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莫名其妙
啪嗒、啪嗒…
汗水從額頭滑落,摔在那長階之上碎裂而成無數瓣,蘇清流咬牙皺眉,抬頭向前看去。
卻隻見——
漫漫長階不見盡頭,便仿佛一條永無止境的路……
他已經邁過三百餘道台階了,這對於足足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道的台階總數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遠遠不值一提。
但就是這不值一提的距離,卻是已經讓得他丹田麻痛,元息近乎虧空!
“撐不住了?”
後方,透過渺渺雲靄,江流遠的身影已然依稀,不過他的聲音卻是無比清晰的傳遞而來。
蘇清流再度咬牙,話語之中,並未進行任何回應,唯獨繼續邁開腳步,仿佛誰自己鬥氣一般。
跨過眼前這道,便是第四百道整了,毫無疑問,壓力又會進一步增加。
“區區登天階,何意阻我腳步!”
心中暗暗發狠,蘇清流奮力一邁,終於跨入四百。
然而到得這等高度,壓力果真也是瞬間加劇,如果說之前他還是在努力,那麽現在,無疑便變成了強撐!
瞬間加身的巨大壓力便如同一隻無形的大山,它從天而降,狠狠壓在蘇清流的身上,以至於讓他的雙膝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磕磕聲響。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當前能力所能夠承受的級別了,下壓之力厚重無比,好似大元丹境強者的全力一擊。
“若是撐不住,早些退回,免得傷及體脈根本。”
見得蘇清流如此狼狽,江流遠再度開聲,但這似乎並不是出於關心的語氣,而是一種激將、甚或譏諷。
聞言,蘇清流心下一怒,莫名的力量升騰而起,硬生生又上了一個台階!
四百零一道,縱觀以往,這已經是一個能讓大元丹境強者止步的高度。
當然了,元技元法尚有區別可循,元修境界卻是做不得假,什麽境界就是什麽境界,哪怕有著乾坤明感訣淬煉元息,也已經改變不了眼下的蘇清流隻是個搬山境的事實。
換言之,便是他可以依靠高等元法在同境界之中所向披靡,但在這等單純的對境界的考驗當中,他與其他搬山境也並無任何二致。
所以,他能夠邁過四百這一道坎兒,那所謂的莫名力量居功至偉。
台階下方,江流遠似乎便有些意外,說實話,在他的設想中以蘇清流之能力,二百台階已是極限。
“此子莫非是什麽特殊體脈不成?”
心中暗暗疑惑,江流遠的視線便更加沉注了幾分,觀察片刻後,忽而眉頭一擰。
“蛟龍之相?!”
江流遠運轉了一種並非縹緲山傳承的特殊觀氣法,而後蘇清流在他眼中所呈現出的樣子,便變了模樣。
此法一經運轉,可直抵體脈深處,毫不誇張的說,甚至能將目標的每一涓精血、每一塊骨骼都看得清清楚楚,是以雖不是什麽博殺技法,但在觀人根骨天賦之處,卻有著極強的效用。
江流遠曾用以此法辨識過不少絕佳的苗子,比如寧飛騫在此法之下,渾身精血便是呈現出一種通透之態,這說明寧飛騫精血至純,對於專修某一種類元息,有著無上的天賦。
而除了寧飛騫之外,內門第一天驕駱明玉自然也曾受用過此法,他體內所呈現出的“景象”,則是骨骼隱有紋路,如同天篆符文一般,亦是不可多得的絕佳資質,唯一區別便是寧飛騫更適合修煉以元息為支撐的元法、或者說是對衝擊境界手拿把捏,駱明玉則恰恰相反,他更適合精煉一些霸道元技,或也可以這麽說,他是一個鬥法的極品苗子。
但不管是寧飛騫還是駱明玉,江流遠在他們體內看到的卻隻有他們的“真實內在”,然而在蘇清流的體內,他卻看到了更不一般的東西!
那是一道虛幻的浮光,是由整條脊椎幻化出的蛟龍之影!
江流遠站在下方擰眉注視,一時間隻覺得便好像有一條幼龍趴伏在蘇清流的背上一般,它雖收斂爪牙好似沉睡,但時時卻又雙眼微忪,仿佛馬上就要醒來。
且,這還並不算完!
觀罷骨骼再管精血,入眼處,江流遠目之所見,便是一片金彤,就好像滾滾岩漿正於蘇清流的身體之中流淌,沸騰、熾熱、淬煉著他的每一寸血肉。
背伏蛟龍,血如岩漿!
江流遠的表情便不由的有些震駭,暗道這等體脈天資,怕是根本也不輸給那剛剛被他收為第二親傳的奇人異士,秦之承!
“身負蛟龍之相,難道此子乃是大氣運凝化之物?”
