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巧遇2
今天的紐約又是一個陰雨天。
曼哈頓大街上一家咖啡館中，雖然因天氣原因而人客稀少，但中年侍者仍盡責地筆直站在吧台旁邊，隨時準備為顧客提供服務。。
隨著又一對客人結賬離去，夾帶著雨絲的冷風從開啟的店門竄入，侍者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抬起頭，牆上的石英鍾指針正指向晚上八點，而門外已是夜色深沉。
他又環視了一番有些冷清的室內，接著向某個方向走去。
靠窗的角落位置坐著一個黑發黑眸的亞裔少女，從她中午進店開始，就一直安靜地坐在那裏，直到現在，似乎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有一張極其甜美陽光的臉孔，異常惹人好感。這個下午他一共送上了五杯熱檸檬水，每次她都會回過頭，禮貌地向他道謝，說話間她右臉上隱隱閃動著一個深深的酒窩，更增添了幾分醉人的魅力。而她舉止優雅，顯然受過良好的教養，口音更是標準的上東區腔，如果不是明顯的亞裔相貌，完全就是個高貴時尚的上東區名媛。
他走到少女桌前，有禮地開口招呼了一聲，望向窗外的少女卻似乎嚇了一跳，她回過頭，一雙明亮的眼眸中卻似乎浸入了窗外的細雨寒風，令他看著，心底竟不禁有了一絲悲涼的感覺。
真是古怪的天氣！他在心裏暗暗說了一句，很快恢複了平靜，禮貌地詢問她需不需要用晚餐或再添一杯檸檬水？
少女搖搖頭，微笑地起身結賬，她沒有要發-票，留下的小費讓他今天的總額收入沒有因客人稀少而受到影響。
他抬頭望去，那個少女正穿上一件深灰色的連帽短大衣。她個子很高，穿著平底短靴還要比中等身材的他高出一些，兩條包裹在黑色長褲中的腿筆直修長，腰肢纖細不盈一握，身材和她的臉孔一樣美麗誘人。她推開門走了出去，腳步輕盈優美，有種無法言說的風韻，襯著屋外的雨景與迷離的燈火，仿佛正走入了一個仙境般的世界。
“alfairy。”他忍不住輕輕地說了一聲，覺得因下雨而感覺憋悶的心情都因此而開朗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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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出門，撲麵而來的寒氣就讓路宸激靈了一下。
此時天色深沉，路上沒有多少人，路燈的光芒與鱗次櫛比的大樓外牆的霓虹燈彩倒映在水光中，形成一片斑斕夢幻的浮華倒影，恍惚迷離，似觸之即碎。
路宸用力抬起頭，但雨霧中的摩天大樓根本望不到頂層，仿佛直入天際一般，氣勢非常。
她怔怔地看著這座大樓，前世的最後一刻，她就是在此地向兩個孩子做了告別。而她已在這座大樓附近等了好幾天，大氣威嚴的正門開合間，進出者同樣氣質不凡，可惜卻沒有一個是她想見到的人。
因為昂頭的關係，有雨水落入了眼睛，然後沿著臉頰緩緩滑下，冰冷濕潤的感覺非常不好受，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路宸收回視線，無聲地歎了口氣。李嘉然已在兩周前和她的收購團隊一起前往了溫哥華，一周前她打來電話，很興奮地說那家名叫s-image的特效公司的確很有潛力，雙方已達成了意向，隻是收購細節上還需要協商，但結局已是十拿九穩。
