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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寧寧

  銅鎖還是明白人情世故的,明明知道扔西瓜犯忌諱,可沒當眾說出來,何必掃大家興呢。


  眾人到了灘塗岸邊,各找垂釣地點,下鉤釣魚。銅鎖下意識離開這塊江岸,他扛著魚竿自己一個人往深處走了幾裏地,看到江麵上有一隻破舊的漁船正要回岸。他靈機一動,莫不如雇了這隻船再往裏走走,到江水中心垂釣。他招招手,船老板開著船過來。


  船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常年野外勞作,長得跟六十歲似的,皮膚黝黑。銅鎖跟他說了自己的意思,又掏出一百塊錢來,船老板把舢板搭上,一揮手:“上來吧。”


  船往水道裏麵滑行,當時正值山花爛漫時,縱目遠望,山影點點,清風拂麵,情境非常超然。


  呆著也悶,船老板和他兩人就嘮嗑,船老板嘻嘻怪笑:“你們城裏人膽子可真大,還敢跑這裏釣魚。”


  銅鎖問怎麽了。


  船老板說,我們這片蘋果屯現在有個綽號,叫做自殺屯。看到這片大江了吧,也怪了,從兩個月前,見天有人在這裏半夜自殺,一開始大家還覺得膈應膩歪,聯係警局把無名屍抬走。可到後來,自殺的人越來越多,有一天早上,整麵江水居然全是浮屍,少說十來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什麽衣服的都有,這個嚇人勁就甭提了。


  警局開始插手調查,發現這些人都是來自這座城市或是周邊,東南西北都有,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就是單純的自殺。後來警局也懶得管了,發現浮屍,交給當地人處理。或是等親屬來找,或是就地焚燒化成骨灰,自己看著辦吧。


  讓船老板這麽一說,雖然大白天,日頭當空,可銅鎖沒來由感覺一陣惡寒,後脖子竄涼風。


  他想掉頭回去,可這隻船卻莫名地轉過一處山坳,來到蘋果屯的外岸。在江麵上,往岸邊看去,隻見山間綠樹成蔭,而田野、村屋卻一片荒廢的樣子,村民寥寥無幾,顯得陰森無比,死氣沉沉。


  他還沒等問,船老板低聲說:“自從自殺的人多了以後,這裏就開始鬧鬼。有個村民晚上起夜,不知怎麽鬼打牆,霧氣昭昭走到山裏,一抬頭差點沒嚇死,他看到整片整片山林的樹上,掛滿了人頭。這些人頭還有表情,有的笑有的哭有的擠眉弄眼,那村民一眼就看見其中一顆人頭,恰恰就是他昨晚從岸邊打撈上一具自殺者的臉。給他嚇得連滾帶爬跑下山大病了一場。後來據說村裏請了個風水先生,人家這麽一看,好像說鬼門大開,鬼入人間,高樓毀風雲起。什麽黃泉的水滲出來,順著水脈一直流到這裏。說的這個嚇人,村裏人陸陸續續全都搬走了。”


  銅鎖心裏發堵,本想走的,可太陽很毒,曬得他頭暈眼花,隻聽風吹山葉響,周圍一切都朦朧起來。他對我們說,當時也不知怎麽,鬼迷了心竅,告訴船老板就停在這裏吧,他要下鉤釣魚。

  船老板收了錢也不管他怎麽折騰,停下船到一邊抽煙去了。銅鎖把魚餌掛在鉤子上,一甩鉤進了水裏,看著魚線在泛著光亮的江麵一沉一浮的,突然感覺渾身乏力,困得要命,眼皮子怎麽睜都睜不開。


  就在這時,隻覺得魚線一沉,有魚上鉤了。他頓時精神大振,猛地一提魚線,隻見從江水裏明晃晃釣上來一隻怪魚。這條魚周身土黃色,又細又長,看上去特別像鱔魚。銅鎖收杆,這條魚也不掙紮,任由他放進水桶裏。一進桶,待看仔細,銅鎖嚇得差點沒坐地上。


  這條魚眉眼清晰,居然長了一張人臉!

  說完全一樣那是誇張,可鼻子是鼻子,眼兒是眼兒的,尤其那眼睛活靈活現,正從水下陰森森看著他。


  銅鎖清醒過來,趕緊把水桶裏的魚倒回江裏。船老板覺察有異,走過來問怎麽回事,銅鎖下意識沒說實話,找個理由搪塞。繼續釣起來。


  誰承想,第二條還是這樣的怪魚。銅鎖心裏犯了嘀咕,覺得事情有些邪門,可轉念一想,是不是剛才倒掉的第一條魚又釣了上來。他沉住氣,重新下鉤,又釣了第三條魚。


  怪了嘿,第三條魚還是這種人臉怪魚。銅鎖終於看出點不對勁,這三條魚雖說都長著人臉,可是相貌卻不同。印象裏第一條魚是個老頭,第二條魚是個中年男人,第三條魚媚眼輕佻,卻有些像很漂亮的女子。


  這時,船老板走過來大喝一聲:“趕緊把魚倒掉!”


