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淵
大殿之內氣氛更加壓抑,蓋因此殿不同於大多數殿宇設計,穹頂極低,內裏昏暗,讓人身處其中,便仿佛靜立於黑雲壓城之下,再有明明乃是陽間殿,偏偏燃著長明燈,一種莫名古怪的氛圍,也是自然彌漫開來。
蘇清流便皺了皺眉,環目看去,殿內八根廊柱分立左右,其上妖魔鬼怪各自篆刻,而大殿正中,一把好似由鐵骨鑄成的大椅,渾然落在那裏。
椅上無人。
“侯爺人呢?”
身邊響起阿浣的聲音,也不知道是這妮子神經大條還是怎地,情景如此不同尋常,她卻還是那副天真模樣。
引領他們過來的黑甲戰士無一吭聲,隻管麵如表情分列站定,如同木人一般。
蘇清流想直接吼出呂雄安名諱,可轉念一想卻又作罷,畢竟現在的他不是曾經的他,很多事情,便都要學會謀定後動。
“人呢人呢,你們倒是快去請侯爺來哦。”
阿浣不斷催促,結果自然仍是沒有任何回應,於是催了幾次之後她便也不催了,氣鼓鼓的站在那裏,嘴裏兀自嘀咕,該是抱怨。
正主兒不出現,也不傳話怎麽安排,他們便隻能在這裏等待,可著實是等了好久了,蘇清流實在忍不住,便向阿浣問道,“你之前沒見過呂雄安?”
說這話時,他察覺到一些異樣,並不是來自於阿浣,而是那些黑甲戰士正自用一種森厲目光將他鎖定。
很顯然,這是因為他直呼呂雄安大名了,在黑甲戰士眼裏、在這妖族北境之內,呂雄安三個字是不能直接提及的,而是該尊稱一聲北金侯爺!
不過蘇清流並不在乎,權當沒看見一般,繼續向阿浣問道:“他素來是這幅架子麽?”
阿浣搖了搖頭,“幼時見過一次,印象中侯爺人很好的呀,他不是很會雕刻木人嘛,那時我還纏著他給我雕了一個呢,隻可惜後來給弄丟……”
“行了行了,我又沒讓你回憶童年。”
蘇清流將其打斷,雖然看似不耐,但心裏卻微有些慰藉。
因為阿浣所形容的呂雄安,與曾經青鸞衛的那個呂雄安一樣,這至少能讓蘇清流確定,那段並肩殺敵的日子裏、那個被他認為是兄弟的呂雄安,其一言一行並非刻意偽裝。
而這,某種程度上便也能說明,呂雄安等四人加入青鸞到反叛人族,也不是早有謀劃,而是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才導致如此轉變。
不過當然了,這並不能抵消蘇清流心中的失望,反叛就是反叛,在他看來,作為一個人族子民,無論如何,也絕不應該背叛生養自己的家園。
“你不是聖女嗎,見個侯爺還得等?就不能命令他趕緊過來迎駕?”
又等了片刻,蘇清流皺眉問道。
哪知,一聽這話阿浣不但不跟著生氣,反而小酒窩一擰,不無得意的道:“這便是我們妖族跟你們人族的不同了,當初你還跟我強呢,我跟你說哦,我們妖族才不像你們人族那麽愛擺架子。”
一句話,直接把蘇清流給噎住了,這姐妹是真行,多長時間了啊,怎麽還沒忘記之前那點口角之爭的破事…
正自蘇清流腹誹之時,殿外突然響起恭迎之聲,聲音洪亮整齊,道的是一句“恭迎統領大人”!
這話一響,殿內的黑甲戰士們便也唰的一聲跪了下去,動作整齊劃一,便是連抖動甲胄的聲音都難以辯駁先後!
說實話,有點驚豔到蘇清流了,他能從氣機看出來,這群仿十三黑虎騎的黑甲戰士在元道修為上遠不能跟前者媲美,但就這如同一人般的動作而言,卻是必須承認,絲毫不弱於十三黑虎騎!
“如果沒看錯他們應該都是搬山境,可通過精良裝備和默契配合,對上大乘之境也未必會吃虧,當真是一批精銳中的精銳!”
蘇清流暗暗感慨,心中對那已至殿外的腳步聲便更加好奇,他了解呂雄安,知道這股精銳兵衛絕不是呂雄安能夠訓練出來的,所以如果不出意外,這個所謂的統領大人,便是傑作締造之人了。
雖然這可能對他追尋線索而言並無任何幫助,但不能否認,他真的很想接觸一下這樣的人。
須臾,腳步停駐於殿門之外。
大殿內,黑甲戰士再度高聲恭迎。
蘇清流轉頭看去,視線中便呈現出一個渾身黑袍的英武之人。
這人算得上國字臉吧,隻是下巴比正兒八經的國字臉稍微窄了一些,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剛強之氣,反而在感覺上更添了些許的鋒利內藏。
再看眉眼,斜眉上行彰顯霸氣,眼若丹鳳內蘊精光,再配上高挺鼻梁和刀削斧鑿般的麵部棱角,一股極具威嚴的氣場,便是撲麵而來!
