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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入畫

  馬丹龍點點頭:“就從那時起,我就有了入陰的能力。但要掌握這個技能,還是因為後來拜了個東南亞的老師。”他有些走神,揉揉前額說:“你們就別打聽了。十一點了吧?我要作法。你們兩個把畫展開。“他指了指李揚和銅鎖。


  他們兩個按照吩咐把那軸詭畫完全展開。煙波浩渺的山水圖,完全展現在眾人麵前。


  說來也怪,此畫一開,屋內似乎起了一陣風,房門上掛著的四個白色燈籠前後擺動,燈火閃爍不明。


  馬丹龍走了兩圈,眉頭緊皺,似乎發現哪不對勁。我心咯噔一聲,可別出什麽幺蛾子。


  他忽然看向秦丹:“閨女,能不能報個八字?”


  秦丹道:“不好意思,不能。”


  馬丹龍也沒動怒,隻是一直瞅著她。秦丹道:“八字關乎一個人的時運,我不會隨便向不信任的人透漏的,不好意思。”


  馬丹龍點點頭:“我就問一句話,希望你老實回答,你是不是童子命?”


  秦丹神色晦暗:“是的。”


  馬丹龍道:“難怪。閨女,不好意思,請你出這間屋子,站到外麵走廊上。”


  銅鎖急了:“馬師傅,你不是說外麵有孤魂野鬼嗎,她一個女孩子……”


  馬丹龍擺擺手:“別看這幅畫最是邪門,但它本身也是非常厲害的辟邪驅鬼之物,能吸收鎖住亡魂,髒東西也是有靈氣的,斷不會靠近。此畫一開,方圓十米內絕對是百邪莫侵。這閨女在門口站著,不會出任何問題。”


  秦丹咬了咬下唇,轉身就走。


  李揚低聲道:“馬師傅,為什麽一定要趕她出去?”


  馬丹龍歎口氣:“這閨女陰氣太重,天煞孤星。她和林霞正好是兩個極端,林霞是受盡別人磨難,而她是克盡和自己親近的人。這閨女和此畫都是極陰的存在,同性排斥,怕到時候出現什麽不可預測的意外。”


  我偷眼看看走廊裏秦丹的身影,暗暗倒吸冷氣,難道她未婚夫意外身亡,是她克的?這念頭實在殘忍,可以說是一個女孩子最大的詛咒,那就是老百姓說的“掃把星”。我不禁想起女神王雪,她也說自己是不詳的人,誰碰她誰倒黴。怎麽漂亮的女孩子都犯這個病,難道說真是紅顏薄命?


  馬丹龍拍拍我:“一會兒我作法的時候,你要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排除雜念,凝神觀想。”


  “什麽是觀想?”我問。


  馬丹龍道:“就是不用眼睛看,用心體悟。把鏡子裏的自己,牢牢刻在腦子裏。”


  我也稀裏糊塗,又不敢繼續問。


  馬丹龍深吸一口氣,開始圍著蠟燭陣轉圈。他邊走邊低聲吟唱一首歌。這首歌的歌詞不清,曲調抑揚起伏,歪歪扭扭,很像是福建兩廣那邊的方言。一邊唱歌,他一邊搖動魂鈴。


  清脆的鈴聲伴著古怪的歌聲,在黑暗的房間中飄蕩。


  我一眨不眨地盯著鏡子裏的自己,漸漸模糊起來。也不知為什麽,我突然覺得鏡子裏的自己,特別陌生,就像是麵對麵坐了個陌生人。


  這讓我想起,謝師傅作法時引李大民上身的情景。那雖然還是我的身體,可是靈魂卻換了另外一個人,這種感覺極為的毛骨悚然,非親曆者不能體會。


  鏡子裏的我,完全成為一團黑糊糊的影子,他盤膝而坐,周身散發陰森的能量,我不敢再看,閉上了眼睛。


  就算這樣,鏡子裏的那個人依然刻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


  鈴聲在耳邊忽近忽遠,飄飄渺渺。恍惚中,我竟好像在一片漆黑的山林裏走著夜路。再回頭時,我看見畫中陰陽觀後院的那棵巨大的古樹。

  我知道自己已經進了畫裏。


  現在的位置是在道觀後院出來上山的路,我依稀記得這條山間小徑的方向,它蜿蜒細長,依附山崖之上,盡頭消失在白霧繚繞的山中。這裏有個問題很有意思,在外麵看畫的時候,細節上還是能看出畫上的時間,應該是白天,因為眾景物清晰可見。而此時此地,我卻身處黑漆漆的深夜裏,舉目眺望,四周是藏伏在黑暗中如怪獸般延綿的山林,夜風起時,還能聽見遠處幾聲淒厲的烏鴉叫。


