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徐勇不停嚎叫,“疼死啦,疼死啦。”
他被英圖打得實在不輕,鼻青臉腫,嘴巴漏風,說話聲音都變調了。
立夏急得想哭,“姑娘,表少爺這樣讓人擔憂,徐勇又被打得太狠,徐家怕是不答應。怎麽辦才好?”
這確實是個問題。
徐勇如果死了,固然是件大事。被打成豬頭,也會相當麻煩。徐家不僅是糧商,還和學政是姻親,徐勇這個人在香瓔看來,是個蠢貨笨蛋,但在徐家老太太、老爺太太眼中,可是個活寶。徐勇被打,徐家焉能善罷gān休。
香瓔凝眉思索,“立chūn去杭家叫人,應該是快了。有了,禍水東引。”
不管是誰對英圖、徐勇下的手,都不必招惹杭家,不必連杭千慮一起拉下水,所以杭千慮現在隻是醉了。把杭千慮弄醒,就好辦了。
香瓔道:“我聽杭大小姐說過,她哥哥但凡喝多了,隻要溫水衝了蜂蜜飲下,很快便能醒酒。”
“我這就去衝蜂蜜水。”茶博士親自張羅,不多時端著兩杯蜂蜜水來了。
香瓔要過蜂蜜水聞了聞,“嗯,是這個味道。”還給茶博士,茶博士小心翼翼的喂杭千慮喝了。
杭千慮抬起頭,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處。
香瓔聲音小小的,“杭千慮,咱們被人算計了。”
杭千慮一個機靈坐好,香瓔不等他開口,緊接著說道:“別著急,聽我說。徐勇隻要靠近你,你就發瘋一樣打他,不過隻打皮外傷;徐勇離得遠了,你就慢慢恢複正常。記住了沒有?”
杭千慮咧咧嘴角,“記住了。”
打徐勇這個混蛋啊,好事!
香瓔招手叫徐勇,徐勇捂著腦袋哼哼唧唧的過來了,“你表哥把我打成這樣,你得賠我……我讓人回家叫我爹娘了,非好好跟你們算賬不可……”
話音還沒落,杭千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過來,一拳打在徐勇臉上,徐勇痛徹心脾,連聲慘叫。
杭千慮生平第一次奉命打人,樂不可支,下手格外凶狠。
“快拉住他們。”香瓔花容失色。
“怎麽又一個發酒瘋的。”眾人迷惑不解。
七手八腳把杭千慮抱住,徐勇再一次被解救出來,欲哭無淚,“我招誰惹誰了,啊?姓英的打我,姓杭的也打我,我是靶子麽?”
香瓔提議把杭千慮也綁住,眾人雖顧慮杭家的威勢,但有英圖的例子在,讀書人到底好麵子,不好多說什麽,同意了。
香瓔看到杭千慮和英圖一樣被綁,瞳眸之中閃過狡黠笑意。
好了,這兩個人如今站在了同一陣營。
徐家若要追究,這兩個人同責;更重要的是,杭千慮的家人如果來了,知道杭千慮被算計,一定追查到底。到時候就可以把幕後真凶揪出來了。
同樣是在知遠樓被陷害,如果單單是英圖,知遠樓不會當回事,官府不會當回事,很可能會不了了之。但如果換作杭千慮,知遠樓非給個jiāo待不可,官府也不敢和稀泥。
杭家真的很快來人了,出乎意料的是,來的竟是杭千慮杭千嬌的父親,杭家的當家老爺杭敬。
杭敬見了杭千慮,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才好了沒兩天,你就又開始闖禍了,淨會給你老子丟人!”
杭千慮梗著脖子想叫喚,香瓔忙搶在他之前陪笑道:“杭老爺,這回您可冤枉大公子了。大公子和我表哥一樣,都被人下了藥……”
“下了藥?”杭敬大為緊張。
香瓔解釋,“這是我猜的,但我應該沒猜錯。大公子和我表哥一樣,和徐勇隻要一接近,就要發狂打人;但離徐勇遠了,他倆便安安靜靜的,一點事沒有。”
“竟有這等事。”杭敬半信半疑。
“不信您試試。”香瓔提議。
杭敬倒是答應了,但徐勇苦著一張臉,死活不肯答應,“杭伯伯,你看我都被他倆打成啥樣了?他倆別人都不打,就打我一個呀。”
杭敬瞅著徐勇,也真是可憐,“唉,你父親見了,不知要心疼成什麽樣子。賢侄,杭千慮這個混賬小子,果真是隻打你一個人麽?”
