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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知己知彼

  「秋嬋。」齊媯揚聲。


  作宮女打扮的女暗衛從外間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地行禮:「娘娘,奴婢在。」


  齊媯定睛打量她一番,這個婢女,她只在那年重陽節徐芷歌進宮覲見時,匆匆見過一面,早已忘了她的相貌。如今瞧著,倒有幾分清秀,她斂眸,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清婉笑容,端的是一副好主子的做派:「今日是你第一天入宮,可還習慣?」


  秋嬋對進宮伺候齊媯是極不樂意的,轉念,想到離那個人更近了一些,便欣然接受了。她恭順地福了福:「多謝娘娘關心,奴婢一切都好。」


  「這便好。」齊媯寒暄兩句后,便急不可耐地切入正題了,「你知曉你進宮伺候本宮,是為何意?」


  秋嬋稍稍抬眸,有些不解地看著她:「奴婢一定盡暗衛的本分,保護好娘娘。」


  齊媯勾唇笑了笑,搖頭道:「你伺候徐芷歌那麼多年,她的脾性還不了解?」她冷笑:「她怎可能容得了本宮安安分分赴死?所謂明槍易擋,暗箭難防,本宮要你就是因為你夠了解她,故而,可以防患於未然。」


  秋嬋心頭咯噔,一臉恭順地說道:「奴婢愚鈍,求娘娘明示。」


  齊媯一揮手,宮人悉數屏退。殿內只剩她們二人。


  齊媯起身,踱近秋嬋,一雙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仔仔細細端詳一番:「真是可惜了,你的樣貌和才情,跟宮裡的嬪妃相比都毫不遜色,只做暗衛,著實可惜了。」


  秋嬋的心撲撲直跳。她有種預感,她暗地裡希冀的一切奢望,似乎都有了實現的可能。她微微紅了臉,噗通跪了下去:「奴婢不過蒲柳之姿,豈敢與娘娘們相比較?」


  齊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明人不說暗話。你對皇上一片痴心,在本宮看來,宮裡再多個姐妹也是無可厚非。你若對本宮忠心,你想要的,本宮必然成全你。」


  秋嬋的心狂跳如雷。她雙手伏跪下去,口是心非地叩道:「奴婢卑賤,不敢僭越。」


  齊媯淺笑,俯身攙起她的胳膊:「起來吧。徐芷歌扎在你心口的那一刀,你就不想以眼還眼?」


  秋嬋的臉色驀地微白。她自認對那箇舊主還是存了一絲主僕情意的,哪怕那一簪子險些要了她的命,是她不忠在先,冤冤相報,那一簪子也是她該的。


  她咬唇,這幾年她的心性變了不少,對什麼人說什麼話,她已深諳此道:「是奴婢背主在先,受些皮肉苦也是該的。」


  果然,齊媯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欣賞之意:「你是絕命崖的死士,那你的主子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皇上。哪怕在本宮這裡,也是如此。本宮頂多算你本個主子。」她冷哼:「徐芷歌嘛,她半個都算不上,不是嗎?」


  秋嬋堪堪被她攙扶起,聞聲又要下跪。


  「好了,好了。」齊媯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副相見恨晚的親昵架勢,「你我主僕緣分,來日方長,別跪來跪去了。」


  「是。」秋嬋受寵若驚地垂眸。


  齊媯牽著她走向軟榻,拉著她與自己並肩而坐:「宮裡頭的動靜,想必你已經聽說了。依你對徐芷歌的了解,立嗣一事,她除了膈應本宮,挑起本宮與檀婉妃和王端妃的禍頭,還會有何企圖?」


  秋嬋明了,她若想要靜妃的畫餅,就必須給出投名狀:「回娘娘,奴婢雖伺候她多年,但她轉變實在是大,並不能以奴婢在徐府的七年論之。」


  「那她在狼人谷又是如何?」齊媯對那個賤人在狼人谷的種種,只知曉一些蛛絲馬跡,奈何無論如何套到彥之的話,都套不到想要的信息,「狼子夜究竟只是皇上安置她在狼人谷的幌子?還是那個賤人當真跟那個狼匪有過苟且?」


  秋嬋怔了怔,主子的雙重身份,雖然已有幾個人知曉,而且狼子夜也已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但主子既然嚴令大家死守秘密,她便不能以此為投名狀。她搖頭:「奴婢雖受主子之命,在狼人谷貼身服侍她,但奴婢扮的是個啞婆,與她並無過多交流。只一條,奴婢可以肯定,她恨主子入骨,依她的心性,根本不可能為主子孕育子嗣。所以,立嗣一事,她的目的,奴婢雖猜不透,但至少可以肯定,她並無要立自己子嗣為太子的企圖。」


