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定妝照
拍攝定妝照的前一天，李嘉然再次來到了劇組。為了不讓演員過於疲勞影響明天的拍照，今天訓練暫停，路宸也就在房間中繼續一手劇本一手原著對照著看。
“沒想到你居然就在這邊一直紮了下來。”李嘉然笑著坐到路宸對麵。攝影基地位於市郊，路宸每天都可以回家，但她居然就一直在基地住到了現在。
路宸遞給她一瓶水，“路上來回的時間還不如多看看劇本，總得對得起老李叔的看重。”
“我的藝人真敬業！”李嘉然笑著，“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還真有。”路宸點點頭：“坦白說，嘉然，我現在很緊張。”
“哦，你也有緊張的時候？”李嘉然調侃了她一句，但路宸的臉色卻讓她不由正了臉色，道：“你擔心演不好？”
路宸點點頭，她雖然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心血去學習研究男性角色，但等真拿到劇本時，她卻發現了一些更嚴重的問題。
“這些天我看了原著，看了劇本，看了幾版電視劇，但是我覺得對於華清流，我無法對他有深入的理解。”路宸說道。她畢竟是在國外出生長大的華裔，成長環境與東方文化差異太大。雖然她閱讀原著沒有障礙，但很多人物行為背後的支撐性東西她卻體會不透，而這些東西，才是一個角色的內在核心。
聽到路宸的話，李嘉然的杏眼中卻逐漸浮起了笑意。路宸半路出家，演技還沒入門，卻僅憑一個角色，就已獲得了不少人氣，換成別的新人，恐怕會就此膨脹不已。可在路宸身上，卻見不到任何倨傲之態，相反她一直都以一種嚴苛冷靜的態度對待自己，對待工作。即使麵對著華清流這樣很可能失敗大於成功的角色，也沒有恐懼或自滿，而是一心一意的去理解角色。這種踏實沉穩的心態，在新人中實在難得。
蕭版華清流的壓力、以及現在行業整體的浮躁氛圍，讓大部分演員都抱有一種投機心理。他們看重華清流的話題與關注度，卻根本不考慮如何在角色上下功夫，這樣的心態，注定隻能成為襯托經典的炮灰。而成天瀾雖然是出道已久的老演員，也真心熱愛演戲，但麵對珠玉在前的蕭版，他卻也放棄了挑戰自我的機會。
這種做法在李嘉然看來，都純屬沒自信到了極點。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任何一個行業，沒有向往頂點的決心，都是一種消極，一種對職業的不尊重。誠然蕭版華清流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但不能因此就止步不前，那一代的演員與觀眾已逐漸老去，新一代的觀眾們卻需要屬於他們的新的角色形象，而正是這種文化需求，才是推動影視業不斷發展的原動力。
可惜與她想法一致的同道中人卻太少太少了，至少她工作以來就沒有見過，但沒想到此刻她竟在路宸身上，隱約看到了這種無懼無畏的鋒芒。
李嘉然笑道：“當年我剛入行時，接觸的第一個本子就是老李叔之前那部《無涯期》，我對照原著和劇本琢磨了很久，對人物和劇情做了很多分析，我就把我的理解說出來，看看對你有沒有幫助吧。”
路宸一愣，隨即微笑著擺出了傾聽的姿勢。
“老李叔說過華清流的魅力是夠仙，這沒錯。但氣質出眾的角色多了，為什麽隻有華清流成了經典男神，他性格中有什麽更深的東西嗎？”李嘉然喝了口水，緩緩說道。
“無涯期的主角是路少楓，一個正統的大俠形象，無論什麽時候心中都裝著大義，形象就是偉光正。與他相比，華清流卻複雜得多，也更有深度。首先他俊美強大，出身高貴，所以這就要求不僅要演員長得好，還得會裝逼……（路宸睨她一眼，李嘉然無辜地一攤手）。
而他第二個魅力點，就是他和路少楓的兄弟情義，說實話我都懷疑何老英是不是個同人男，路少楓和華清流之間，有時候真太tm基情了。
