東的肩膀,彎腰將手中的白菊放下。
??這回是拜托西媽從市場買回來的,所以特別新鮮,昨日買回來的時候西媽還特地插在營養水中,“連著瓶一起帶去吧。給你同學放上?”
??西哲搖頭,墓地的員工收拾的可勤快,不用白白搭一隻骨瓷花瓶了。
??不料又遇見了林東東這小魔頭,心裏嘀咕著,估計這簇白菊也活不過他的腳下。
??西哲彎腰,委身,祭拜。
??拿出背包裏的濕巾擦拭石碑上的灰塵。
??照片裏的林法沐嘴角似乎有了些許的笑意,西哲輕輕晃動了幾次腦袋,再定睛細看時,笑意就消失了。
??仍然是毫無生氣的,刻板的模樣。這才對嘛!
??“有時候會做夢夢到她。”身後的林東東沒有離開,似乎是有話對西哲說。
??西哲不耐,起身準備走。
??“你沒有對小姑說實話吧?”
??西哲的腳步隻能頓住了。
??她轉過身時胸腔還滿是怒火,但對上林東東一副“有話好好說”的表情,配上與林法沐那樣相似的眼眸,西哲不禁還是將怒火暗壓了下去。
??偏過頭,一瞬不瞬盯住他。
??林東東不甘示弱,也學她,沉默以對的僵持了一會兒,片刻後又覺得沒意思了。
??“我姐那天晚上去酒吧,其實是約了人見麵吧。”
??西哲確實沒有對林小姑說出高薇的事情。因為根據她的判斷,高薇當天並沒有出現,酒保零零七也說,法沐的確約了人,那個人最後始終未曾出現,所以法沐是獨自喝多了後出門走回家的。
??走的時候,腳步虛浮,但零零七以為人是清醒的,就那麽眼睜睜看著她走了出去……
??卻是沒有料到她會摔倒。恰好又摔在了公交夜車前麵,那麽巧司機偏偏錯過了,沒有看到有人倒下。
??許多的巧合一次性發生,即組成了一場意外。
??可是此刻西哲從林東東的語氣裏聽出了微妙的意味深長的意思。
??她隱瞞了林小姑,既是看在高父高宛軍苦苦哀求的份上,也是自己有了判斷,不願再讓已經身心俱憊的林小姑多一份執念。
??林小姑放不下的是法沐遭受的不公允的對待,一份純善之心被無情踐踏,她並沒有認為是由於高薇的缺席而直致了法沐的死亡。
??但少年的語氣裏卻顯然懷著與她不一樣的見地。
??西哲望著少年,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從來沒有審視過自己身上的過失吧?林姑姑在那樣極力與公交公司周旋,在與畫師平台抗爭的時候,我始終沒有聽到過一句你們一家三口的聲音,任由著外人辱罵她,在她生後糟踐她,卻毫無愧疚的拿著她命換來的賠償金,我去啊——還真是沒見識過你們這樣厚顏無恥的一家人!林姑姑為此遭受的罪,在你們眼裏都成活該了?”
??“我從來沒有說過小姑是活該的話,她就是和你一樣,喜歡多管閑事罷了。但是,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知道的是不是,我姐在出車禍的那天約見了一個人,那個人你也認識?你們到底什麽深仇大恨,要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這樣的人她見多了!什麽過錯都在別人身上,自己永遠都是無辜的。所謂無罪定論,不過就是從人的本性發展出來的罷了。
??為什麽別人不病,就你病?還不是沒照顧好自己。為什麽不欺負別人,就欺負到你頭上?還不是你蠢……
??西哲正要一套四辯結論懟回去的時候,驀然注意到林東東眼底裏的光略微的閃爍,竟流出一道悲憫。
??她無法想象成那是對於他逝去多時的姐姐的悲憫,那就隻有出於——對他自己的?
??“你是怎麽知道的,那天晚上法沐約了別人見麵?還有,什麽叫做眼睜睜看著她死去?誰,是誰眼睜睜看著她死去?”
??少年眼眸中的視線瞥一眼西哲身後的墓碑,瞥一眼西哲,似乎腦海裏在努力的做出清算。
??就在他要開口的時候,一通電話粗暴的打了進來,“東哥!人呢?鬼叔找你呢,你找的車……出事了!”
??林東東頭也不回的飛奔而去,額角一滴冷汗悄無聲息的滑落下來。
??西哲麵色惶惑的看向法沐的遺照時,遺照上的法沐仿佛也無措的撇下了八字眉……
??西哲繼續擦拭著墓碑的時候腳下不覺踩到了什麽,蹲下身去看的時候發現是一個小小的養樂多瓶子。
??不是正常尺寸大小的瓶子,而是玩迷你廚房的那種縮小版。
??就特別、特別小……
??然後在墓碑和填埋區的夾縫裏找到了其餘的部分。
??還真有一套廚房,有零食的小櫃子,有一套……畫具?
??西哲不禁疑惑的回過頭去,莫非是那小子放的?他跟他姐不是有仇麽。上次還親眼看著他踩了自己送的花,口吐屑屑呢!
??……
??墓園門口巨大的刹車聲引起了門衛大爺的圍觀。
??就看到一輛黑色厚重的保姆車刺啦一聲側滑漂移過來,後車座的移門呼啦一開,兩個胳臂跟脖子一樣粗的男人戴著半截黑麵具口罩,一聲不吭,連確認下人名的環節都沒有徑直將一個剛走出大門的少年拉上了車。
??大爺恍惚看到白衣少年的背影掙紮了兩下,就被人狠狠的勒住了脖子。他的雙腿抬起來想踢人,被另一猛漢借勢抱住,直接塞進了後車座裏。
??在車體明顯的左右搖擺了一陣後。
??黑色保姆車低引擎咆哮,揚長而去——
??一氣嗬成猶如警匪大片兒,看得大爺是目瞪口呆。連報警這種緊要事都不記得了。
??西哲慢吞吞走出來就被大爺一把拉住了,“姑娘!姑娘!你看到了哇?”
??西哲點了點頭,“看到了。”墓碑就在墓園裏頭,難不成還長腳自己走開了?這當然是看到了,看不到是有鬼了吧。
??“剛才那夥人不會是綁匪吧?!他們知道我在這裏看門,我不能報警!會回來報複我的是不是?”
??西哲,“啊?……大爺你說的是啥?”
??“你不是看到了嘛!?剛才那輛黑車,把那個穿白衣服運動衫的男小歪綁走了啊!”
??“啊?!……”
??西哲衝到停車區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輛無主的改裝車孤零零的停在那裏。通常大家掃墓不會選擇個人忌日,所以墓園幾乎沒人。
??大爺不敢報警,隻好西哲報警。猶豫了一瞬後,還是隨手撿起一塊石頭,直接將後視鏡給砸了。
??然而查證之後,這輛車並不是屬於林東東的,而是屬於一家叫做“東日精良”的洗車、修車中心。
??警員當場就打電話去詢查,“你們這有沒有一個叫做……”目光瞥向西哲。西哲用口型回複,林東東!
??“叫做林東東的……”目光再次。
??西哲用手指比了個二和零。
??“十二歲左右男孩!”
??扶額……二零!是二零,警官!
??“哦。二十歲左右男孩!……沒有?那你們這車是誰開到這裏來的?怎麽就停在人家墓園門口啊……哦,行吧。那你們自己來開回去。對了,右側後視鏡被人砸了啊。要不要調監控?……本來就是壞的?好吧好吧,行了!”
??警員瞄了一眼西哲,又瞄了一眼不遠處縮在門崗亭子裏卻伸長了脖子望秋水的門房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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