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你的理想實現了
向偈內心一片茫然,他所想象的復仇並不是這樣,至少有一場血戰,然後再將麻生一殺死,這樣才能為自己和千千萬萬死去的中國人報仇雪恨。
88年前臨死前的遺憾充滿他狹小的心腔,而此時不能親手手刃仇人的遺憾同樣擠占他的心腔。
拳頭握得咯吱作響,手背上的血管一條條地突出皮膚表面彷彿要鑽出來,小易吃驚地盯著向偈奇怪的神色。「你怎麼了?」
向偈沒有聽到,他又想起了那個幽暗的地下醫學實驗基地。
88年的時間,3萬多個日日夜夜,漫長得可以讓一個人出生、長大、變老,甚至死亡,而對他來講只是睡一場,那些事只不過發生在昨天。
他忘記不了臨死瞬間的內心的遺憾,他的仇恨還是嶄新的。
可是當他醒來找到仇人時,仇人卻這樣死去了,沒有給他復仇的機會。
腳步聲進入地下室,向偈大汗淋漓,這才如夢初醒。「復陽。」他呼喊起來。
整個地下室沒有發現石復陽的蹤影,倒是發現了一個手術室,裡面有許多的手術精密儀器和搶救治療設備。在另一個房間,晴子與一名陌生女子仰面倒在地上,七竅流血,雙目圓睜,面容扭曲,似乎死時極為痛苦。
「是服毒了。」
向偈被提醒,忙道:「診所的醫生和護士,快。」
頓時小易也想到了,迅速奔出地下室,只見那名叫李奇的診所醫生低頭去咬自己的衣領,慌道:「阻止他,別讓他咬……」話未說完,李奇已經抬起頭,嘴角有絲笑意,然後一縷血絲沿著嘴角滲出來。
而這時,診所兩名護士幾乎同時服毒,在她們的衣領中藏有劇毒的氰化物,只要咬衣領,裡面的毒素就會進入口腔,而且這種自殺方式極為隱蔽,不容易被人發覺。
診所四周圍上警戒線,閑雜人等不許進入,小易指揮眾人將所有屍體抬入警車。
「還有資料,所有資料全部運走。」
向偈坐在警車的最後排,他一直在沉思,這件事就這麼完了嗎?死亡真的是結束嗎?他越想越焦慮,但面上始終不動聲色。
小易悄悄地瞅他,手撫著下巴,剛才他對麻生一說的話不明白,現在倒有些回過味來。
警車駛到香山,向偈突然起身,道:「我在這裡下車。」
沒想到小易也跟著下車。
兩人默契地一前一後,沒有說話,沿著水泥鋪的路一直走到香山的山頂。坐在亭中,小易遠眺對面的長江,江面波瀾壯闊,一艘巨型輪船正在駛過,霎時波浪濤天。
「抽煙嗎?」小易從煙盒裡掏出一支煙遞給他。
向偈接了過來,小易按燃打火機便替他點燃了煙,然後小易也點燃一支。煙霧繚繞,忽而一陣山風拂來,煙消雲散,小易將還剩下半截的煙頭掐熄。
「作為朋友,你是不是應該說明你的來歷。」
向偈笑起來,將唇邊的煙狠狠吸上一口,就在這剎那間,江面的上陽光消失了,薄薄的霧不知從何處瀰漫。「我叫石中流。」
小易怔了半晌,道:「你是民國人?」
「是,我出生於1899年,死於1927年。」
「那你當年……當年是怎麼死的?」小易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他實在太好奇了。
向偈又開始大口抽煙,一想到那些往事,他的心總不能平靜,彷彿是巨浪中的一片落葉隨著波浪起伏不定。很快那支煙抽到了盡頭,小易識趣地又為他點燃一支。
「你要是不願意說就別勉強了,我不是個喜歡探人隱私的人。」
「沒事。」向偈搖頭笑道,小易是值得深交的朋友。「你去過鐵芷洲嗎?」
「去過幾次,都是陪我的小侄女去的,那裡是遊樂場,怎麼是和鐵芷洲有關嗎?」小易蹙起眉頭,他越來越好奇了,鐵芷洲在解放前只是一座長江中心的荒島,近些年才建成遊樂場,漸漸有了名氣。
「是,88年前在鐵芷洲有一個地下醫學實驗基地,日本人和江城國民政府的韓汝霖勾結,將漢城監獄的犯人送到鐵芷洲進行醫學實驗,日本人企圖在人體上種植鼠疫等各種病毒,以便在戰爭時使用細菌武器。」
「日本人在東北也進行過這種實驗,但沒有這麼早,你是怎麼知道的?」
向偈凝視江面,往事如同浪花捲至,他回想起在鐵芷洲的幾個日夜,每一個細節都瀝瀝在目。那些事於他來講並不是過去了88年,而只是昨天,而只是今天醒來。
他陷在深深的回憶中,用緩慢的語氣講述那個故事,他盡量讓自己平靜,但吐出的每個字眼都充滿了血與淚,恨與痛,遺憾與憤怒。
這是一個漫長的故事,向偈講了許久,小易認真地傾聽,將每個字眼都記到心裡,他不去打斷向偈,像個小學生端坐傾聽。
終於,向偈講完了,眉睫染上沉沉的哀愁。
「後來那個藤田醫生怎麼樣了?他回了日本嗎?」
聽完這個故事,小易反而更好奇了,這個故事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是想起來現在醫學技術發達,腦細胞移植並不是可能的事。況且有的腦細胞本身就有貯存記憶、情感、思想的功能,當石中流的腦細胞移植給向偈后,自然向偈的思想、記憶與情感就成為了石中流。
「藤田沒有回日本,日本投降后他以中國人的身份在江城定居,並加入了中國國籍,一直致力於顱腦外科手術。1980年時藤田去世,臨死前將我保在氮氣瓶中的頭部交給了自己的一名學生,這名學生遵照他的遺囑繼續研究顱腦方面的手術,在翻閱大量書籍后制定了腦細胞移植計劃,最初是用猴子進行手術,可是一直失敗,2014年實驗才初步成功。然後他一邊尋找適合腦細胞移植的身體,一邊對手術進行改進,直到向偈車禍腦死亡,這時他覺得腦細胞移植的真正時機到了。」
「這些都是藤田的學生告訴你的嗎?」
「是。」
「在88年後復活,你心裡是什麼感受呢?」小易迫不及待問出這個問題。
向偈嘆出一口氣,仰頭看天,天際中一隻黑色的鳥雀正飛過。「和88年前臨死的時候一樣,內心充滿遺憾。88年前,我以為我永遠離開他們,88年後,他們永遠離開我。」
「但是你的理想實現了。」
向偈的眼中猛然放出熱烈的光芒,在這88年後回來,他沒有看到自己的慈祥的母親,沒看到自己善良的妻子,也沒有看到自己素未蒙面的兒子,但是他看到了一個新生的中國,一個正在蒸蒸發展的中國。
共產|黨勝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