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表白心跡
原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吻,卻被這動人的情話,發酵成了纏綿的深吻。
蕪歌也道不清,她與這個男子之間,到底是誰在謀心謀情了。這個男子,每一句話,每一樁事,分明就是謀心高手。
兩人離開雲中的這處洞天,已過了晌午。
回到軍營,狼煙早已熄滅,雖然空氣里依舊瀰漫著戰爭的殘忍氣息,軍營倒是清掃乾淨了。
整個柔然軍營,都成了大魏軍事的戰利品。柔然的五萬精兵,死傷不計,倖存的都在大檀兵敗被擒后,不戰而降。
這些柔然俘虜,早被樓婆羅安置妥當了。
蕪歌隨著拓跋燾回營時,這裡的帥旗早已成了「拓跋」。他們草草吃了午膳,拓跋燾便率領一隊親兵,開往雲中城。
因為蕪歌在,拓跋燾便沒騎馬,而隨她坐在馬車裡。雲中城的子民,多是草原民族。蕪歌那身睡袍,出山洞時,就換下來。她都不清楚,這個男子究竟是何時吩咐親衛為她找來這身蒙古女子的衣裙的。
蕪歌雖身著蒙古長袍,卻還是披散著長發。這樣混搭著,別有一番韻味。
拓跋燾歪倚在車廂里,一眨不眨地看著,伸手揉了揉她的發:「朕的阿蕪生的真好,連頭髮絲都是好的。」
蕪歌嬌俏地白了他一眼,抽過他掌心的那縷青絲,鸚鵡學舌的輕嘲口吻:「我的拓跋真的很無賴。」
拓跋燾悶笑出聲,繼而哈哈大笑。他一把攬她入懷,揉了揉她的腦袋,當真有種愛她入骨的感覺:「朕的阿蕪太可愛了。」
兩人打情罵俏地拿著肉麻當情話,很快,就抵達了雲中城府。
雲中城,地處更北方,城牆和建築混雜著柔然、鮮卑和蒙漢各族的風格,雖然被戰火毀了大半,卻還是能窺豹一斑和平時期的富庶和繁華。
蕪歌由拓跋攙扶著跳下馬車,便四下打量起這座城來。
「阿蕪若喜歡各地不同的風景,朕改日便帶你好好瞧瞧。」拓跋燾一眼就看懂了身側女人的心思,笑著投其所好。
「嗯。」蕪歌毫不含糊地點頭,「我是還沒好好看過草原、戈壁和沙漠呢。難得來了,自然是要瞧瞧的。」
拓跋燾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牽起她的手,便往城府府門走去。
「皇上。」樓婆羅壓著嗓子,有些不要意思地湊了上來。
拓跋燾住步,不悅地看向他,臉上寫滿「你真不懂事」的表情。
樓婆羅低垂著眸子,儘力降低存在感:「皇上,大檀在囚車裡撞牢籠,想要自盡,撞得不輕。」
拓跋燾神色更加不悅:「撞就撞吧,撞死了,朕也省得跟柔然那群混球談判了。」他說完,牽著蕪歌就跨入了府門。
樓婆羅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俘虜敵國的皇帝,自然是可喜可賀之事,揪著這樣的俘虜,割地也好,賠款也好,怎樣都好,犯得著讓他撞死嗎?不過,他跟了主子這麼久,自然曉得主子為何惱了大檀。問題可不就出在阿蕪姑娘身上?大檀打誰的主意不好?
