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何曉曼的報復
何曉曼從來沒有懷疑過葉連韶,他們是大學同學,他在她最艱難、最絕望的時候向她伸出了援手。沒有他,她沒準……不,她肯定已經死了。即便被從懸崖下救起,也沒有人會花這麼多時間、這麼多精力、這麼多錢在她身上,這樣漫長和複雜的救治與康復訓練……連她自己都絕望過。
所以何曉曼沒有問太多,就上了他的車。
車開始在繁華的市區行駛,然後視野漸漸荒涼起來,開了差不多兩個小時了,何曉曼忍不住問:「我們到底去要去哪裡?」
「就到了。」葉連韶說。
何曉曼抬頭,看到巨大的「公墓」兩個字。
現在也不是清明,也沒有太多來掃墓的人,所以地方很荒涼,何曉曼一頭霧水,跟著葉連韶下了車,葉連韶輕車熟路地帶她走到一塊墓碑前,碑上沒有字,也沒有照片。葉連韶卻把手裡的花放在了墓碑前。
「這是……」何曉曼遲疑地問,「誰的墓?」
葉連韶看了她一會兒,從背包里拿出一隻藤盒,打開,藤盒裡十七八種零食,還有旺仔牛奶。
「是個小孩?」何曉曼猜測。
「是啊,」葉連韶再猶豫了一會兒,像是深吸了一口氣,方才說道,「是個嬰兒。」
「夭折?」何曉曼問。她心裡猜想不會是葉連韶的孩子吧,他帶她來這裡,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很明白。
葉連韶搖頭,伸手撫過墓碑,沉痛地說:「他都沒有機會看一眼這個世界。」
這麼說,是流產?何曉曼心裡越發不安了:「葉——」
「是你的孩子。」葉連韶說完這五個字,別轉頭,像是不想讓她看到他這時候的表情。
葉連韶呆住,她聽不到聲音,就只能看到唇語,她試著張嘴,模擬他的唇形,說出那五個字,反覆地說了好幾次:「我的……孩子?」
她哪裡來的孩子?
她在長達一年多的救治里,並沒有和誰——
那之前也沒有——
那就只能是、只能是……
「當時,車禍之後,你在昏迷中,大出血,保不住了,醫生說你和孩子只能保一個,我就、我就……替你做了決定,這次流產損傷了你的子宮……」葉連韶深吸了一口氣,「後來你醒來,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好,我也一直不敢告訴你,怕你……」
怕她撐不下去,何曉曼想,她懂的。
她算了算時間,該是之前和洛航……她那時候那麼愛他,他們都沒有生過孩子,只是那時候不急,以為是機緣沒有到,誰想到後來,機緣到了,卻是一場孽緣……她的孩子,她和洛航的孩子!
她和洛航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孩子是父母精血所育,是她與他最親密的紐帶,他們水乳交融,得到一個……它應該有烏溜溜的眼睛,肥肥的手和腳,咧嘴笑的時候口水流出來,天使一樣的笑容,足以照亮整個混沌的人間。
然後……它沒有了。
它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沒有機會看這個世界一眼,感受到春天的風和夏天的雨,聽秋天葉子落下來,或者踩在冬天皚皚的白雪裡,它都沒有這個機會。它也沒有機會認識它的父親和母親。
何曉曼覺得臉上濕濕的,下雨了嗎?
抬頭,萬里無雲。
葉連韶遞過來一張紙巾:「哭吧,難受就哭出來,別憋著。」
何曉曼慢慢把目光轉移到光禿禿的墓碑上,怪不得沒有照片,也沒有名字。她不知道它的存在,沒有給它取名。
「我本來想瞞你一輩子。」
「哦?」
「但是如果你決定要和洛航複合,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和你說一聲。」
「讓他知道有個被他害死的孩子?」何曉曼低聲說,她把額頭抵在墓碑上,冰涼,她不知道這個孩子會不會恨她。她決定了她的生死。
「不是的,」葉連韶苦笑,「如果只是……我也不想告訴你,如果你肯嫁給我的話,那原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洛總……我怕他會介意,所以還是需要告訴你一聲,當時你情況很不好,醫生說、醫生說,你子宮受損……」
「就是說——」
「就是說你以後不會再有孩子了。」葉連韶說,「曉曼——」
何曉曼的眼神渙散,像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怎麼都拉不回來,她虛虛地應了一聲。其實那有什麼大不了,她已經聾了,再去掉一個子宮,也就是殘疾。那有什麼大不了。不不不,她不打算和洛航有什麼。
她沒有辦法原諒他。
她原以為被他殺掉的不過是以前的何曉曼而已,現在才知道——
被他殺死的,還有她的孩子!
不止!
被他殺死的,還有她的孩子!
「曉曼、曉曼!」有人在大力搖晃她的身體,把何曉曼的靈魂從無盡的虛空里拉回來。
何曉曼的視線慢慢聚焦,她看住他,說:「有個東西,我想,沒準顧老闆會有興趣。」
「……我現在發給你。」何曉曼說。
葉連韶按捺住狂跳狂喜的心,保持了表面上的沉痛:「曉曼,你——」
「我沒什麼,」何曉曼說,「我想回家。」
「回……哪裡?」
「洛宅。」何曉曼咬牙切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