華清流和路少楓初期相處，他就一個詞：別扭，或者該說是口嫌體正直。表麵上謙謙君子，但私底下卻最愛嗆聲路少楓，可隻要路少楓有事，就一定衝在前麵，甚至多次救了路少楓，而對路少楓來說，他也願意和華清流說一些他內心的想法，很多地方都能看出他對華清流的信任甚至超過了薑淩雲。所以觀眾看到就會想“我好羨慕他們的友誼”“我也想有一個這樣的死黨基友”，她們產生了代入感，認同了這個人物，自然而然就會想親近他。所以雖然他有高冷的男神風範，但和路少楓的相處，又讓他多了人性，讓人感覺他也是可以接近的，這樣就與讀者觀眾形成了一個非常完美的距離。要知道無論多完美的角色，性格上必須留有一個能讓觀眾感到“他也是人”“他也與我有相似的地方”的突破口才可以。”
路宸邊聽邊思索，李嘉然的分析雖然吐槽向很重，卻簡明扼要，她逐漸在心中勾出了一個飄然若仙的身影，笑容冷淡，有一雙美麗卻泛著涼意的眼睛，過著孤獨而隨性的生活，直到遇到了那個讓他眼中產生動容的、另一個與自己旗鼓相當的身影，這是對手，也是知己。
“但是，這都不是華清流最主要最讓人心動的魅力點。”李嘉然特意舉起了一根手指，繼續說道：“他為什麽會和路少楓誌趣相投，成為知己。因為在他心底，他也是個心懷大義的英雄俠士。他是前朝正統皇室後裔，手刃陌相後，他有足夠的資格與實力一爭天下，恢複前朝。可他最終卻還是選擇了放棄，因為這個國家在經曆了政-權變動與陌相貪-腐後，已經禁不起折騰了，他對皇帝說隻要天下海晏河清，就無謂泰山誰家封禪，可見他的氣度心胸其實還在路少楓之上。
路少楓說人生有限，俠義無涯，他願把一生奉獻給正義事業，他的確也放棄了皇子身份。但他以前也並沒有以皇子身份生活過，所以他實際上並沒有失去什麽，他依然有義父、有妻子，有一眾好友，依然過著和以前沒什麽不一樣的生活。
但和他相比，華清流卻是真正放棄了一切，他孤獨半生，總算遇到了路少楓這個知己，行俠天下也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義。可他的身份卻又比路少楓微妙太多，中原容得下現任皇子路少楓，卻容不下流著前朝皇室正統血脈的他，所以他最後也隻能和先祖華王曜一樣，遠走海外，而且再無歸期。
所以他才是為了天下，真正放棄了已經擁有的一切。他的付出遠比路少楓多，他離去的時候，有不舍，有牽念，但他知道這個天下還有路少楓幫他守護，縱使此去再見無期，他也走的灑脫無悔。這種瀟灑的俠義情懷，才是華清流真正的性格閃光點。相比起來，路少楓是典型的大俠，一眼望去就對他一目了然，而華清流的俠義卻隱藏在很多東西後麵，需要觀者仔細體會，兩人一淺一深，才把《無涯期》中關於“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的中心體現得淋漓盡致。”
說完這一大段話，李嘉然長長的吐了口氣，最後道：“做為你的經紀人，我不該讓你接下這種危險的角色。但是路寶，《無涯期》的確是一部非常優秀的作品，邵氏電影版雖是經典，但原著的內涵卻連十分之一也沒體現出來，所以我真心敬佩老李叔翻拍的勇氣與決心，也希望他能成就一部真正的《無涯期》影視劇。你能夠在裏麵出演這麽重要的角色，我真的很高興。”
李嘉然話說完，路宸已心潮澎湃，心中那個形象愈發清晰了起來。他白衣飄然，眼神冷峻，嘴角含著一絲淡嘲，萬事萬物在他眼中都似方外浮雲。但透過他高冷的外表，卻是一副願憑己身護天下成太平盛世的熱血心腸。
雪一般冷冽孤傲，雪一般純淨高潔。仿佛獨立於天地之外，卻心裝天地萬物。
化妝師停下最後一筆，小心翼翼地望著椅中的人，仿佛怕驚擾了他一般，輕聲開口：“好了，可以睜眼了。”
路宸緩緩睜開眼，鏡中之人劍眉斜飛，眼角下勾而眼尾上挑，鼻挺唇潤。烏發挽於腦後束成低髻，用一根及腰的白色發帶束住，耳邊垂下兩綹散發，華貴雍容之中又透著一份灑脫飄逸。