樓婆羅搖了搖頭,想想,還是該派個軍醫給大檀包紮。主子任性可以,做臣子的卻不能不曉事。
柔然洗劫雲中城后,可汗大檀就棄城,駐紮在了城外。城裡,只派了個五品的守將。
拓跋燾入城前,早有先頭部隊,拿著大檀的虎符,降了那守將。
這雲中城府,也是才空出來的。府內,有些亂糟糟的。時下,閑雜人等俱已遷出了府。府門裡外,皆由皇帝親兵神鷹營把守。
拓跋燾的卧室安置在城府的主院。當身側的男子,牽著自己徑直走入主院時,蕪歌才發覺今後必然要面臨的尷尬境地。
她既不要那左昭儀的名分,卻又要與這個男子成雙成對,那便是世人所稱的外室了。她原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隨著這個男子的腳步,步入這院落。她的臉早已不自覺地紅了。
十六年的閨閣教養,在她心底烙下太多三貞九烈的教條烙印。她其實,還是在乎的。
其實,在建康宮也好,狼人谷也好,她也曾有過同樣的難堪。
只是,那段時日,度日如年,她有遠比這難堪更緊要的事要在乎。
「阿蕪?」拓跋燾總算髮覺她心不在焉了。
蕪歌回過神來,才發覺早被這男子帶進了主院的卧房。她的臉越發紅了。這卧房裡外三進,有會客之所,餐食之所和歇息之所。
拓跋燾摁著她坐在大背椅上。他弓腰,一臉關切:「是不是累了?餓不餓?」
蕪歌點頭,努力將那些矯情的心緒拋開:「是有些餓了。怎麼不見不禍?」
「她啊?」拓跋燾大大咧咧地坐在蕪歌對面,隨手撈起案几上的青果咬了一口,「跟朕告假,說是要給心一去信,告知你的下落。」他哼笑:「飛鴿傳書,傳得人都沒了。」
蕪歌有些訝異:「她去接心一了?」
拓跋燾自覺今日是自己的好日子,連帶著看誰都是美好的。他笑:「巫女思春,也正常。你要有個巫婆嫂嫂了。」
「你就不能有點正經啊。」蕪歌確實是餓,也拿起一枚果子咬了一口。轉念,她抬眸:「你知道啊?」
拓跋燾不以為意地點頭:「就扶族那點事,朕自然是知曉的。」他笑,好看的桃花目微微眯起:「不瞞你說,朕從前可是極怕扶不禍眼光太好,打朕的主意。」
蕪歌「噗嗤」笑出聲來。她笑嗔:「拓跋燾,我就再沒見過有你這樣無賴的皇帝了。」說完,她臉上的笑就有些僵住。她見過的皇帝除了大魏和大宋已經駕崩的先皇,就只剩這一南一北的兩個君王了。
拓跋燾自然是聽出這話里的意思了,心底不太爽快,好在今日是他們的大喜之日。他懶得計較這些,扔開那枚果子,就起身走來,一把抱起蕪歌。
「喂,這又是做什麼?」蕪歌心下有些慌。
拓跋燾笑出聲來:「今日是你我的好日子,自然是入洞房啊。」
「可我們還沒用膳呢。」
「有朕在,餓不了你的……」
蕪歌自是抵不過胡攪蠻纏的無賴,這個洞房花燭夜,恣意到了深夜。
深夜的官道,馬蹄聲疾。
不禍順利與從盛樂趕來的心一,在半路上匯合。這一路,他們除了初見時,寒暄了兩句,再沒說過話。
心一心急如焚,徹夜都在狂奔。不禍便默默地隨著。
好不容易,到了拂曉時,眼見著接近雲中了。馬匹早已疲憊不堪,心一這才決定暫時在一條小溪邊歇腳。
馬兒疲沓地啃著河岸的水草。護衛們在遠處,席地歇息。
心一坐靠在河邊的一塊灘石上,茫然地望著潺潺流淌的溪水。
不禍在他身邊坐下,遞了塊魚乾給他:「這是皇上被困沙漠時曬的,啃著挺有嚼勁,你嘗嘗。」
「哦,多謝。」心一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接過魚乾,靜默地啃著,無甚表情。
「心一,我有件事與你商量。」不禍從來都是單刀直入的,只猶豫了一瞬,就開口道明了來意:「我扶族女子有二十歲留嗣的族規……」
她三言兩語就把當日跟蕪歌暢談時,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心一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不禍直勾勾地看著他:「你願意和我生個孩子嗎?」
心一猛地被魚乾卡住,驚恐地「咳咳」不停。
不禍趕忙遞水囊給他。
好一通忙活,心一這才穩下了呼吸,只臉頰通紅。他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回復。
「你只說願不願意。」不禍直視著他,帶著隱忍的急切,「哪怕是點頭,或搖頭,都可以。」