  銅鎖嚇得一哆嗦。船老板過來二話不說,提著桶就要倒。銅鎖一把攔住他問怎麽回事。船老板歎口氣:“你們城裏人不知道,這魚叫凶鱔,港台那邊也有人叫油追,是閻王爺的魚,專吃死人肉,體內全是怨氣。對了,你釣到幾條了?”


  銅鎖磕磕巴巴說:“就這兩條。”


  船老板長舒一口氣:“幸虧你隻釣兩條,如果釣了三條就麻煩了。這種魚很邪,如果連續釣到三條,釣魚者必死。”


  銅鎖嚇懵了,咽著口水說:“別嚇我。”


  船老板沒說話,從腰裏拔出一把刀,伸手從桶裏把那條長著女人臉的凶鱔提出來,用刀尖捅進魚肚子裏,使勁一拉,肚子整個豁開,裏麵居然流出一大蓬黑色的頭發。這些頭發亂亂蓬蓬,又黑又密,還滴滴答答淌著水。銅鎖說,當時雖然是白天,可他刹那間頭皮就炸了,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船老板說:“這條魚很明顯是吃了女性屍體的,連頭發都吃了。這一帶水下肯定有屍體。”


  兩人收了船來到岸邊,船老板囑咐他趕緊回家,別在這一帶亂晃悠,小心撞著不幹淨的東西。然後船突突開走了。


  銅鎖站在岸邊悵然若失,看著船開走的背影,忽然就看到船下深水裏,隱隱約約有個黑影在遊,那影子看樣子很像一個泡得腫脹的女人,一直跟著這隻船走遠了。

  他嚇得渾身發顫,想招呼船老板,可又發不出聲。呆了好半天,這才順著山路往回走。


  天色陰沉,也不知怎麽,路邊忽然出現一處大墳。四周砌著青磚,墓碑上沒有字,就那麽在荒山野嶺之中,左右不靠。他看到有一個女孩正坐在墓前,用一塊幹淨的白手巾,正擦拭墓碑。


  銅鎖看得古怪,正要走,忽然那女孩抬起頭來,衝他微微一笑,銅鎖說就這一笑徹底把他俘虜了。


  “哥哥,能不能幫我把上麵的碑擦一下?”女孩說。


  銅鎖迷迷糊糊走上前,接過她手裏的白毛巾,費了很大力氣,爬到大墳上麵,幫著擦了另一塊碑。


  那女孩自稱寧寧,是從山那邊來的,自己一個人在這裏給先人祭奠,人生地不熟的,非常害怕,希望銅鎖歐巴能幫她送回家。銅鎖自然義不容辭,他給釣魚俱樂部領頭的打了電話說明情況,然後帶著漁具跟著寧寧翻山而走,到她家去。


  在路上,兩個人越嘮越熟,銅鎖發現這女孩很是善解人意,而且笑點很低,銅鎖隨便講點什麽網絡段子,她都能逗得咯咯亂笑,花枝搖顫。而且細細打量吧,這丫頭長得正經不錯,長發飄飄,皮膚白皙,一顰一笑似乎還有點混血的意思,嬌小可愛,表情生動,真真愛死個人。


  銅鎖在路上又是恭維又是逗笑,極盡諂媚之能事,等走到女孩家的時候,兩人已經依依不舍,宛如千頌伊和都教授。


  “她家住在什麽地方?”秦丹問。


  銅鎖想了想:“我到現在還迷糊,你要真讓我說具體在哪我想不起來。寧寧住的地方反正挺荒的。”


  正說著,手機忽然響了,他瞅了一眼臉白了:“是,是寧寧。”


  “接。”李揚陰著臉說。


  銅鎖接了電話,貼著耳朵聽了聽,然後發下電話,呼吸急促:“她說她就在樓下,馬上上來。”


  秦丹站起身,立在門口,蓄勢待發。


  我和李揚目光全聚在大門上,緊張的手心出汗。這時,隻聽“叮咚”一聲,門鈴響起。


  秦丹把住門把手,深吸一口氣,緩緩開門,我們屏息凝神一起望過去。


  門打開了,外麵卻是黑洞洞的走廊,一個人也沒有。正詫異間,忽然屋子裏燈毫無征兆地全滅,頓時陷入一片黑沉沉的死寂。秦丹厲聲道:“老劉,拉窗簾。”


  我跌跌撞撞跑到窗邊去拉窗簾,恍惚中,就看到李揚打開手電,掃了一圈:“咦,銅鎖人呢?”


  剛才那麽亂,我們也沒注意,銅鎖不知什麽時候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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