徐勇哭著點頭。
他委屈,他難過,他的心在流血。
知遠樓這麽多人,就算他的學問是最差的,也不能單單打他一個吧?
杭敬眼睛不大,咪起來的時候有種老謀深算的yīn險。
香家小姑娘猜的或許是對的,他的兒子真的被人下了藥。嘿嘿,在吉安城裏敢算計他杭某人的兒子,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麽?
“杭千慮和英圖別人不打,單單見了賢侄便發瘋,其中必有緣由。”杭敬安慰道:“賢侄放心,事情定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杭敬命人到官府報了案,同時請知遠樓內所有參加文會的書生,暫且不要離開。
知遠樓的王老板一開始聽說有人發酒瘋,還沒當回事,畢竟酒樓之中客人發酒瘋的事常有,後來知道杭公子、英公子被下了藥,他可就慌了,見了杭敬賭咒發誓,說知遠樓是清白的。
杭敬打哈哈,“老兄這話跟衙門的人說吧。”
王老板抹著臉上的汗,叫苦不迭。
如果杭千慮真的被下了藥,而且下藥的人和他知遠樓有關係,他可就倒黴嘍。
吉安縣令程鵬,徐勇的父親徐貴生前後腳趕到,聽了下藥之說,都不大相信。不過,親自看到隻要靠近徐勇,杭千慮、英圖就狂性大發打人,離開徐勇之後,才能恢複正常。他們便不得不相信了。
程鵬的師爺姓甘,是他重金禮聘的能人異士。甘師爺在徐勇身上細細搜了幾遍,取下一個繡花香囊,“這香氣太奇特了。”香瓔自告奮勇,“拿這個香囊給我表哥試試。”把這香囊拿到英圖麵前,英圖眼睛開始發紅;拿遠了,英圖漸漸平靜。
香瓔又拿了這個香囊到幾個書生麵前,他們隻覺得香氣特別而已。
看來是香囊的問題。
不帶香囊的徐勇被推到英圖、杭千慮麵前,兩人反映平淡。
事情到了這一步,所有的人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你這香囊哪裏來的?”徐父追問。
徐勇哭喪著臉,“這是,這是我叫了人來唱曲兒,賣唱的小娘親自替我係上的……”
“你呀。”徐父恨鐵不成鋼。
程鵬下令,命衙役緝拿這賣唱的歸案。
香瓔聽到程鵬和杭敬商量著要把知遠樓暫時封了,還要把英圖、杭千慮帶到縣衙,請名醫診治,她緊張了。
對程鵬,對許孺人,她是一點信任也沒有。
杭千慮沒人敢動手腳,英圖就不一定了。
英圖隻有跟她回香家,她才放心。
香瓔仔細觀察著杭千慮,“杭老爺,許是藥效過去了,我看杭公子眼神清亮亮的,和方才很不相同。”
杭敬大為關切,“眼神清亮了?藥效過去了?”扳過杭千慮的臉仔細端詳,“兒子,你好點沒有?認得爹爹麽?”