心一立時就搖頭。
不禍的目光沉了下去,雖然明知是這樣的結果,但是,心底還是失落。
心一瞧她這副神情,自覺必須得說點什麼,這才為難地開口:「呃,嗯,不禍,你很好,但是我,我是……出家人。」
「你早不是了。」不禍搶過他的話,「若今日跟你說這話的人是阿蕪,你是不是就答應了?」
心一的臉驀地慘白。他急忙別過臉,魚乾還卡在他的指尖。他咳咳兩聲,纔此地無銀地嘴硬道:「阿蕪是子安的妹妹。」
不禍搖了搖頭,自嘲一笑:「也罷。我明知你是不可能答應的。只是,不問過,心裡總有遺憾。問了,便了無牽挂了。」
心一當下尷尬地不知說什麼。
「你既然思慕阿蕪,為何不對她表白?雖然,你們並無姻緣,但在我看來,很多事雖是命中注定,但不試試,心不會死,路也沒法走下去——」
「阿彌陀佛。」心一竟然用這樣蹩腳的方式打斷她,「我們該啟程了。」
不歡而散的小插曲,心一和不禍雙雙裝著失憶。
心一趕到雲中城府時,正值晌午,可他心急火燎趕了幾百里路,想要見的人,並不在。
「阿蕪和陛下一起視察雲中防務去了。」不禍冷冷清清地告知他打聽來的下落。
心一的臉白了白:「那便等她回來。」說完,他便疲沓地去了客院,他當真是累極了。自從知曉他失蹤的消息,他兩天兩夜沒合眼了。
不禍看著遠去的背影,總覺得心口悶悶的不適。
茫茫草原,果然是景緻不同。
拓跋燾說是說視察雲中防務,卻在忙裡抽閑時,與蕪歌同騎馳騁在綠油油的草原。酷暑過後,便是秋。
蕪歌覺得北方草原的秋天,要來得早得多。時下,還沒到黃昏,就很有幾分秋高氣爽的意味。
「草原這個時候是最美的。」拓跋燾摟著身前的女子,唏噓道,「朕從前來過雲中好些回,從沒覺得這裡有何不同,這回,朕才發覺這裡簡直是人間仙境。」
蕪歌對身後男子肉麻兮兮的做派,早已習以為常了。她偏頭笑了笑:「聽說草原的星空很美。那夜,落入大檀之手,從馬背上顛下來那刻,我看著那夜幕壓下來,漫天的星辰,確實是美。」
一提到大檀,拓跋燾就咬牙切齒。若非他及時趕到,他都不敢想象,阿蕪會遭遇什麼。他越發緊地摟住蕪歌,連身下的馬速度都緩了下來:「阿蕪,朕往後再不會讓你涉險了。」
蕪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想下來走走。這草里沒蛇吧。」
「有蛇,也不怕。有朕在。」拓跋燾勒停馬,翻身下馬,又抱著蕪歌下了馬。兩人便牽手徜徉在草原的及膝勁草里。
此時,日已西落,綠油油的草原,像鍍了一層金邊。
這樣的景緻,當真是美不勝收。蕪歌有些看痴了。
拓跋燾看著她的模樣,只覺得好笑。他道:「朕帶你玩個好玩的。」說罷,就毫無徵兆地抱起了蕪歌。
「做什麼?」蕪歌才出聲,就發現拓跋燾竟抱著她躺倒在草地上,壓倒了一片勁草。她以為這個無賴是想這樣躺倒著看落日餘暉的。可是,她才躺倒在他懷裡,就聽到他說,「摟緊朕。」
她還沒反應過來,已被這個男子抱著從草原的斜坡上滾了下去。
「啊。」她禁不住驚呼出聲,天地都在翻轉。只是,環抱她的男子當真是小心翼翼,曲肘籠著她在懷,既沒壓著她,也沒撞著她。
這樣翻滾而下,自是有種別樣的暢快。
呼呼的風聲和著勁草,滋啦啦的,響徹在蕪歌耳畔,天與地,光與土,都在天旋地轉的翻飛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蕪歌覺得盡興時,拓跋燾才緩著止住了瘋狂的翻滾。
拓跋燾平躺著草地上,蕪歌壓在他的身上。兩人都有些喘息不平。
「好玩嗎?」拓跋燾笑問。
「嗯。」蕪歌微仰起頭,俯視著身下的男子。她鬢髮蓬鬆,雙頰泛紅,一雙剪水眸子清潤含情,又是別樣風華。
拓跋燾忍不住捂著她的腦袋,湊到唇邊,吻了吻她的額:「這是朕年幼時最喜歡的草原遊戲。」
「幼稚。」蕪歌嘴上這麼說,心底卻也覺得痛快。
拓跋燾摟緊她,悶笑道:「朕的阿蕪恁地嘴硬,不過,朕知曉,你也是快活的。」
蕪歌唇畔的笑有些僵住。她是快活的嗎?好像,是有那麼一點吧。
她都記不清有多久沒這樣暢快地笑過,鬧過了。
她甚至涌生出一種怪異的心思,若是當初,她遇見的是身下的這個男子,他們同樣愛笑愛鬧,是不是她的人生會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