冥明陰陽,世間萬物皆自有輪轉,山石草木尚可蘊天地造化而煥發靈性,遑論本就與天地同體的玄妙氣運,所以世間一直有種說法——
每一位絕倫之才,其實便都是身負輪轉之輩,有的自知、有的不自知,有的是前世大能輪轉身,有的,則是靈獸、寶物、乃至天地之間一縷精純之氣,而這些“以物化人”的類型,便統稱為氣運輪轉。
眼下江流遠便是覺得蘇清流有可能是氣運輪轉的一員,甚至懷疑他前世乃是一條“神裔遠親”,也就是蛟龍之屬!
若真是這樣,縹緲山這次可真的是時來運轉了,前有奇人異士斬獲至寶,後又現氣運輪轉是為意外驚喜,再加上原本就已經躋身巨宗百大年輕天驕前列的寧飛騫與駱明玉,若幹年後,何愁縹緲山不能成為中原第一巨宗!
念及此處,江流遠麵露暢然之色,仿佛那一天已經近在眼前。
可與他的展望相比,蘇清流的心緒自然就沒那麽高漲了,四百道台階過後,每一步都如背山而行,元息損耗的速度也是巨幅增長,是以僅僅在又邁了兩道台階之後,隨著丹田一陣痙攣,元息徹底透支虧空!
天下元修之所以與會被凡夫俗子視同“在世仙人”,其根本原因無疑便是元修們可以通過元息來做到各種匪夷所思之事,換言之,元息便是他們的根本,而一旦缺少了元息的支撐,其實他們又與常人有何不同?
眼下蘇清流便是這種境地,元息的透支導致他一瞬間從搬山境元修變成了“凡夫俗子”,若非有著蛟龍血脈支撐,怕是都容易直接被這巨大的壓力活活壓死!
他是真的走不動了,且絕不是他自己心生氣餒那種,而是任憑他有著再大的毅力和決心,能力卻已經達到封頂。
終於,隨著他猶自不甘的又一次邁步嚐試之後,周身上下便同時響起了劈啪之聲,便如同炒熟的豆子爆裂開來一般,渾身骨骼傳來崩碎般的劇痛。
但蘇清流並沒有因此而呼痛,甚至憑借著大毅力,他那隻已經邁出去的腳,最終還是落在了下一道台階之上!
然後,轟然倒地……
縹緲主峰,閑雲洞府。
如同仙家府邸般的洞府當中,秦之承回來踱步,臉上寫滿了緊張之情。
靈石床上,蘇清流雙目緊閉,肌膚不斷滲出血珠,粗略一看,便如同一具被剝了皮的血人一般可怖。
秦之承終於有些忍不住了,駐足停步看向洞口負手而立的江流遠,“師尊,恕弟子無禮,恩…我兄弟他真的沒事嗎?!”
江流遠聞言回頭,“既入宗門,便當拋卻凡世締結,什麽妻子、兄弟、父母,一入宗門便皆是道友,皆以宗門輩分相論。”
秦之承皺了皺眉,雖有心反駁,但終究是沒敢開口。
“是師尊,那還請師尊為弟子解惑安心,為何淩雲師弟全身滲血,而且……而且便是連呼吸好像都越發微弱?”
“放心,為師既然說過他並無大礙,那便是決然不會出現任何意外,像你這般遇到事情便心神不定,對於以後的修煉可沒什麽好處。”
江流遠神色嚴肅,秦之承被教育之後終於是徹底不敢多提此事了,隻能點了點頭,旋即安靜的退到一旁。
洞府之中陷入安靜,一師一徒一病號,卻唯有清風徐來,隱隱之聲。
良久,還是江流遠率先開口,不過這一次他並未回頭,隻是目眺遠方幽幽問道:“之承,在你看來,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在宗門和兄弟之間做出選擇,你會怎麽去選?”
“師尊,您方才不是說過,既入宗門便無兄弟麽,還讓我選什麽?”秦之承脫口而出,說完便有些後悔,因為這句話裏明顯帶著一點因為剛才的事情而產生的怨氣。
江流遠仍未回頭,笑聲卻是有些意味深長,“你小子,又怎會真的把為師的話聽進心裏?”
“沒有沒有!”秦之承連忙否認,“師尊,我…哦不是,弟子是真的聽進去了,以後他是淩雲師弟,我是親傳師兄,我們……”
“罷了,這種事不是一時半刻便能理解並接受的,為師也沒想強求你這麽快就能融入宗門,甚至為師還知道,在你眼裏,目前為師也不過就隻是一個給你提供資源、功法、與指導的‘人’而已,並不是你所認可的師父。”
聽得此言,秦之承陷入沉默,他不知道江流遠為何突然和自己說這些,更不知道江流遠到底是何用意,但他卻知道,江流遠一語中的,目前的他還真就是這麽想的…
不由的,他便回頭看了一眼蘇清流,心裏不知為何,忽然生出這樣一種念頭——
恩人啊,咱哥倆以後在這縹緲山的日子,怕是要少不了變數橫生,風雨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