  齊媯斂眸,輕嘲地笑了笑:「是嗎?照你這麼說,她必然是要偷偷用避子葯的。」


  「奴婢記得歐陽先生和心一都說過,她曾中杜鵑紅之毒,體寒不易受孕。」


  齊媯笑得越發嘲諷:「可她在北地不都已經生過一子了?」


  秋嬋斂眸噤聲。


  齊媯冷笑:「呵,若是她用避子葯一事,被當眾揭穿,你說皇上會不會雷霆大怒?」她沉吟片刻,已然有了主意:「你是她身邊的舊人,有沒有法子可以戳穿她的把戲?」


  「她身邊跟著的那個宮女,奴婢今日匆匆見了一面,從步伐和身形來看,身手不在奴婢之下,要從她身邊下手,奴婢並無把握。」


  齊媯笑得意味深長:「有時候人贓並獲,臟是真的臟,也可以是假的,真真假假,並不重要。」


  秋嬋怔了怔。


  齊媯已傾了傾身子,靠近秋嬋的耳畔,低聲耳語了幾句。秋嬋的表情越發怔然……


  清曜殿,蕪歌看著檀婉妃娉娉裊裊離去的背影,輕嘲地勾了唇。


  婉寧一臉擔憂:「主子,方子就這麼給了她,可靠嗎?」


  蕪歌挑眉睨了她一眼,又垂眸漫不經心地塗起丹蔻來:「給她的也就是半副方子,靠不住也沒什麼打緊的。正好試試她。」


  「端妃那裡還沒動靜,我們的人也安插不進去。」


  蕪歌再次挑眉,卻是看向十九:「到府和袁府盯緊便好。傳話給六嫂,袁府那條胖頭魚是時候該宰了。一個月後北伐,糧草得先行,糧倉那邊放點風聲出來。」眸底寒光一閃,她淺笑:「要大張旗鼓,直接告發到檀將軍和彭城王那裡。」


  「是。」


  「到夫人出小月子了?」蕪歌問。


  「是,三天前出的。」


  蕪歌惋惜地輕嘆:「年紀輕輕就接連滑胎了三次。到彥之也不疑心?」


  十九不語。


  蕪歌斂眸:「袁夫人既然已經起了疑心,傳個信去公主府,就說是我吩咐的,請歐陽先生去袁府走一趟。那個老玩物要是不配合,你就告訴他,他要是不去找出袁五小姐滑胎的真正原因,那我就只好用他給的那個方子充數了。」


  「是。主子若無其他吩咐,卑職告退。」十九辦事從來都是雷霆效率。


  蕪歌揮手:「去吧。」


  婉寧自從入宮就變得疑神疑鬼:「主子您怎麼就肯定袁五小姐滑胎與靜妃有關?」


  蕪歌比著雙手,對著紅艷艷的丹蔻哈氣:「猜的。」瞥見那丫頭緊蹙了眉,她抬眸笑道:「要想打敗仇敵,首先得對對方了如指掌。袁齊媯何等心性?哪怕是她不要的東西,也容不得旁人染指。她從小沒少受繼母磋磨,又如何會真心替仇人之女籌謀姻緣?袁五小姐不過是她拉攏到彥之的一枚棋子,她容不得那顆棋子過得比她順遂的。」


  婉寧唏噓:「當真是蛇蠍心腸。」


  蕪歌笑了笑:「但願過些時日,你不會如此說我。」


  婉寧怔住。


  蕪歌已起身:「袁齊媯有了秋嬋,指不定在籌劃什麼。清曜殿的人,你都盯緊些。」她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困了,伺候我午歇吧。」


  ……


  翌日,就有人匿名向檀道濟和劉義康告發袁湛任政使司期間,仗著自己的國丈身份,在地方上繳皇糧時謊報「火耗」,光一年就吃空皇糧數萬擔,並與各地糧販子勾結倒賣,中飽私囊,其罪當誅。


  檀道濟素來對袁湛嗤之以鼻,奈何人家命好,長女為後,小女兒又嫁給到彥之為妻,他多少有些忌憚。而如今,袁皇后被廢,他雖有些忌憚到彥之,但也樂得順水推舟,痛打落水狗。


  義康自然是當即就入宮覲見,據實上報。


  義康走出承明殿,正巧撞見檀道濟為了同一樁事覲見。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拱了拱手。


  義隆何等火眼金睛,對袁湛貪圖蠅頭小利雖是不屑,但也睜隻眼閉隻眼。義康覲見,他也只是說,「朕知曉了。容后再議。」


  檀道濟到底是老謀深算,一番開場白后,痛心疾首地搖頭:「水至清則無魚,這道理,老臣也知曉。只是,袁大人這回當真是過分了。如今正是北伐燕國,全國徵用軍糧的節骨眼,他竟不知收斂,還想故伎重演。」老頭子嘖嘖搖頭:「若不以儆效尤,只怕危及社稷。」


