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殿之上,呂雄安!
劍意蔓延而開,便如冬去春來大地複蘇,漫山遍野重現新綠。
北金侯府之外,深山密林,草木無風自動,葉片也好、枝椏也罷,其上紋路都在漸漸扭動成一柄長劍的痕跡…
越過北金侯府外的深山密林,一座小城映入眼中,城中某座樓閣,一女子對鏡梳妝,可當她看向鏡中的自己時,駭然發現,她的雙眸,竟映出劍影…
再向遠去,某個不知名的村落,某條不起眼的小溪,幾個山野孩童正挽著褲腳彎腰摸魚,其中一個剛摸到一條大魚的小胖墩兒突然驚呼了一聲,魚兒在他手中掙紮著,鱗甲爍光,似是劍型……
他嚇得丟掉了肥魚,卻又在此時發現,他的手掌當中竟然有劍影浮動。
某地……
某某某地。
遠去、再遠去、再往遠去!
一時間,大地萬物、繽紛生靈,都在此刻以一種共同而又不同的方式衍生著劍意,而所有劍意最終盡數流轉入地,便是匯成一條劍之長河,從四麵八方向著同一個方向流淌而去!
千溪成河,河合成川,百川匯聚,汪洋大海!
北金侯府,無名宮門之下,蘇清流手持封天劍,劍上,便是承載著這種神力!
吞天邪靈早已不再漲大,因為它的邪力搶不過決地氣的神力,它現在能做的,隻有木然矗立,似是傳達著真正主人的心緒一般,震愕而又駭然的,默默接受著一切的發生。
蘇清流緩緩將封天劍抬起,劍鋒直至吞天邪靈,薄唇輕啟,兩個字——受死!
劍出,無匹劍氣隻能存在於吞天邪靈的想象之中,因為此刻它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當然,更準確的說並不是看不清,而是無法看透這至高劍意。
看不透,眼中萬物便皆是劍影來襲,整片大地便好像成了一柄巨大的劍,甚至連它自己……
劍落,邪靈首級與之同落,黑氣霎時渙散,再未有一絲一縷匯聚。
噗通。
章淵的身形從半空跌落下來,披頭散發,七竅溢血。
封天劍緩緩歸鞘,那漫漫無窮盡的劍意也消退而去,左棠一愣,這才從六神無主中緩解過來。
他趕忙環目看去,視線中,蘇清流正自向不知何時落敗的章淵走去,周圍好像什麽都沒有變,宮牆還是那宮牆,石地還是那石地,唯獨少了黑壓壓的黑甲死士。
可章淵究竟是怎麽敗的,沒記錯的話,之前他使出吞天邪術,那等威力,實乃驚人之至……
他試圖將那一段空白的記憶補全出來,可無論如何苦思冥想,記憶當中空缺都無法接續,前到章淵使出吞天,後到眼前這一幕,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根本無從而知。
但封天劍好像被人動過,它安靜得很,像是滿足睡去的孩子,而在此前,它一直鬧著脾氣……
“你的主上是誰,有何來曆?”
蘇清流已至章淵麵前,麵無表情,淡淡開口。
章淵已奄奄一息,他憤恨而又不甘的看著蘇清流,幾次試圖爬起,卻皆以跌倒告終。
“我沒必要殺你,隻要你肯回答我的問題。”
蘇清流繼續詢問,目光雖無情緒,但確是沒在說謊。
相比於冷玄呂雄安等人,章淵雖然投身黑暗甘為邪惡仆奴,但至少,他還心懷兄弟。
可章淵卻忽然笑了起來,嘴角咧得很開,聲音沙啞而沉重,像是自嘲也像是嘲笑。
“我知道你是誰了,原來你沒死,哈哈,哈哈哈!”
“你很想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麽吧?你很想知道的對吧?求我啊,若求我,我便告知與你!”
蘇清流皺眉,章淵突然有些瘋癲的樣子,讓得他隱隱有些不安。
當然,這不安倒並非源自於章淵本人,此時此刻他已經不再有任何威脅可言,但他話裏的深意卻著實耐人尋味,什麽叫他知道自己是誰了,他又憑什麽好像很了解自己究竟想要知道什麽?
“嗬嗬,哈哈哈,看起來自傲如你是不會低頭求我了?無妨的,呂雄安就在裏麵,他不是你昔日部下麽,你盡管去問他,問了他,你便可知道自你銷聲匿跡這百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去啊,他就在大殿之中等你!”
眉頭越擰越深,到得現在已經可以確定,章淵猜出了他縱橫大帝輪轉身的身份!
但他憑什麽?
憑三絕劍嗎?
可即便前世蘇清流也不曾在幾人麵前施展過三絕劍啊,一是此劍過度霸道,盡天光決地氣的威能可謂觸及神術,二是前世他也未曾擁有過一把真正屬於自己的絕世神劍,畢竟三絕劍之中的威力,絕非凡兵俗器能夠支持。
更何況,以他之能,亦無須動用三絕劍,便可縱橫無敵!