但相比起好友的喜悅，在縱橫集團總部、長島別墅與曼哈頓酒店公寓等地方固守了兩周的她，卻依然毫無所獲。
她緩緩向前走去，胸口處，因為看不到孩子而起的焦躁思念磨得她想大喊大叫。但心底深處，卻又有一個小聲音在輕輕地說道：其實見不到，也好！否則她該以什麽心情去麵對那兩個寶貝呢？她在向霍棲海提出離婚時就已做好了放棄孩子的打算，如果她當時沒因意外死亡，離婚後也一樣會與兩個孩子生離。如果他們長大，知道他們是被媽媽拋棄的，恐怕那樣的真相對他們來說隻會更殘忍無情。
也許她就像霍棲海說的，根本不配做一個母親。但本來這兩個孩子就不是在她的意願下出生的，如果能選擇，她根本不會讓自己有孕育生命的機會。
但是leo和lion卻還是來到了，她記得他們在她體內時生命最初的顫動；她經曆了孕期的不適與生產的劇痛將他們帶到這個世界；她看著他們從眼都睜不開到會笑會動會滿地亂爬會調皮搗蛋會叫媽媽。他們可愛的小臉，嬌嫩的叫喚，充滿依戀的擁抱……每當想起這一切，她心底的那道傷口就劇烈地疼痛著，那是在麵臨死亡的時候，知道將就此永別時的深重愧疚造成的，就算她重獲了新生，變成了另一個人，但這道傷口，恐怕永遠都不會有愈合的一天。
她就這樣想著，想著，反複地勸著自己。孩子的臉與霍棲海的臉交錯出現，她一時疼，一時恨，一時果斷，又一時猶豫。她在這種複雜的心緒下漫無目的地信步在雨夜的街頭，恍恍惚惚地上了地鐵，又恍恍惚惚地下了地鐵。
直到眼前的景象變成了布滿塗鴉的牆壁，而燈光也變得稀少，她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竟來到了布魯克林區的威廉斯堡。
夜晚的布魯克林區巷道通常代表著危險，尤其對一個單身的女人來說，不知道哪個角落就躲藏著癮君子、變-態或搶-劫-犯，遇到的後果簡直不堪想象。她趕緊調頭，迅速向光亮處跑了過去。
直到跑到了一段人較多的商業街道，她才鬆了口氣，她抬頭四看，辨明了方向，就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她忽然想起這附近有一家開了三十多年的點心店，烘烤的甜甜圈與牛角麵包聞名全紐約。當年她六歲第一次來到紐約，第一次吃到招牌的草莓味甜甜圈時，充斥了整個味蕾的香濃酥軟口感讓她興奮中又有隱隱的熟悉，仿佛很多年前就已深愛。那時的霍棲海雖然也讓她恐懼，但他還沒有變成日後那個惡魔般的男人，他開玩笑地說你覺得熟悉的原因也許因為店主和我們一樣都是華裔，那是根的味道。
後來她也給leo和lion買過這家店的招牌甜甜圈，兩個孩子也都吃得不亦樂乎。但出於健康考慮，她從不允許他們吃太多甜食，每次的份量都控製的很嚴格，所以寶貝們嘴饞甜甜圈的時候，都會用盡各種辦法耍賴撒嬌，可見這家甜點的魅力。
這樣一想，她有些忍不住，立刻向那家甜點店走了過去。
雖然今天天氣不好，但並不影響甜點店的生意，路宸冒雨趕到的時候，店內隻剩下最後半爐甜甜圈了。
店主在兩個月前換成了之前打下手的老板兒子，但店內布置沒有任何變化，連牆上那張超模蓮恩排隊購買麵包的照片都還在原處。而長相憨厚的中年華裔男子很高興關門客是一位來自華夏的客人，很大方地把最後兩個椰蓉蝴蝶酥也打包贈送了。
路宸笑著接過點心盒，門口處卻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及一聲彬彬有禮的詢問：“不好意思，請問還有甜甜圈嗎？”
中年店主遺憾地攤攤手，“非常抱歉，先生，剛好全部賣完了。”
