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闖城！
夜濃，萬籟俱寂，山間草木簌簌，偶有鳥獸低鳴。
在完全有心無力的情況下，蘇清流無法避免的落入了黑甲戰士手中，此刻林野間快速晃動而過的影子，便是他們正將蘇清流押往北金侯府。
月光很明朗，但這片林子著實繁茂了些，以至於林中陰翳難當，仿佛連月色都被盡數遮去。
不過不出意外的話，再往前進行裏許便可出得山林踏上大路，屆時乘著月光回返侯府，說不定還能趕在筵席未散之前受封領賞。
九名黑甲戰士的心裏皆在如此想著，冷肅如他們，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輕鬆之意。
“六哥，我估摸侯爺痊愈，咱們這幫辛苦了好幾年的兄弟們也應該能撈到幾天休假了，咱倆回趟老家？”
黑甲戰士如同戰爭機器，但並不是機器，而不是機器便有感情，在這身代表著冷血殺伐的黑甲背後，他們，其實也不過都是平平凡凡、也都是會思念家鄉的人。
“小徐，說起來咱們不止六哥，咱們也可以一道兒的，你老家在哪來著，南境奉陽城是吧？”
“是啊，你……”小徐表情突然由輕鬆轉為沉肅，他的話語夏然而止，狠狠擰眉盯向前方，似乎在前方的陰翳林影間，有著什麽不太確定卻又充滿危險的東西。
瞬間，這由九名黑甲戰士構成的小型分隊體現出了極其驚人的戰鬥素養，就好像前一刻根本不存在任何輕鬆愜意一般，每個人都在小徐出現情緒變化的第一時間，進入了絕對戰鬥準備！
哪怕，他們並沒有如走在最前端的小徐一樣，看到什麽東西……
“前方何人？！”
禦氣境雖然在元道境界當中並不如何高深，但對於正常而言，卻已經相當厲害，這個境界夜間視物已能達到十丈左右，對於危險的感知，也是格外清晰。
當然了，說到對危險的感知，天後的訓練其實更為重要，也正是因此，小徐很快便分辨出前方的陰影中藏著一人，且是渾身上下都充滿致命氣場的非凡之人！
那致命氣場，叫做劍氣！
前方的人並未對他做出回應，隻管自顧自的喃喃低語。
深濃夜色下，如同幽怨落魄的蓅亡者，對於舊人的顧念。
“老友，我知你已不願再幫我，可這一次，我還是想懇請你出手，因為我還想配得上你，所以我必須要救此人，也必須要見章淵！”
章淵？
從這人口中聽到大統領的名字，九名黑甲戰士盡皆心頭一震，眸中的防備，更加濃烈了幾分。
而因為魂力過度透支已經昏昏沉沉的蘇清流，也是努力的抬了一下眼皮。
然後，他便看到白衣銀發緩步而來，走出陰翳，走向此地。
還是不需要有任何人發號施令，九名黑甲戰士當中，七人長槍列陣上前數步，兩人原地未動死守罪囚，空氣中，再度有緊張氣氛彌漫開來。
左棠已至近前。
“我不想為難你們，把他放了，都可以走。”
很顯然，頂級劍修左棠的氣場遠比現在的蘇清流強悍百倍，雖然不怒不急，可他徐徐話語之中卻自有一番淩厲之意。
不過饒是如此，回應他的也仍隻有最為頂級的戰鬥素養！
“殺！”
區別於對待蘇清流時的“擒”，七人同時開聲，明確了對當前目標的定義——
此人無擒拿之可能，諸位死戰，力求殺敵！
七把鋼槍同時襲去，在深濃的夜林間耀起道道寒芒。
對麵不遠，左棠手按劍柄，夜色便好像忽然明朗了一瞬。
“呃…”
畫麵定格，有艱難呼吸之聲響起，就好像脖頸上漏了風一般，嘶啞而低沉。
左棠依舊保持著手按劍柄的那個動作，但蘇清流知道，方才他已經出了一劍。
是頂級劍修最為普通的一劍，沒什麽花俏劍法，有的隻是快，快到極致，拔劍即斬！
噗通噗通之聲接連響起，一如黑甲戰士們至極的默契一般，七道血線同時自他們脖頸間飆出，七道人影自然也同時軟倒在地。
“我不想為難你們，把他放了，都可以走。”
左棠重複了一便之前的話，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殺人便早已不再是他的意願。
可回應他的仍跟之前一模一樣，若非說有區別，那唯一的區別便是七人列陣改為一人獨衝了。
左棠似乎歎息了一聲，這名黑甲戰士，便也跟兄弟們躺在了一起。
還剩一個，最後一個，他總該怕了吧？
然而事實證明，哪怕同澤皆不堪一劍之力，皆死於這根本就無法抵擋的一劍之下，他還是不會退縮！
隻不過，他選擇的是執行一旦戰至一人之時該做的事情，那便是玉石俱焚。
他不可能殺死左棠，但他可以殺死蘇清流，黑甲戰士自成立以來所接受的所有訓練中有著最為明確的一條宗旨，那便是即便任務失敗，也絕不能讓敵人得手。
右掌輕輕一轉，寒芒鋒利的匕首便已自袖中滑落，他出手如電，鋒芒直至蘇清流喉結之間。