“真是誰家路姓少年郎，銀鞍白馬度春風啊。”坐在旁邊看完化妝全程的李嘉然由衷歎道。
她本來還擔心路宸精致甜美的長相會不適合男裝造型，但化妝師的巧手卻讓她發現自己想多了。
路宸的彎眉從眉峰處就被剃掉，加粗畫成了一對淩厲的臥蠶眉，一雙圓大的眼睛也用眼線拉成了丹鳳型。她五官已夠分明立體，但鼻翼顴骨處仍用深色腮紅把輪廓突出了幾分，再帶上墜有綹發的半披發頭套，圓潤的蘋果臉竟修飾出了容長臉的效果。她眉眼依然精致耀眼，但卻從一個溫婉甜姐兒變成了一位俊美少年。
端詳著鏡中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路宸淺淺一笑，頰邊的酒窩立時顯了出來。但不知為何，這個平時看來甜美無比的酒窩竟絲毫無損化妝師苦心設計出的濃重硬朗感覺，反而讓她更顯得光潤玉顏，神姿豐秀。
“老李叔說得沒錯。”李嘉然輕聲歎道：“至少在顏值上，這部《無涯期》已不輸電影版了。”此刻的路宸就算比起鼎盛時期的蕭清軒也不逞多讓，其優雅高貴，甚至還在蕭清軒之上。
“路宸真是太漂亮了，而且你提議的這種眼妝效果也太好了。”化妝師端詳著自己的完美作品，成就感油然而生。
接到工作時，她起初也有點不知所措，不知該怎麽對這張女性臉孔下手，但沒想到路宸卻胸有成竹，冷靜地提出了很多建議。從眉粉眼線到腮紅，甚至上妝力道都說得極細致專業，竟讓她隻有乖乖聽從的反應，而結果卻是出乎意料的好。
路宸沒說話，但心裏也很滿意。她知道自己的臉型和酒窩都是反串的硬傷，之前她早已在自己臉上實驗了上百次，才找到了最適合她的妝容。超模概念締造者、時尚界最具影響力的傳奇超模之一——lindaevaa，曾以出色的眉眼妝容技巧讓一眾化妝大師甘拜下風。le的五官並不完美，但卻憑著一雙美眸叱吒了上世紀八十至九十年代，與另外四位模特共同開創了超模的高薪時代。
而從她身上，無數時尚圈後輩都悟到了眉眼對強調或改變自身氣質來說是多麽有效的利器，而成語中眉飛色舞這一形容，也同樣體現了眉毛對神情的重要性。路宸眉眼的距離本來就近，眉毛加粗後更是幾乎壓著眼睛，她再把眼尾上勾，極近的眉眼距離立刻顯現出一種深邃迫人的壓迫感，很好的弱化了她的女性氣質。
雖然沒辦法真把自己變成男人，但也已最大限度的降低了她原本的甜美感。至於其他的，就隻能靠她在表演中來增加說服力了。
她站起了身，身上已經換好了戲服，一襲白衣除了領口與袖口的銀絲刺繡，就沒有其他多餘顏色，但這最簡單的顏色，卻恰好襯托出她精致出色的五官與優雅的氣質。
攝影室裏，成天瀾與張思蕾也都已到了，看到路宸，兩人都覺眼前一亮，但神色卻各自不同。一旁的李博成大笑了起來，向一同跟過來的化妝舉起了大拇指，“不錯，技術真不錯。”
李嘉然笑道：“李製片這意思好像是說我們路寶全靠化妝啊。”她看向化妝師，“如果要你化妝的是這位……”她指向李博成，“也能有這效果？”
化妝師立刻有些拘謹，想說話又不敢說，尷尬的臉都都有些紅了，室內其他人見了，也不由得都笑了起來，氣氛立刻就輕鬆了下來。
定妝照的拍攝很快開始。成天瀾不負古裝第一小生之稱，一身粗布藍衣，卻反而襯出一派清俊儒雅之氣，而他擺出武打造型時，卻立刻又透出一股凜然正氣，一個俠之大者立刻躍然眼前。
張思蕾穿著一身粉色衣裙，她本就有幾分古典氣質，而左右兩個抓髻式的發型也讓她顯出了幾分嬌憨，與成天瀾站在一起，倒也般配。
男女主角拍完後，就輪到了路宸。
路宸走到背板前，從道具師手中接過一支白玉長笛，橫於唇邊時，眾人卻都不覺愣了下。此刻的路宸，神情動作並沒有什麽特別，但不知為何，眾人卻都有一種麵前這個俊美無儔的白衣人竟真的就是位男生女相的翩翩少年之感。
他舉止灑脫優雅，雖風姿絕倫，竟不見一絲半毫的女性之態。似乎片刻前那一身男裝仍難掩甜美溫婉的女孩，隻是眾人的錯覺。