正所謂相由心生,做不做的準不知道,但此人,絕不簡單!
“北金侯府黑鷹衛統領章淵,見過聖女。”
英武中年來至阿浣麵前,拱手一禮不亢不卑。
阿浣這妮子可能是對這種英武大叔類型的格外有好感,小臉登時就紅了,一臉的花癡相,話都有點說不利索…
“那、那個,聖女阿浣,見過章淵統領。”
蘇清流皺了皺眉,恨不得給她一腳讓她有點正形兒,來幹嘛的,來談判的啊!
“這位…想必就是聖女口中的人族來使了?”
章淵的目光絲毫不在阿浣身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到蘇清流身上。
他的目光便如他的氣場,一股壓力驟然襲來,就仿佛蒼天之眼一般,能夠看透所有秘密。
這一刻蘇清流敢保證,如果來的不是他而是別人,一定會在這等目光之前,露出馬腳!
一世巔峰畢竟不是白走的,以他的心裏素質,自然不會被此人洞穿防禦。
故而章淵的目光便隻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旋即又回到了阿浣那邊。
“聖女在上,末將此番前來是替侯爺傳話的,他身染惡疾無法親自,還望見諒。”
傳話?
見諒?
雖然也沒什麽不妥,但蘇清流覺得,作為一個下屬的下屬,不是應該用請罪和寬宥更加合適麽…
很顯然,阿浣也有那麽一丁點不自在,因為對方明顯就沒把自己個兒放在眼裏,即便大大咧咧如她,亦能清晰察覺。
“章統領,在下倒是想問一句,你說你家侯爺身染惡疾,那染的到底是什麽惡疾,難不成路走不得,話說不得了?竟連這等大事都要往後拖延?”
唰!
蘇清流這邊話聲剛落,黑甲戰士那邊便皆有反應。
寒芒乍現,刀欲出鞘,淩冽殺意瞬時湧蕩!
章統領微一揮手,但也不嗬斥屬下放肆,而是饒有興趣的看向蘇清流,笑道:“大事?多大的事?”
應該是見蘇清流之前已有不敬,眼下又有跟章統領杠上的趨勢,阿浣趕忙打起圓場,“章統領,這真是的大事哦,如果談判順利,兩族之間的戰火就能夠息止,你也是軍中要員,應該知道因互相征伐而喪生的兩族百姓每年會有多少,那個數目,即便粗略統計,聽起來都讓人觸目驚心呢!”
聽得此言,蘇清流忍不住看了阿浣一眼,目光頗有異樣,可以說是阿浣的這句話,讓他另眼相看了。
要知道,阿浣在說到因征伐喪生的時候,說的是兩族百姓,而不隻是妖族百姓!
“嗬嗬,聖女玩笑了,末將不過是一練兵之人,怎會知道那些事情。不過既然您說是大事,那便權當大事處理吧。隻是…侯爺卻是無法見客,若非要即刻談判,便也隻能是末將代勞了。”
“這也能代勞?!”
蘇清流氣不打一處來,本來對這培養出精銳戰士的章統領還挺有好感,可短短幾句的交流下來,那點好感便蕩然無存了。
“章統領,我也覺得…這個恐怕不太妥哦。”阿浣也有些為難的說道。
“那便隻能等了,侯爺什麽時候好,談判便什麽時候進行。或者,你們覺得我不夠分量,也可以向前線交流請示,看能不能把世子大人調回來進行。”
聖女他都沒叫一聲大人,世子反而成了大人,這北金侯府到底是歸妖族管,還是歸他呂雄安一人掌轄?!
當然了,蘇清流並不是替阿浣和妖族感到不忿,隻是通過這些細節便更能確定,呂雄安和冷玄等人的野心。
“怎麽,兩位為何不說話了,如果可以,你們請示過後拿到前線諭令,末將便立刻知會世子大人回來主持局麵,反之,那便隻能等待了。”章淵風輕雲淡的道。
“啊?那他什麽時候能好呀,另外他到底染了什麽病呀!”阿浣無奈至極,一臉的苦惱。
蘇清流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這妮子單純的過分了吧,人家明顯是推諉呢看不出來麽,還問,問個屁啊,不浪費口舌呢麽!
“章統領都這麽說了,那我們便隻能等了,不過我來此一遭殊為不易,途中甚至幾次險遭喪命,著實是不想再折騰一回,所以章統領,給安排個住處沒問題吧?”
聽得此言,章淵那派風輕雲淡霎時散去,眉頭狠擰盯了蘇清流一眼。
“這恐怕不合適哦,萬一北金侯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難不成你還一直住在人家這……”
阿浣一臉認真,可話還沒說完便被蘇清流打斷,“侯爺金體,豈能久病不愈,聖女大人,咱們隻管在這住下便是。“
嘴上這麽說,心裏卻腹誹不已,這個阿浣到底什麽腦子,真可叫人夠受的啊…
“嗬嗬,無妨,那末將這就叫人去給你們安排便是。”
相比於阿浣,這章淵明顯就精的多了,雖然他明顯知道蘇清流什麽用意,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有這份自信,任你百般花樣,這王侯府裏的秘密,也絕不會叫一個區區少年給探查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