從他的身上，左棠看了到昔日兄弟們的身影，響起了當初北庭擒殺人王胡庸之時，大哥那不惜自隕的一劍。
不愧是最崇拜大哥的章淵一手調教而成的精銳，便是連玉石俱焚時的眼神，都有那麽幾分逼真……
唰！
劍芒閃過，但這一次並無血線飆飛，隻有叮的一聲脆響，左棠擊落了黑甲戰士手中的利匕。
同一時刻，他的身形也已欺到近前，一掌拍向那人額頭，對方應聲倒地。
“人世間出路何其之多，你何必選擇此路來走。”說著，左棠輕歎一聲，“願你醒來之後能夠明白，我不殺你，便是想給你新生，你當換種活法好好生活下去。”
“走吧。”
話罷，他扶起蘇清流，直奔北金侯府而去！
……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蘇清流與左棠出現在北金侯府城外，之所以用了這麽久，主要是因為蘇清流中途徹底陷入昏迷，不過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深度歇整了，人一旦重度昏迷自然再無半點煩憂，而如今醒來，至少魂力恢複了三成。
“你確定要見章淵？”蘇清流側目看向左棠，他沒問左棠為何會來，又是怎麽找到的自己，因為他知道相比於接下來的事情，這些都不重要，至少，如果能從北金侯府活著出來，再問也算不遲。
左棠並未直接回答，而是沉默片刻後才點了點頭，“確定要見，有些話我想問他，有些債，我要討還。”
這繁雜人世，人人都有過往，過往便存秘密，且越是活的驚天動地的人，秘密也就越曲折離奇，蘇清流和三千青鸞衛如此，左棠和十三黑虎騎亦是如此。
“可你現在劍心不穩，且…你的修為好像也有些問題。”
聞言，左棠繼蘇清流當初指出他劍心不穩之後，又一次刮目相看。
“嗬嗬，你這小子倒是越發讓我覺得有趣。”左棠笑著，並未回答蘇清流的疑問，他是打不過章淵，可那並不能成為影響他是否繼續的原因。
“天就要亮了，章淵這家夥最討厭有人把他從熟睡中吵醒，所以趁著城內筵席似乎還未散去，咱們也最好趕在章淵休息之前進去，免得到時候本就不是對手的我……”
“你會是他的對手。”蘇清流打斷了左棠頗有些自嘲的話語。
左棠皺眉，目光有些訝異，因為蘇清流剛才那句語氣定定，沒有半分玩笑之意。
“隻要你信得過我。”
蘇清流再次定定開口，左棠不由直視而去，透過燦星般的眸子，也透過少年人的表象，他似乎從蘇清流的內心深處，看到了一股極端強大的自信！
訝異轉為愕然，並非對蘇清流的自信感到愕然，而是對他自己竟然不知為何就信了這種自信而感到愕然！
“我倒是想信你，可你這小子身上疑點重重，讓我如何敢信？”
蘇清流知道這是一句玩笑，他便也沒再說什麽，恰好此時正應時辰城門開啟，他便揚了揚脖頸，淡道：“走吧，去會會章淵。”
左棠原地未動，蘇清流邁步先行，清晨的第一縷曦光灑下，這個少年身上的自信，便又似乎變成了一種霸絕之氣！
左棠便有些吃驚，恍惚間，他仿佛從這個少年的背影上看到了另一副身影，那是曾如雷貫耳可他卻沒機會交集的不世之人！
“咳，我這什麽心理素質！”
左棠狠狠搖了搖頭，苦笑著收回神思，他隻顧暗忖是自己即將對位章淵掀開往事而心神動蕩，卻全然沒有去想想，他的直覺，難道就一定做不得準？！
…
同一時刻，靜謐了一夜的城外某處深山，陽光穿透而入，地麵上的血跡已經幹涸，凝固於厚重的落葉之上。
因牽動左棠往事追憶的那名黑甲戰士緩緩睜開了眼，麵前是八位兄弟已然麵褪血色的屍體，眼中是空空蕩蕩代表著任務已經失敗的林地。
默然片刻，他隱約想起了左棠臨走時的話，可更為清晰的卻是章大統領一直以來的軍誨——
凡戰陣者，力求爭勝，不能勝則玉石俱焚，不能焚則以死謝罪，不苟活偷生，方可無愧先行兄弟！
砰！
雙掌抬起印向眉心，一聲骨骼碎裂之響後，這可能永遠都不會再有人到來的林間，又添了一具屍體。
而此時此刻，一道雄渾劍氣破開北金侯府仿若堅不可摧的厚重城門，順便也斬碎了數十名黑甲戰士的身體。
章淵冠以的軍誨於此處響起，洪亮滔天，黑壓壓的黑甲戰士前赴後繼，湧向這自成立以來，第一個有可能讓他們證明軍誨在心的、最為強悍的敵人。
聽聞這軍誨，左棠冷笑不已很想問問，如此大言不慚的軍誨竟能出自他章淵之口？
身旁，蘇清流也很想問問，纂養黑甲死士、坐鎮妖族北境、座下異牛族正攻堅人族前線的呂雄安，還記不得己自己曾是一個發誓守衛人族的青鸞衛，而他如今所作所為，怕莫不是想翻了這方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