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那時我要纏著你
半個小時后韓汝霖站在窗前整理自己的衣衫,這個女教師讓他得到生理上的滿足,整個人都舒暢極了,他斜睨著坐在地上蓬頭散發的汪音,從抽屜里掏出一疊鈔票。
「拿去吧,在外面不要亂說。」
汪音的旗袍被扯成碎條,衣不蔽體,小腿上還有被手指抓出的痕迹,埋著頭低聲嗚咽。韓汝霖拉開門跨出去,他並沒有把這當回事,堂堂的國民黨黨部常委玩一個女人算什麼大事。
不過,不能讓這個女老師這樣走出去,韓汝霖去四姨太的房裡找了一兩件衣衫扔給汪音,便再也沒有回來。
汪音拚命地咬著嘴唇,薄薄的嘴唇被咬出腥紅的血。
她扶著牆壁慢慢站起來,大腿的內側有明顯的血漬,頓時她心口一痛便恨不得撞牆而亡。「我現在還不能死。」汪音換上四姨太的衣裳,用手梳理著髮絲。
走到一樓大廳時,小佳叫她,但她沒有理睬,徑直走了出去。
韓公館外面正好有一部空黃包車經過,汪音攔了下來。「去濟寧路的六升糧店。」
回到糧店,汪音的父親汪三才正在櫃檯算賬,瞧見汪音便道:「你不是說下午才能回嗎?怎麼這麼早回來了?來來,爹有筆賬一直沒算明白,你過來幫爹算算。」
汪音恍若未聞,進入房間,打來熱水擦洗身體,擦著她不禁又流下眼淚。
衣櫥著放著十多件旗袍,每款的顏色和花式都不同,汪音挑了一件桃紅色的旗袍,第一次遇見石中流,她便是穿著這件旗袍。
換好旗袍后,汪音坐在梳妝桌前描眉,她描了很久。
「音子,你在房裡做什麼?」汪三才敲著門。
汪音打開門,道:「爹,我現在去見一個朋友,要晚點回來。」她笑起來。
「那小心,年輕女孩子多逛逛街,買買新衣裳,爹給你拿錢去。」汪三才早年喪妻,只有這麼一個獨生女兒,一直愛寵有加,對女兒有求必應。
「不用了,我有錢。」汪音攔住父親。
汪音挎著小包優雅地走出糧店,前面不遠是南湖公園,每天下午石中流會在南湖公園的湖心亭等她,了解韓公館里的情況。
往常汪音都走得很快,但今天走得很慢,踏上那片鵝卵石路,那些圓溜溜的石頭彷彿有稜角似的戳得她的心疼了。
「張老師。」汪音抿著嘴唇笑。
石中流打量著汪音,汪音化了妝,很美,他一直不知道汪音會這麼美,也許是從沒認真打量過。「汪老師,你今天真好看。」他由衷地讚美。
「真的嗎?你一定是騙我。」汪音故意逗他。
「沒騙你,是真的很好看。」
汪音見他急了,心下好笑,道:「那你會喜歡我嗎?」
石中流愣住,他已經娶了妻子,而且妻子已經身懷六甲,他怎麼可能喜歡別的女人呢。
汪音見他沉默不語便知他心思,道:「你別緊張,我開玩笑的,我只要你把我當朋友就可以了。」
「這個玩笑不好笑,汪老師,以後別開這樣的玩笑。」石中流鬆了一口氣。
汪音凝視他的面容,道:「你很怕我糾纏你,是嗎?」
「不是。是我有妻子,我不能對不起她。」
「你的妻子很幸運,我真羨慕她。張老師,今天你能陪我多說些話嗎?」
「好。」石中流點頭。
兩人坐在湖心亭的長木椅上聊天,汪音喜歡聊古詩詞,這正好也是石中流的愛好,於是兩人從《詩經》開始聊起,聊了《楚辭》,又聊了唐詩宋詞,末后又聊了新派詩歌。
「其實,從古至今如此多詩詞,我唯喜歡一句。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這一句就是所有情詩的最高境界了,自古以來無詩可以超過。」汪音感嘆。
石中流心下奇怪,往日汪音並不和他談論這些,可今日汪音高談闊論起來,他雖然有些急,但也只好隨便便應付了。
不知過了多久,夕陽在山間沉沒,四周的光線變得昏暗,但汪音依然談興未減,反而愈來愈濃。石中流不好擱下面子說離去,言語中已不多說,只聽汪音說話。
「張老師,我今天是不是很羅嗦,我保證以後再不羅嗦你了。」汪音笑得很開心。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今天有些奇怪。」
「哪有什麼奇怪,是我知道即將要與你分別,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所以想和你多說些話。」
石中流忖思汪音話中的意思,末后猛然一驚,道:「汪老師,你是已經探知李成英的下落了嗎?他是否還在韓公館?」
「共產|黨真聰明,什麼也瞞不過你的眼睛。是的,我今天在韓公館偷聽到李成英和韓汝霖的談話,韓汝霖今夜2點安排李成英去滬市的貨船,李成英到了滬市后再乘船去香港。」
「在哪個碼頭?」石中流心中狂喜。
「江漢碼頭。」
江漢碼頭是貨運碼頭,全國的水路運輸都在這裡卸載,同時這裡也是全國著名的小商品市場。石中流高興地捶自己的手,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謝謝你,汪老師。」
「不說些告別的話嗎?」汪音盯著他。
石中流一時語塞,道:「有緣自會相見。」
「有緣是什麼時候呢?」汪音仍就追問。
石中流想了一想,道:「革命成功時,就是有緣日,我們會再相見。」
「那我等著你們革命成功。」
「汪老師,我該走了,後會有期。」石中流拱了拱手,此時離半夜2點雖還有段時間,但須得做好準備,這次殺李成英務必要成功。
汪音點頭,揮了揮手。
這時石中流不再說什麼,大步向湖心亭外的長橋走去,當他走出南湖公園時心裡卻莫名生出一絲不祥之感,今日汪音說的話很反常,言語中也不時露出凄涼之感,他下意識地往回看,沒有看到那美麗的倩影。
頓時石中流心中突突亂跳起來,他向著湖心亭的方向飛快地跑去。
汪音躺在湖心亭里,胸口扎著一把匕首,匕首扎得很深,沒到刀柄處。
石中流大駭,衝上前去扶起汪音的身體,大聲道:「汪老師,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尋死?」
汪音心口還有一絲悠悠餘氣,她看到石中流為自己突然折返,心裡的遺憾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個男人也是關心她的。「張老師,我被韓汝霖污辱了,我活不下去了。」
霎時石中流如被雷擊中,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不能想。
汪音顫抖地伸出手,撫上石中流的面頰,感觸手指間灼熱的溫度,霎時一滴熱淚從石中流的眼眸里落到汪音的手心。「張老師,感謝上天能讓我遇見你,今生我們無緣,來世我會憑藉這粒你為我流下的眼淚,我會找到你,那時我要纏著你,不放開你。」說完,笑容在她的眼中綻開,越開越大,但只片刻她的頭一歪,笑容枯萎了。
「汪老師。」任憑石中流如何呼喚,那個熱情的女人再沒有理睬他,許久石中流從貼身的口袋掏出一塊用紅繩系住的玉石,系在汪音的脖頸里。
他吁出一口長氣,道:「汪老師,如果有來生,我會償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