  這番誅心之說,終於打動了義隆:「自作孽不可恕。檀愛卿,此案就交由你督辦,務必公正嚴明。」


  檀道濟心滿意足,卻端的是忠心耿耿,義正言辭,叩道:「老臣自當不遺餘力,不負皇恩。」


  義隆眼見殿門合上,疲沓地揉了揉眉心,心底暗嘆,小幺的這盤棋倒是下得大,竟連他都有些瞧不分明她的真正意圖。


  ……


  蕪歌的意圖,當真簡單,不過就是想要仇敵嘗盡從失望到絕望,繼而生無可戀,求死不能的所有痛楚罷了。


  袁府的動靜,正如她所料,袁夫人以思女情切為由,領著歐陽不治前往到彥之府上探望閨女。


  歐陽不治不出所料,在袁五小姐的脂粉、香料,甚至是錦鍛里找到了麝香、硃砂紅,甚至是水銀的痕迹。而那些都是袁皇后所賜。


  袁五小姐呆若木雞,只不可置信地喃喃:「你是說,是大姐姐害我滑胎的。怎怎麼可能?」


  袁夫人這輩子經歷過後院的骯髒事多了,雖痛心疾首,卻相對鎮定:「歐陽先生,我並非質疑先生,只是,我對小女的吃穿用度,向來上心,這些東西雖是宮裡賜的,我也是有請嬤嬤查驗的。」


  歐陽不治混跡江湖大半輩子,這還是頭一回見識宮裡后妃的陰私伎倆。他搖頭輕嘆:「麝香、硃砂這些在脂粉里本屬平常之物,頂多是造成難孕罷了。致命的落胎之物是水銀。可水銀浸泡布帛,哪裡是普通嬤嬤查驗得出來的?」


  「先生此來,當真是受了賢婿彥之所託?」袁夫人微微搖頭,「不該吧?若是他託付的,先生又何須藉由我的手上府門來?」


  歐陽不治依舊是搖頭輕嘆:「誰託付老頭子我來的,倒也無關緊要了。故人既然托老夫來了,她必然是會再找夫人的。不瞞你說,我來此之前,倒不覺得這事如故人猜想的那樣。哎,到底是你們的家務事,你們只當老頭子我多事吧。我必然是守口如瓶的。」


  袁夫人起身,恭恭敬敬地長鞠一躬:「多謝先生救了小女一命。」


  歐陽不治擺擺手,再瞥一眼滿臉淚痕的到夫人,搖搖頭便告辭離去。


  母女倆相對許久,那袁五小姐才稍稍緩過神來,痴惘地看著母親:「娘,她為何要如此對我?她分明說,我嫁給彥之是她在宮裡最大的倚仗,為何——」


  「為何?賤種生的,哪怕際遇再好,也還是賤種,一樣的心狠。」袁夫人冷聲打斷女兒,旋即,又痛心地看著她,「五妹啊,為娘的是怎麼勸你的?不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都是人心隔肚皮。我好說歹說,要你防她,你卻聽不進去。」


  袁五小姐捂著臉,慟哭道:「我原也不信她的,但她百般拉攏,又時時勸夫君要待我更好。前兩回滑胎,族裡的長輩都旁敲側擊,勸夫君納妾,我沒法子,入宮求她,也是她幫我摁下去的。哪裡還由得我不信啊?」


  「你啊。」袁夫人攬著女兒入懷,心疼地撫著她的腦袋,「好了,別哭了。好在發現了,你還年輕,子嗣總會有的。」


  「沒有了。」袁五小姐仰頭,一臉絕望,「這回小產,大夫雖未明說,但我知道,我怕是再難懷上了,哪怕懷上,怕也是懷不住的。」她緊緊攀住母親,絕望地哭道,「水銀之毒,是無解的,我完了,娘,我完了。」


  袁夫人落下淚來,想她狠了大半輩子,硬是從家道中落,淪落風塵的青樓藝妓,從良入袁府為妾,又步步為營地轉正為填房正室。她的心機和手腕,在大宅門裡是無人能及的,卻不料女兒竟然被那個賤種給害了!


  她陰狠了眸子:「五妹,你放心,娘不會讓你白白受苦的。這個歐陽不治既然號稱是毒聖,必然是有幾把刷子的。他背後的人,必然是那個賤種的死敵,為了拉攏我們對付那個賤種,歐陽不治也是必然會為你解毒的。五妹,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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