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步步維艱
青鳶忘了那晚是怎樣跑回長信宮的。
只記得夜色里,蕭然屋內只剩燭光搖曳,男子倚在床邊淺笑喚她,可足下腳步卻如有千斤。
「鳶兒,等我傷好了,你可願意嫁與我,咱們天涯海角闖蕩江湖,再不管這俗世紛擾。」
或男子年少時受過太多險惡,如今面對她時,總還帶著份天真與憧憬,彷彿能透過青鳶,看見那片傳說中自由爛漫的荒野大漠。
「噔。」青鳶下跪的聲音再夜裡似有巨響,原本絕色的臉頰,卻在火光中格外慘白。
「鳶兒!你跪下作甚?」蕭然急了,連忙要下床扶她,可剛包紮的傷口一拉扯還疼得鑽心。
「蕭然哥!你別動!」青鳶制住他,端端正正跪的筆直:「你聽我好好說。」
蕭然面露難色,但還是點點頭,緊蹙的眉頭像已猜透她要說的話。
「我耶加·青鳶這輩子,不信鬼神不信輪迴,更不信報應,自父皇母后病逝后,我從未心甘情願跪過任何人。」
青鳶說得輕言細語,卻字字擲地有聲,手掌也不自覺捏做拳頭。
她不知道孟竹心為何被打,更不懂盛國皇帝玩什麼陰謀詭計,可她此刻卻還是滿腦子沉浸在孟竹心吐血的剎那,心亂如麻。
「蕭然哥,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這一跪,是謝你的恩情,從此後青鳶必定也用命償還。」
「我不要你的命,鳶兒!難道你不懂……我.……」蕭然說道情急,忍不住急促咳嗽。
「青鳶懂!」她伏低身子,打斷男子話語,說得句句誠懇:「蕭然哥的情意,青鳶沒齒難忘,可青鳶如今國破家亡,身上背負血海深仇,兒女私情早已煙消雲散。」
「你……」蕭然眼波微動,伸手要將她扶起,可青鳶卻並沒有動作。
「蕭然哥,我知你在這皇宮中每一日都是折磨,若你願意,便隨我去樓蘭,下半生,一同在大漠中與那些倖存百姓相依為生……其餘……」
她沒有再說下去,蕭然卻輕嘆口氣,示意她起身,嘴角泛出絲苦笑。
「鳶兒心思,我一直明白,能與你離開我已很滿足,這皇宮外的天空.……也是母妃生前想去看看……」
青鳶知他又思念枉死的母親,微笑握了握他手掌,哪怕依舊哆嗦不穩,卻依舊能傳遞些溫暖。
「放心吧,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無論如何。」
在長信宮一呆就是一整月,青鳶當真像宮女般盡心照顧蕭然,並無半點怨言。
只是孟竹心,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直到十二月初二時,蕭然傷勢近乎痊癒,沒等來每日進宮看診的御醫,卻等來了蕭凌修。
「聽御醫們說,你好的已差不多,朕便來看看。」皇帝笑得宛若慈父,瞄了眼青鳶意味深長道:「看來,還是身邊人選對了。」
「謝過父皇。」蕭然依舊恭敬而疏離,看不出什麼悲喜:「兒臣既然已康復,就願父皇早日能讓兒臣與鳶兒離開,不再徒留宮中。」
青鳶至終不想看見蕭凌修,沒說話便轉身走出房門,卻不想對方竟爽快答應蕭然後,跟著追了出來。
「樓蘭公主好大的架子。」蕭凌修冷笑聲,陰毒的眸子劃過她臉頰,令人很是不適:「見到朕不行禮,還刻意躲避。」
「我樓蘭人不向異族行禮。」青鳶無意糾纏,繞過去就想走,可對方卻偏不放過。
「好個樓蘭人,朕當真欣賞公主的氣節。」蕭凌修笑得肆無忌憚:「不過最近聽聞,使奸計讓你樓蘭滅國那人,卻得了場大病呢。」
「孟竹心?!」青鳶轉過頭看向他,不知為何,心中一抽:「他怎麼了?」
「呵,看來公主倒是挺關心他。」蕭凌修微眯起眼睛,似在觀察她心思。
「孟竹心究竟怎麼了?」青鳶警覺的捏緊拳頭,還是偏執的想知道。
「那孟大將軍突然說要解甲歸田,近日受了些小傷,在家休養。」蕭凌修倒是沒說假話,嘖嘖兩聲道。
「可這男人啊,還真不消停,都如此這般了還傳消息來,說要請我為他與那青樓女賜婚,你說,怪不怪呢?」
青鳶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心不自覺顫了顫。
孟竹心.……竟然要與沐珊珊成親.……他們.……竟然要成親.……
她偏頭看向別處,卻覺得嗓子里一陣酸苦,無謂的笑了笑道:「這與我何干。」
「呀,原來公主不在意。」蕭凌修做恍然大悟狀:「朕還以為,那孟竹心騙公主感情導致亡國,公主該很恨他呢。」
「樓蘭亡國,你們一個都脫不了干係.……」青鳶沉下聲音,分明儘力抑制自己恨意,手卻下意識顫抖。
「也是。」蕭凌修並不介意,彷彿在試探什麼:「樓蘭王若早願意將奧古交出來,說不定你也不用亡國,更不用遭此磨難呢。」
「你!」青鳶咬牙切齒,只恨自己殘疾無法手刃仇敵。
「也無妨。」蕭凌修揶揄的笑了,揮揮手中摺扇大步朝宮殿外走去:「好好對我皇兒便可。」
直到走遠了,才回頭再次看向那寧靜的長信宮,只用自己聽見的聲音又加了句:「得到奧古,朕,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