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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重陽宮宴

  「叔嫂爭吵,成何體統?阿康,你僭越了,還不給你皇嫂道歉?」劉義隆踱步出來,面露不悅。


  義康不服氣地輕哼一聲,不情不願地朝齊媯拱了拱手:「臣弟叩見皇上,請皇上恕罪。」


  齊媯立時收斂怒容,端的是溫婉賢淑,福了福:「也怪不得彭城王,是臣妾一時心急,言語嚴厲了些,請皇上恕罪。」


  「皇後言重了。」劉義隆瞥了眼齊媯身後的張嬤嬤,目光落在嬤嬤手中捧著的湯盅上,「後宮事務繁雜,辛苦你了。朕這裡,不用每天燉湯送來。回去歇著吧。」


  齊媯還想說點什麼,可劉義隆已移眸看向弟弟,「隨朕來。」言畢,他便轉身回了殿。


  齊媯瞧了眼嬤嬤手中的湯盅,很是失落:「回宮。」


  ……


  承明殿。


  「陪朕下一局。」劉義隆走向棋案,落了座。


  義康無心棋局,在皇兄對面落了座,只敷衍地落了子:「皇兄明知臣弟棋藝不精,經不住皇兄幾個來回,何苦來給臣弟添堵?」兄弟二人素來親近,義康說起話來從來都是沒大沒小。


  義隆不以為忤,只話中帶話道:「既知自己心無城府,便該知曉有些人有些事招惹不得。誰給你熊心豹子膽才去招惹徐羨之那隻老狐狸的?看來朕真是太慣著你了。」


  義康趕忙表忠誠:「皇兄,臣弟絕無悖逆皇兄的想法。臣弟只是想求娶——」


  義隆抬眸殺過來的犀利眸光,叫義康下意識地咽回了那個名字:「此事朕決不允許,你趁早死了心吧。」


  「為何?!」義康激動得聲音都揚高了八度,「從小到大,皇兄叫我往東,我絕不往西。無論什麼事,我都可以聽你的,唯獨此事,恕難從命!」


  義隆冷眸看著他:「瞧瞧你如今像什麼樣子?人還沒娶進門,就已開始忤逆聖命。朕若當真成全了你,豈不是做由你被人利用唆使,行下大逆不道的罪來?」


  「皇兄你這是欲加之罪!」義康撂開手裡的棋子,激動地頂嘴,「只要皇兄有差遣,哪怕要我肝腦塗地都在所不惜。我只是想求娶一個女子,並無不臣之心。」


  「你沒有,不代表他沒有。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義隆語氣冷硬。


  義康有些無言以對:「皇兄竟是這樣看臣弟的?」


  「除了她,建康的女子,你想要誰都可以。」


  「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兄弟倆針鋒相對。


  對峙般對視了許久,義康起身,鄭重地跪下,軟聲求道:「臣弟自知這個請求,很是拂了皇兄的顏面。若你們不曾退婚,哪怕,她入宮不是為後,只是為妃,臣弟都斷然不敢做此肖想。可如今——」


  他的心又開始悶疼:「她落得如斯田地,臣弟斷不能眼看著她受苦。臣弟想照顧她,僅此而已。至於徐司空,皇兄誤會了——」


  「此事休要再提。」義隆冷冷打斷他,「朕絕不答應。」


  「皇兄!」義康猛地抬頭,激動得眼圈都紅了,「即便皇兄對她無情,好歹也是從小相識的情分,皇兄為何要斷她姻緣毀她終身?若臣弟不能娶她,試問這大宋朝還有誰有膽娶她?」


  義隆像聽了個笑話,冷笑道:「徐羨之的女兒,何愁嫁不出去?」他笑得愈發冷,「老五老六老七,恐怕排著隊想娶她,借徐家的手,弒朕代之。」他起身,居高臨下道:「你若還認朕這個哥哥,此事休要再提。」