杭千慮被他爹當玩具一樣擺弄來擺弄去,沒好氣,翻了個大白眼。
杭敬見了這個熟悉的大白眼,心中一喜,“藥效真的過去了?甚好甚好。”親自拿了香囊捧到杭千慮麵前,杭千慮搶過來嗅了嗅,“真難聞。”卻不再發狂了。
“還是各回各家吧。”杭敬笑道。
他兒子沒事了,心頭一塊大石落地。查案子是程鵬的事,他兒子不能因為這個住到衙門去。
杭敬既這麽說了,程鵬也沒有異議。
知遠樓被封,茶博士、夥計等被鎖到衙門,連王老板都被帶走了。
書生們當然也就結束所謂的雅集、文會,一哄而散。
杭敬再三致歉,承諾徐勇的醫藥費杭家全包,又說要帶著全家人登門賠罪,徐貴生心裏生氣,但不好多說什麽,“醫藥費什麽的,徐家倒還拿得起。兄台門路廣,若能替勇兒把那賣唱的抓到,小弟感激萬分。”杭敬自然滿口答應。
“拿我當靶子打。”徐勇訴苦。
徐貴生心疼不已。
徐勇已經找大夫包紮過了,裹了滿腦袋的白紗布,看著更加可笑。
“你表哥把我打壞的,你得賠我。”徐勇向香瓔討債。
香瓔還沒來得及答話,英圖和杭千慮挺身擋在她麵前,惡狠狠瞪著徐勇。
“打完我,又瞪我。”徐勇委屈得想哭。
徐貴生看不得他兒子這丟人的慫樣,qiáng拉著他走了。
“哎,我以後請人試河豚給銀子,你說好麽?”徐勇邊走邊回頭。
香瓔沒理他。
香瓔很是抱歉,“杭公子,實在對不住,若不是我堂姐摔碎了小白鷺,杭大小姐和你也就不用到陳家討公道了。你貴人事忙,百忙之中還要一趟兩趟的去陳家,可陳家賠不起小白鷺,真怕你白忙一場。”
杭千慮猛的一拍腦袋,“差點忘了!我明天要到陳家討債!”
杭敬目光森冷。
原來他兒子明天該到陳家收債了,怪不得有了今天這一出。
他的兒子在這吉安城裏橫行霸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突然今天出了事,敢情是事出有因啊。
香瓔滴下淚來,“表哥,你嚇死我了,知道麽?你打徐勇打得太狠,我真怕你一失手打死人。如果徐勇真有個三長兩短,後果不堪設想。”
英圖後怕,“那時我自己管不了自己啊。聽表妹這麽一說,我有死裏逃生之感。”
英圖是讀書人,當然知道刑律森嚴。徐勇如果死了,他也就完了。
香瓔柔聲道:“你是英家唯一的孫子,你如果出了事,英家完了,香家也完了。香家如今隻剩下祖母、母親和我三個女子,沒有你,沒有英家,我們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我以後一定滴酒不沾,以後gān脆文會也不參加了。”英圖一再保證。
香瓔隨著英圖離開的時候,眼淚汪汪的。
杭敬商海浮沉多年,什麽事情沒經曆過?回到杭府後把杭千慮帶到書房,思量良久,長歎道:“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杭千慮不滿,“讀書不好,那你還天天罵我不讀書?”
若放在平時,杭敬定要逮著杭千慮痛罵一場,但今天他反倒笑了笑,“你若不愛讀書便不讀,能平平安安的,也就是福氣了。”
“你不讓我讀,我還非讀不可了。”杭千慮犯倔,“我要和英圖一樣,文質彬彬的。”
“以後不可同英圖來往。”杭敬吩咐。“憑什麽?”杭千慮不服。
“若再同英圖來往,隻怕類似今日之事,還會再發生。”杭敬警告。
杭千慮粗中有細,隻怔了怔,便想明白了,又驚又怒,“是陳家陷害我們的,是不是?陳家這些人,除了陳墨池,其餘的都是廢物,出手的一定是陳墨池。這個陳墨池缺德不缺德啊,發達了便拋棄原配發妻,還暗害英圖!還敢牽連到我!他是不是以為攀上了南陽公主,他就可以為所欲為,可以把咱們杭家踩在腳下了?我看他不是衝著咱們杭家,是衝著宮裏的娘娘吧。咱們杭家能示弱麽?必須不能!我明天便到陳家收房子,把陳家人趕到大街上!”
杭敬默許了。
陳墨池算計英圖,他管不著,可若連杭千慮也牽連上了,也該給陳家幾分顏色看看。
杭千慮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起來脾氣便異常火爆,一大早便集齊人馬,以打家劫舍的氣勢,去了陳府。
不管陳樂康、曹氏等人如何哭鬧不依,杭千慮qiáng橫的收了房契,把陳家人趕出門。
陳家哭聲震天,jī飛狗跳,街坊鄰居看了一場大戲。
“公主府來人,把陳家人全部接到了行宮。”香瓔專程去給香馥報信,“很公平對不對?娘和他做夫妻的時候,要照顧陳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現在南陽公主把他搶走,也要連陳家所有的人一起接收。”
隻要陳墨池,不要陳墨池那難纏的老娘、廢物的大哥、潑辣愚蠢的侄子侄女侄媳婦,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