徐明華眼眸登時一亮，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路宸一番，對李博成做了個滿意的眼神。
李博成站在一旁，表情波瀾不興，但心裏卻又感受到了路宸試鏡時那種興奮。
路宸並沒有再像試鏡時那樣去刻意模仿男人，她隻是在走進鏡頭範圍的一瞬間，忽然改變了自己動作節奏。
從站在攝影機前，她的眼神與舉止就開始變得慢而凝重，而這種微小的肢體節奏變化掩蓋在她刻意展現的優雅瀟灑中，幾乎讓人察覺不到，但卻讓她的氣質一瞬間就變得很重很有質感，成功的掩蓋住了她的性別特質。
而這種改變卻與演技關係不大，純是依靠她強大的表現力與非同一般的肢體控製能力。當李博成意識到這點時，不由得暗讚路宸的確聰明，很懂得揚長避短。不過他卻不知道，就算以路宸的動作駕馭能力，為了表演出男子的氣質，也吃了不少的苦頭。
攝影室中除了按動快門的哢嚓聲，幾不聞他音。大家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放在鏡頭前的路宸身上，看她輕描淡寫地舉手投足，就自成一派謫仙風華。
路宸單人部分拍完，成天瀾走過來，開始拍攝兩人的合照。成天瀾資料上的身高是，難得沒有水分，但以路宸的淨身高，穿雙稍厚的鞋子也就輕鬆彌補了兩人那點身高差，而且女性本就比男性更容易顯個子，所以隻要兩人不站成水平線，看起來竟還是路宸更高一點。
李博成和徐明華都看得很滿意。路宸長相精致，氣質優雅，從外貌上果然能壓住偏清秀的成天瀾，而且路宸雖是新人，但站在出道多年的老演員成天瀾身邊，氣勢上竟完全沒有被壓下去。一舉一動，都配合得恰到好處。
與他們有同樣感受的還有正與路宸同框的成天瀾，不知為何，拍定妝照經驗豐富無比的他，此時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路少楓與華清流之間，需要表現一種混合著親密與較勁兒的微妙感覺，難度並不小，尤其路宸又是女性，一不小心就會過度成愛慕，表現的難度就更大。
他本來做好了頻頻重拍的準備，但沒想到一輪拍攝後，攝影師與李博成卻一句提點囑咐的話都沒說過，而且兩人看著樣片的表情，顯然還很滿意。
成天瀾好奇地走上前去，隻見電腦中，他和路宸站在背板前，他臉帶微笑持劍而立；而路宸同樣望著鏡頭，卻嘴角微挑，玉笛勾在指間，這個輕浮的動作她做來卻帶著瀟灑之氣，尤其她帶著笑意微微瞥向他的眼神，兩人立刻呈現出了一種和諧互補的氣場。
他心下微驚，想不到這個女孩居然還有著極強的硬照功底。路宸表現的同樣都是華清流的瀟灑，但她的單人照裏，是一種孤獨清冷的灑脫，讓人從骨子就感到一種高不可攀；而與他的合照裏，卻是一種春風沂水，落花戲波的灑脫，年華正好的颯然朝氣，撲麵而來。
一種氣質竟呈現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而她卻切換如此自如。尤其她自然純熟的表情眼神甚至令他都有點自愧不如，一時間他隱約明白了李博成為什麽會選中路宸反串華清流。
等這部分拍完，主角的定妝照就已完成。攝影師把相機接上電腦導出照片，心下疑惑不已：剛才路宸拍攝時，站位、表情、眼神、肢體控製，都精準無比一步到位，甚至好幾次在他做出提示手勢之前就已擺出了造型，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雖然他才是掌握鏡頭的人，卻總有種正被她牽著走的感覺。
他不由想起了曾聽過的一句話：優秀的攝影師能用鏡頭捕捉模特的靈魂，而更優秀的模特則會用強大的意識去引導攝影師的鏡頭。
但立刻他又覺得自己很可笑：這隻是一部電視劇，而路宸也隻是一個出道不久外形比較出色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