  「皇兄!」


  「送彭城王出去!」


  兄弟倆頭一回鬧得不歡而散。


  承明殿里這場硝煙瀰漫的兄弟之爭,早由眼線密報給了徐羨之。


  司空大人非常滿意這個階段性的成果,陰鬱好幾個月的心情鬆快了幾分,便生出慈父之心來,「來人,叫小少爺今夜去小姐的院子,跟慶兒說,『好生陪陪姐姐』。」


  管家領命下去,只覺得怪異。老爺一向治家嚴苛,府中少爺年滿八歲必須搬去外院。小少爺徐慶之雖也才十一歲,但早已在外院住了多年。老爺竟吩咐小少爺住去小姐的院子相陪?

  徐慶之得了父親吩咐,也很是不解。只是母親離世,他傷心了好久。他與姐姐素來親近,昨日姐姐回來卻不過匆匆一見,能與姐姐作陪,他求之不得。


  因而,他到芷歌院子時,總算恢復了一些從前的跳脫:「姐姐。」他幾乎是小跑著進院的,有些喘氣,「恭喜姐姐,聽說你和彭城王爺定親了。」


  芷歌不知為何,只覺得臉頰發燙,不是害羞卻是羞恥:「只是議親,要過了三書六禮才算定下來。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父親已與阿康商議好,三年孝期滿了再過禮。」


  提及母親,慶之好不容易鬆快的心情又沉了下來:「總之還是要恭喜姐姐。」他已十一歲,多少通達些人情世故。姐姐退婚後,恐怕姻緣多荈,彭城王此時來議親,於姐姐是極為重要的。


  芷歌不願將這所剩無幾的相處時光,蹉跎在長吁短嘆里,刻意振奮道:「近來課業可還用功?」她故作俏皮地摸摸下巴:「考考你。我出上聯,嗯,『面面皆空佛』。」


  慶之到底還有些孩子心,搶答道:「這還不簡單,高高在上人。」


  芷歌點頭:「看來不曾荒廢學業……」


  姐弟倆從對對子到對弈,再到投壺,玩到深夜才各自安歇。依著府中家規,家母大喪,做子女的是萬萬不該如此嬉戲的。


  只是,別離在即,家規便也算不得什麼了。


  翌日清早,慶之便要去太學。芷歌陪著弟弟用完早膳,依依不捨地一路送他到府門。在弟弟臨了要上馬車那刻,她一把拉住弟弟,摟了入懷。慶之雖小她五歲,可個頭卻快趕上了她。


  「慶兒。」她貼著弟弟的鬢,微哽,「你還小,讀書習武都別勉強自己,好好保重。」


  慶之不自在地嗯了嗯,有些害羞地推開姐姐:「我知道了,姐姐。你也要保重。蘭陵離此不遠,學堂休沐我便去看姐姐。」 昨夜,姐弟倆道了別,慶之以為姐姐當真只是回故里蘭陵,為母守靈,雖有不舍,卻並無過多傷感。