路宸轉過身，卻在看到那個沒她幸運的客人的時候，有片刻的驚訝。
他的英語標準流利，口音甚至比店主還要地道很多。但此刻出現在眼前的這張臉，黑發，略棕的黑眸，雖然鼻子挺直輪廓分明，卻無疑是一場純東方的臉孔。
兩人四目相投，男子向路宸禮貌的一笑，眉宇間那種經曆了歲月而沉澱的謙和從容，令他出色的容貌更顯溫潤優雅。他站在那裏，身姿挺拔氣度軒逸，連周圍沒什麽特色的桌椅都仿佛蒙上了一層說不出的風致。
這個優雅英俊的男人，竟然就是不久前嘉然曾和她提過的、國內娛樂圈中毫無爭議的超一線巨星，蕭清軒。聽嘉然說他最近幾個月一直待在紐約度假，靳若蓮就是為他來的。而靳姐已回國了，想來應該已見過了麵，不知道他們相談如何，但沒想到她竟會在雨夜的街頭小店偶然遇到他。
蕭清軒名氣之大，連從不關心娛樂消息的原主都知道他的名字，看過他幾部作品。而她也曾看過《無限世界》全三部，很喜歡他扮演的那個風度翩翩睿智幽默的退役軍醫現任團隊軍師“shawn”，可惜在拍攝第二部時就傳出他將不再出演第三部的消息，《無限世界2.異界殺戮》結局時他為主角團隊贏得勝利機會而壯烈死去的場麵極其震撼驚心，也令《無限2》成為了少有的續集口碑勝於首集之作。而《無限世界3.最終決戰》也由於魅力角色的離去，口碑票房都下滑了不少。後來她曾聽聞派拉蒙有意拍攝第四部，並力邀他再度出演，但卻一直沒有下文。
看到他眼中掩飾地很好的一絲失望，她沒怎麽猶豫，就舉起了手中的盒子：“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把甜甜圈分你一半好了，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這麽多。”
蕭清軒微微一愣，但很快就露出了微笑，“謝謝你了。”
老板把六個甜甜圈和兩個椰蓉蝴蝶酥分裝在兩個小盒子，兩人一人一盒，與老板道別後，一起走出了甜點店。
雨仍淅淅瀝瀝從空中下落，大大小小的水坑在路燈照射下反射著光芒。蕭清軒撐開傘，知道路宸要去坐地鐵回曼哈頓，主動提議要送路宸到地鐵站。
雖然蕭清軒是地位超然名聲顯赫的大明星，但他的確如嘉然所說，是個很紳士的男人。路宸想著，立刻同意了他的提議，這個時間的紐約街頭的確不安全，“麻煩你了，蕭先生。”
蕭清軒並沒感到驚訝，以他的閱曆，自然早看出這個女孩在初見時就已經認出了她，但她平常隨意的態度卻讓他心生好感，而她大大方方的接受了他的好心提議，既不激動也不刻意推脫，讓經曆了太多追逐包圍的蕭清軒反而感覺很舒適受用。
路宸沒有打傘，隻把大衣的帽子翻了上來，蕭清軒幫她拿著點心盒，兩人在下著小雨的夜晚街頭向前走去。
“你是華裔。”他隨意問道，但語氣卻很肯定。在西方人眼裏，日本人華夏人韓國人都沒什麽分別，一律都被統稱為亞裔，而隻有亞洲人自己才能輕易分辨出其中的區別。
路宸點點頭，又很快搖搖頭，“我是華夏人，b市人。”她改說了中文：“我是來美國旅行的，紐約是最後一站。”
“原來如此。”他也改用了中文，是和她一樣的京片子，“但你的英語說得很好，並不輸美國當地人。”
“謝謝。”路宸笑道：“我是b外的學生，這是我的畢業旅行。”
“是嗎。”他也微微笑了，“用一次旅行紀念學生時代結束，然後踏入社會，的確很有意義。”
她綻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是啊，這次回國後，我就要成為一名演員了……”她微笑著看向表情浮上了驚訝的蕭清軒，“我叫路宸，能認識您很高興，蕭清軒先生。”
