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永除後患
齊媯不管不顧地沖了上前,一把拖住明黃胳膊:「誰都可以!唯獨徐芷歌,不行!」
義隆回眸,目光清冷地落在她的手上。
齊媯下意識地縮回了手,卻執拗地繞到他身前,仰頭望著他:「隆哥哥,從小到大,我都活在等待里。我像一株無人問津的野草,絕望地等了你十幾年。我的前半生都活在她的陰影里,聽得最多的是府里的婆子丫鬟道聽途說的議論,宜都王對徐家小姐如何一往情深。」
她邊說邊落淚:「三年前,你為求娶她,在棲霞山奏的那曲《鳳求凰》,我從頭聽到尾,淚濕了整副衣領。兩年前,你為她慶生,燃放的焰火,映紅了大半個建康城。你知道我在袁府後院,仰頭看著那片火花的心情嗎?」
她揪著心口:「我覺得那片紅,燒的不是焰火,燒的是我的心頭血。當時,我就在想,為何那天是她的生辰,而不是她的祭日?」
義隆聽著她訴苦,並非毫無動容的,只是聽到最後那「祭日」二字時,他驀地蹙了眉:「阿媯,朕娶你,並非全因莫姨,也因你恬靜。與你相處的時光,雖不多,可朕覺得舒坦。那樣的安靜,是王府和皇宮,都沒有的。」
齊媯的面色總算恢復了一絲血色,只淚痕依舊斑駁:「隆哥哥,我知道,你是不想徐家之勢,落入四弟之手,你怕徐羨之逼反彭城王。」她有些急切地攀住他的臂彎:「破壞他們聯姻,多的是法子。更何況,還有三年,這三年——」
「朕想納她。」義隆截斷她的話,「她……」他頓了頓,伸手覆住她的一隻手:「你放心,朕的皇后只會是你。」
齊媯的臉色灰敗了下來,整個人石化一般。直到陛下都起駕回承明殿勤政了,她才稍稍緩過神來。
身後,她的奶媽,張嬤嬤摒退了眾人,勸道:「老奴斗膽,勸娘娘一句,切莫心慈手軟。那個女人,留不得。」方才那幕,老嬤嬤看在眼裡,急在心上,「恕老奴僭越,大婚當日皇上回承明殿通宵議政,就很是蹊蹺。老奴聽說——」
齊媯扭頭,聲音在發顫:「都聽說了什麼?」
「老奴聽說,皇上悄悄出宮了,並不在承明殿。」
「一派胡言!」齊媯怒斥,一雙紅腫的眸子噙滿淚水,「你想說什麼?說皇上連夜去了城郊的金閣寺,去見那個賤人?!」
「老奴不敢。老奴是伺候娘娘長大的,有些話,除了老奴,怕是不會有人對娘娘冒犯直言了。」張嬤嬤嘆道,「哪怕大婚那夜,皇上在議政,可昨夜,前夜呢?今日都重陽了,新婚三日了,皇上和娘娘還未圓——」
「住口!跪下!」 齊媯歇斯底里地打斷了她。
張嬤嬤不慌不忙地跪了下去:「哪怕娘娘怒急了要殺老奴,老奴還是要說。這個女人,必須除了。老奴打聽過,她早前患了心疾。那葯不會立時要了她的命,只會讓她嘔血不止,幾日下來,人沒了,便只當是心疾犯了,又嘔血。即便有人懷疑娘娘,扎銀針都不會黑,不會有真憑實據,證明她是中毒。」
陽光烤乾了淚水,齊媯只覺得臉上似綳了一層鐵砂,磨著她的皮膚也磨著她的心。她原本就恨不得那個女人去死,怕的不過是東窗事發。她的夫君此時還不宜與司空府徹底撕破臉皮,她的夫君還沒完全掌控朝政。她明明知道,卻還是鬆動了。
張嬤嬤見狀,叩頭催促道:「求娘娘快下決斷。再不追過去,人怕是都要出了雲龍門了。那毒無色無味,只要她戴著那個荷包,毒就會漫漫滲進她的皮肉,神不知鬼不覺。」
齊媯仰頭望向烈日,頓了片刻,點了點頭。
張嬤嬤立時起身,轉身便走。
「站住。」齊媯叫住她,卻是叮囑道,「切莫留下首尾。」
……
芷歌和芙蓉行出雲龍門,正待要上回府的馬車時,張嬤嬤領著椒房殿的宮人火急火燎地奔了過來。
張嬤嬤氣喘吁吁地直招手:「公主殿下請留步!留步!娘娘有旨。」
芙蓉駐足馬車前,回身不悅道:「沒規沒矩。」
張嬤嬤氣息不穩地對著富陽公主行禮:「老奴給公主殿下請安。」又朝後面的宮女使了個眼色,一左一右兩個宮女便各捧一個錦盒上前。
張嬤嬤恭恭敬敬捧著錦盒,跪著呈給芙蓉:「這是皇後娘娘親手繡的香包。方才在殿里,娘娘忘了,這才一路追到了清曜殿。娘娘吩咐老奴傳話,『本宮祝皇姐重九吉祥』。
芙蓉冷冷掃一眼錦盒,好不掩飾地敷衍道:「娘娘有心了,替本宮謝謝娘娘。」言畢,朝身後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回身便要上馬車。
富陽公主雖是公主,卻是外嫁女。皇后是後宮之主,理應是君。芙蓉如此,是公然在掃皇後娘娘的臉面。她本犯不著如此,只回想起椒房殿那幕,她實在咽不下那口氣。
公主的貼身婆子上前接那錦盒,被張嬤嬤伸手阻住。
張嬤嬤急切地幾步上前,阻住芙蓉,福禮急道:「求公主殿下恕罪,這是皇後娘娘所賜,又是重九風俗,老奴斗膽求娘娘佩上這香囊。」
富陽公主薄怒,目光銳利地掃了過去:「怎麼?我今日不戴上皇後娘娘所賜,是出不了宮門嗎?」