  芷歌噙著淚默默點頭。


  送走弟弟,便要去皇宮赴宴,她心不在焉,只由著貼身嬤嬤丫環張羅穿戴。


  金閣寺被擄前,她共有八個貼身的一等丫環,以春夏秋冬,梅蘭竹菊命名。那一劫慘痛無比,八個丫環殞了七個,倖存的秋嬋是替她擋下一箭,身受重傷昏倒后才逃過一劫。


  她在金閣寺守孝期間,秋嬋一直留在徐府養傷。直到她昨日回府,秋嬋才又回到了她身邊。


  秋嬋稟道:「小姐,時辰不早,該出發了。公主殿下來院子接您了。」


  「嗯。」芷歌捂了捂腰封,深吸一口氣,「走吧。」


  馬車上,芙蓉憂心地看著芷歌,伸手撫過她的手:「有嫂嫂在,她不敢怎麼樣,放寬心。」


  芷歌淡淡點頭:「嫂嫂,我沒事。」


  這孩子出事後,整個人都清冷了。以往,兩人同乘,都是歡聲笑語。唯這次,車裡沉悶得可怕。她一路都是沉思模樣,芙蓉看著直心疼,卻無可奈何。


  待姑嫂二人入得椒房殿,應邀而來的命婦早齊聚一堂。她們是最遲的。


  踏入椒房殿那刻,芷歌的目光避不可避地落在庭院里的那棵梧桐樹上。


  鳳棲梧桐。梧為夫,桐為妻,梧桐攀纏,同生同死。這世上最令人艷羨的姻緣,莫過於此。


  這棵梧桐是劉義隆登基后,特意從三百裡外的鳳棲鎮移植過來的。


  「小幺,喜歡嗎?」那個午後,阿車站在梧桐樹下,陽光從濃密的枝丫縫隙里鑽到他的臉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芷歌曾以為那就是歲月靜好。呵,一場欺騙罷了。她閉目,將眼前的梧桐埋葬在最荒蕪的心底。


  芙蓉走上前,牽過她的手。她是看著他們一路走來的。她實在怕芷歌觸景傷情,應付不了這場鴻門宴:「還好吧?」


  芷歌睜開眼,回眸笑了笑:「世人都說,一葉知秋,梧桐果然是最先凋謝的。還沒到深秋,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世人皆盲,這麼不經用的樹倒成了神木。當真有些可笑。」


  芙蓉見她這副傷春悲秋的模樣,愈發憂心:「你若不想進去,現在託病離宮也還來得及。」她其實是反對小姑子應邀進宮的,可她拗不過丈夫。她也知曉,丈夫托的其實是公爹的意思。徐家的女兒,不容退縮。可她覺得現如今這樣的境地,何苦自討罪受呢?

  芷歌又笑了笑:「嫂嫂,我身子大好了。進去吧,再晚,皇後娘娘怕是要怪罪了。」


  芙蓉聽著只愈發憂心。她從小姑子眼睛里,竟然看到了徐家兒郎眼裡才有的犀利鋒芒。這聲「皇後娘娘」分明說得毫無波瀾,她卻只覺得刺耳。


  原本她是保駕護航的那個,如今卻更像是小姑子在護著她。便連到了殿門口,吩咐宮女通報也是小姑子。芙蓉今天的反應總是慢了一拍,她也說不清為何那般心慌。


  芷歌的舉止,倒是無可挑剔。進殿後,她行的禮,道的安,都堪稱貴女典範:「臣女見過皇後娘娘,娘娘金安。」


  殿里暗中等著看笑話的命婦,蠢蠢欲動地投來各色打量的目光。


  「臣婦見過娘娘。」芙蓉只是朝上方稍稍頷首,目光便自自然然地滑向離皇後娘娘最近的上座。父皇在世時她就極是受寵。雖然早兩年少帝在位時,對她並不親近,但她夫家勢大,在皇室眾多公主里仍是最受尊崇的。


  「免禮,賜座。」袁齊媯端的是鳳儀萬方,內心卻是波瀾暗涌。她恨這對姑嫂。她等了整整十年,才光明正大地站在了那個男子身邊。承明殿的初次交鋒,其實並未給她帶來多少暢快。


  「卑鄙」二字足以治那個女人大不敬之罪,哪怕一杯鴆酒賜死她,也是說得過去的。即便忌憚徐司空的勢力,死罪可免,拖出宮門外杖責幾十板子的活罪,難道不該追究?

  可是,隆哥哥竟沒治她的罪。他甚至在那道石榴紅消失在視野那刻,目光黯淡了下去。他對那個女人並非沒有情分吧,他的心底甚至是有愧意的。每每想到此,齊媯的心口就像有炭火在炙烤。


  還有富陽公主,她憑什麼三番五次進宮為那個女人說項?竟以姐弟之情脅迫隆哥哥仍舊立那個女人為後!

  「謝娘娘賜座。」芷歌絲毫不避殿里眾人投過來的目光,進退有度,端莊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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