一周前，李嘉然打來電話，除了分享投資順利的喜悅，還很得意地說她這個經紀人已經想到讓她完美亮相的第一步，並動作迅速地聯絡了靳若蓮和邱洛瀅，而她們也都不介意配合。
於是才有了幾個人同時發微博的一幕，而她自從公布微博後，粉絲量迅速攀升，目前已接近了六位數。這幾天裏她又貼了幾張風景照片，都吸引了不少留言與轉發，很多粉絲都很期待她的下一部新戲，但她都是笑臉回複：要先享受一個愉快美好不留遺憾的畢業旅行。
李嘉然曾分析過她的形象定位，結論是既然一時還沒有確定的作品，那就先繼續做一個灑脫自由的白富美女神，讓夏嫣的形象多保持一陣子吧。
對此路宸沒什麽意見。時尚圈是設計師的一言堂，大眾的欣賞與否對模特的事業發展可以說毫無影響，所以她對講究粉絲力量的娛樂圈還沒有太多的體會了解。但她卻明白人脈的重要性，而且她有意在不久之後的靳若蓮電影中爭取角色，那麽與眼前這個舍他其誰的男主角、且對靳若蓮有著莫大影響的男人認識，自然也很有必要。
所以在見到蕭清軒的那刻起，她就在心裏設想過如何開口自我介紹了。
蕭清軒的確有些驚訝，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路宸，結論是這個名叫路宸的女孩外型極出色，而且氣質出眾，也應該有些背景，就是性格卻似乎有點……太真了。交好之意就那麽明明白白理所當然的表露出來，倒讓見慣了各種高明奉承討好的他有點不知怎麽回應。但很奇怪的，他心裏卻沒有任何反感，也許因為他們相遇的地點是在王記甜點店吧。
沉吟了片刻，他道：“你已經簽了公司嗎？”
“還沒。”路宸搖搖頭，“但是發掘我的製片人是精創的員工，她已經幫我聯係了競嶸。”競嶸經紀是精創旗下的藝人經紀公司，背靠精創，有得天獨厚的資源優勢，自然吸引了不少當紅藝人。而李嘉然為路宸選擇競嶸的原因很簡單，她在精創有關係，所以在兩人的影視公司成勢前，競嶸是最適合為路宸爭取資源的平台。
“哦，這麽說，你已經有了演出經驗？”蕭清軒又道。
路宸點了點頭，但又露出了一絲赧然：“是一部上個月剛播出的偶像劇配角，《愛在初雪時》，不過蕭先生可能沒聽說過。”
蕭清軒點點頭，大致拚出了對路宸的印象：這應該是位向往娛樂圈的大小姐，本身條件不錯，家裏又有些關係，但參演的劇集本身或她的角色可能沒什麽成績，不然她不會出來旅行而不參加宣傳活動。但這個女孩心境似乎很開闊，言談間那種不急切不緊張的平和從容，倒是很難得。
“你的外型條件很優秀。”他說道：“但娛樂圈從來就不是一個隻憑條件就能成功的環境，機遇、人脈、資源都很重要，競嶸就是一個不錯的平台，從這點看，你很幸運。”他的話很坦誠，其中的疏遠之意也拿捏的很恰當。
路宸一直暗中觀察著蕭清軒的表情，她曾經也是被媒體大眾瘋狂追逐的公眾明星，知名度以全球論還要遠高於蕭清軒，所以她很懂得明星的心理，蕭清軒的反應也基本在她意料之內。她並不需要一下子與他有什麽交情，隻要留個初步印象就夠了。
所以她微微一笑，“謝謝蕭先生的幫助，我已經到了。”她指著不遠處地鐵站的招牌，道：“那麽我走了，祝你假期愉快，拜拜。”
看著那個女孩幹脆地揮揮手，修長窈窕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中，蕭清軒倒感覺有些好笑，這真是個奇怪但很有意思的女孩。他轉過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