「求公主殿下恕罪!」張嬤嬤噗通跪下,「老奴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皇後娘娘叮囑老奴,一定要親眼看著公主您戴上,如此,若是哪裡有不妥帖,老奴回宮告稟娘娘,娘娘再親手綉個殿下更中意的。」
這番話若真是出自皇后之口,當真是近乎諂媚的示好。
富陽公主不以為然地挑眉,卻是不好再動怒了。
芷歌上前圓場:「嫂嫂,我瞧皇後娘娘的綉工實在是了得。既是娘娘的一片心意,我便幫嫂嫂佩上吧。」說罷,她走過去,從錦盒裡取下香囊,扭身系在芙蓉的腰封上,「重九掛香囊,吉利。」
芙蓉狐疑地看了芷歌一眼,卻沒拂她的心意。
「徐小姐說的是。」張嬤嬤給另一位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宮女便捧著錦盒上前,「娘娘說,徐小姐既然與彭城王議了親,便是自家人,往後是妯娌,便也賜了個香囊給你。」
芷歌狐疑地看向嬤嬤。
嬤嬤卻伸手取出香囊,跪在芷歌身前,高舉雙手竟是要為芷歌佩戴上。
「放肆!還有沒有規矩!」芙蓉怒斥,「退下!」這些舉動太過蹊蹺,芙蓉不得不堤防,「來人,幫小姐收下賞賜。」她扭對芷歌,柔了聲音:「時辰不早,我們回府吧。」說完,便是不理會椒房殿的架勢,直接牽著小姑子便要上車。
張嬤嬤只執拗地舉著香囊,揚聲道:「上位者賜,請徐小姐受賞!」
芷歌反手拉住嫂嫂:「難得娘娘賞賜,身為臣女,我怎可不領賞?」芷歌轉對張嬤嬤:「勞嬤嬤替我謝謝娘娘賜賞。」她對身後的秋嬋捎了個眼色,那丫頭便上前取過香囊別在了主子腰上。
如此,姑嫂二人才總算是啟程回府了。
「別戴了。事出無狀必有妖。我在宮裡住了十幾年,還從沒遇過這樣的事!」馬車裡,芙蓉說著便去扯芷歌腰間的香囊,「哪個洒掃宮女那麼沒長眼,竟然沖著你我潑髒水?打她五十板子是輕的。恐怕是背後有人,在整蠱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芷歌不以為意道:「一個香囊罷了。嫂嫂不必驚惶。上位者賜,至少要佩上一日才行,免得遭人話柄。」
「你是沒見過宮裡的齷齪。這種事防不勝防!」
伺候在旁的秋嬋毫無規矩地插嘴道:「是啊,小姐,公主殿下說得對,還是謹慎點的好。」
芷歌仍舊不以為意:「主子說話,你插嘴做什麼?沒規矩。若不是我這腿實在酸得狠了,一定趕你下車。」
奴婢與主子同乘,是不合規矩的。只是芷歌去年去平坂解救劉義隆時,傷了腿又浸了水,便有些落了病根,時不時膝蓋酸脹。
「奴婢僭越。」秋嬋趕忙告罪,只目光膠著在那香囊上,面上的神色頗是憂心。
……
當夜,帝后終於算是大婚了。
齊媯偎在丈夫身邊,借著昏黃的幽光,打量著身側俊逸的面龐。身上的酸痛,帶給她前所未有的甜蜜。從今往後,他們夫妻一體,再無隔閡。
而那個女人,她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暢快。
翌日天明,果不然,沒過多久,她便聽說司空府的小姐,夜發心疾,嘔血不止,半個太醫院的御醫都被召去了徐府。
徐羨之連夜派人去往金閣寺,求請心一大師下山。
齊媯掌著昨夜喝合巹酒的瓷杯,眷戀地婆娑著,只神色卻是陰狠:「陛下得了消息,如何了?」
張嬤嬤稟道:「陛下在承明殿議政,並無動靜。」
齊媯的心又安穩了幾分:「御醫們怎麼說?」
「都說是心疾。只是那多事的和尚卻說是中毒。」
齊媯手一頓,整個人警惕起來。
「娘娘放寬心。那葯是打西域來的,中土的人見都沒見過,更莫說解毒了。」
齊媯放下瓷杯:「隨時打聽著消息。」
……
承明殿里,義隆聽完到彥之稟告,沉默半晌,才道:「那隻老狐狸自金閣寺后,把她女兒護得密不透風,哪那麼容易下毒?」
到彥之半跪著,微垂著頭,默了默還是忍不住道:「金閣寺的心一和尚是這麼說。」
義隆一聽那和尚的名字,就很是不悅:「那個和尚差點就姓了徐。朕不要聽別人說。探子怎麼說?」
「微臣幾乎動用了埋在徐府的所有眼線,為此還折了一個暗探。看起來,不似作假。」
義隆卻還是不信:「她沒那麼容易出事。」他近乎是低喃,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臣下說的。
到彥之只得埋了頭。
手指輕敲著桌案,義隆問:「老四在哪裡?」
「彭城王一早得了消息,便趕去徐府,一直沒出來。」到彥之伺候義隆多年,見他手指的微動作,就知曉他心底並不平靜。上一次如此,還是他趕往京城登基,在平板被數千死士圍殲的時候。
義隆瞭然一笑:「繼續打探,不要放過徐羨之的一舉一動。」他斂眸,停了手中動作,「朕倒想看看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是。微臣告退。」到彥之行到半路,又被叫住。
「把歐陽不治給朕挖出來,讓他即刻去徐府診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