換句話說便是,雖然他掌握著這片大陸的至高劍意,可他卻從未以劍修自我標榜,故而,百年後的今天,世間並不該有能劍招識他身份之人。
章淵打破了這個常理,因為若非如此,蘇清流實在想象不到,他還能通過什麽方式識破自己。
“你與百裏朝宗是何關係?!”
想到此處,蘇清流沉聲喝問,三絕劍,他隻跟唯一弟子百裏朝宗講過精意!
然而,章淵隻是盯著他冷笑,用一種無比嘲諷的目光。
你是縱橫大帝又如何,你是天乾大陸公認的史上前三又有何用,秘密二字,能讓所有人平起平坐,我不想說,你便毫無辦法!
他笑著,從嘲諷到猖狂,再從猖狂到窒息。
章淵便這麽死掉了,金侯大殿的最後一道屏障“碎裂”而去,可他的“碎裂”非但沒有讓蘇清流距離真相更進一步,反倒是,橫添了幾分迷奇。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是左棠趕了過來。
“他說了什麽?”
見蘇清流臉色很是不好,左棠出聲詢問道。
蘇清流搖了搖頭,“沒什麽,如今章淵已死,你們當年的恩怨也都雲隨風去,接下來這段路你便不要走了,方才借你之力斬殺章淵,你應該也察覺到了,你的元息已經大幅透支。”
左棠並未立刻說話,他倒是確實感受到了,丹海空空蕩蕩甚至隱隱作痛,這必然是蘇清流借他身體強施某種超過境界很多的異法方能導致,別說接下來再遇到什麽危險了,便是平安無事,也至少要幾個月才能養的回來。
“那你呢?”
可最終左棠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問題,其實他想問的更直接一些的。
“我要去見呂雄安。”
“我與你一……”
蘇清流擺手打斷左棠話語,“現在我說你聽,聽完之後速速離去,尋個安靜之所好生溫養劍心,接下來我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再參與,若有人問也不要提及你我曾有交集,否則我不能保證你會不會有性命之虞。”
左棠愣了一下,而蘇清流已經兀自開始講說,一遍一遍很有耐心,直至他徹底記下。
“隻記住不夠,溫養劍心並非照張作畫,而是需要你自己用內心去溫養,我授你之法不過隻相當於蓋房砌瓦時的工具,真想把萬丈高牆壘的堅實無比,還是需要調動起你自己的心意,我如此說你可能懂?”
左棠點了點頭,“聽你解惑我已明晰,我劍心之所以不穩,其根本原因並非是我境界倒退,而是我心境出了問題,若想重穩劍心,首要便是自信,信我還是當年的北地第一劍修,信我還懷著劍挑其他三地劍修的奮進之心。”
“你還是不懂,不是讓你自欺欺人的信,而是要你發自內心找回曾經的自己。”
說著,蘇清流抬眼看了眼已近西落的殘陽,“對了,我方才借你身體之時有所察覺,你境界之所以倒跌應該是中了某種束縛,這束縛高深的很,以我現在的實力,借你身軀時雖能衝破,但卻隻是暫時,想要徹底清除,有機會可以你去到天瀑城拜訪當世三賢,若他們肯出手幫你,應當再無問題。”
“好了,你我就此別過吧。”
蘇清流轉身邁步,身後卻遲遲沒有傳來左棠的腳步之聲。
“等等!雖有些冒昧,但有個問題我若不問,心中實難沉穩!”
“問。”蘇清流並未回頭,腳步也未放緩。
“你是不是與……那位禁忌之人有關…”
腳步終於頓了頓,可頓過之後,卻是再無丁點留轉之意,很快便消失在了長階盡頭。
身後,左棠久久不願離去,看著蘇清流背影所去的方向,眸中似有無限崇敬留轉而起。
他相信他沒有猜錯,雖然以他的境界實力還不足以了解到輪轉那等神異天機,可他就是覺得,這個自己到現在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一定與那位冠絕古今的人物有關,且關聯頗深!
一個頂級劍修,一個區區少年,於情於理都應該是後者這番表情,可左棠一點都不覺得別扭,就哪怕再見到那少年的時候讓他躬身請安,他也不會覺得受屈。
還是那句話,因為他篤信,他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
那個能讓天下元修心甘情願盡俯首的人的影子,那個人,帝號——縱橫!
……
哐啷。
金侯大殿緊閉的殿門被人一把推開,外麵動靜太大,出於懼怕,文官們熄滅了宮燈,內裏昏暗暗的。
從聽聞腳步聲漸漸臨近開始,他們便已經戰戰兢兢的縮在了一起,而這破門聲,更是讓他們心頭一抽,發出了極力壓製也壓製不住的粗重呼吸。
殿下,蘇清流緩緩步入,無視群臣,直至蛟椅之前。
殿上,呂雄安仍自端坐,但看不清表情甚至麵孔,其身上凝集著的不同於尋常的黑暗,仿佛從未有過絲毫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