  前後看看,麵臨一個兩難的抉擇。是順著這條小徑上山呢,還是原路返回進道觀呢?這裏實在太黑,我踮著腳去看,道觀裏也黑壓壓的,沒有光亮,想來也沒什麽人。突然間我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彭大哥還在道觀裏畫畫嗎?這個問題越想越是費解,魂魄入畫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馬丹龍和謝師傅又是擺結界又是搖鈴的作法,才讓我和李大民進入畫中。那彭大哥是怎麽進到畫裏的?

  此時就我一人,越想越是毛骨悚然,不禁撫摸雙肩,悶頭順著這條路開始往山上走。


  有種預感,我入畫的地點落在這條山徑上,或許有天意在吧。莫不如,就按著天意走吧。


  我拚命回憶著,觀畫時這座大山是什麽樣。它很高,道觀隻不過在其半山腰,山高處,雲霧繚繞,森森然,巍巍然,頗有出塵的仙氣。


  當時我們幾個還在猜測,李大民留下了後院腳門的數字,會不會順著山路進了大山,或許他就在山中修行也說不定。


  這條路很長很陡,我在深夜中走了很長時間,可並不覺得累。山風很清涼,吹著十分舒服,拂過皮膚,竟然讓我有些回到童年的感覺。


  不知不覺走進一片密林,這裏樹木很多,最大特點是這些樹很直很高,每一棵大概都在十幾米,樹幹無葉,密密麻麻的樹葉都集中在樹冠的部位,像是一把把柄兒很長的大傘。這些“傘”同氣連枝,接連一片,遮天蔽日,看起來滄桑蕭森,不知長了多少年。


  樹叢裏冒著滾滾黑煙,霧氣蒸騰的,就像拍鬼片一樣。


  不知不覺我已經身處其中,再想走回頭路,又鼓不起勇氣,隻能硬著頭皮前行。走著走著,來到一處懸崖前,出現一個碩大的山洞。


  我有種感覺,山洞裏肯定藏著什麽,或許李大民在裏麵也說不準。


  我摸了摸身上,手電筒也不知哪去了,摸了半天,隻摸出個打火機。擦亮後,燃起一小蓬火苗,漆黑的洞口前,簡直連螢火之光都算不上。


  我抱著肩膀在外麵轉悠兩圈,這個洞又黑又深,真他媽的嚇人。本來我是不想進去的,可是考慮到李大民,又不願放棄任何一條線索。咬咬牙,罷了,死就死吧。


  我舉著打火機,摸索洞壁,緩緩前行。洞很高很大,借著微弱的火光,我依稀看到洞壁上似乎畫著什麽。


  那是一幅古代畫作。畫上白雲如海,層層翻卷,一個穿著古代漢服,長須髯髯的男子,騎在一隻白鶴上,穿雲而過。遠處巨大的宮殿,在雲海中若隱若現,靈動飄渺,整個一個仙界。


  壁畫特別大,占據了整整一麵洞壁。每個人物都是原大的,色彩豔麗,栩栩如生,火光下,跟他媽的真人一模一樣。


  不看這壁畫還好,一看我就傻了,盯著那個長須男子目瞪口呆。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大民。壁畫上的他,滿麵勘悟的笑容,略微仰頭,看著遠方宮闕,飄飄欲仙,還真有點神仙的意思。


  媽的,這咋回事?這壁畫是他畫的?這小子別說畫畫,寫字都像狗爬似的,一點美術細胞都沒有,他什麽時候有這本事了?

  壁畫延綿,一直延伸到洞的最深處,我舉著打火機,邊走邊看,身體控製不住的抖,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整理一下思緒,這洞壁上的畫應該是倒敘,靠近洞口成仙的那一幕是最後一張,往洞深處方向的畫敘述的是成仙前的事。你知道我看到什麽了嗎,我看到李大民在地獄中受到種種酷刑!


  有拔舌刑,李大民跪在地上,頭平著擱在石頭上,伸出舌頭,兩個小鬼用老虎鉗子往外拽。李大民嘴下麵流著一灘血,五官疼得扭曲,表情活靈活現。最要命的是,壁畫用的是寫實風格,像大照片一樣貼在洞壁上,看得我幾乎要吐了。


  還有炮烙刑,李大民赤身裸體綁在一根赤紅的銅柱上,幾個小鬼在下麵燒著炭火,還用扇子猛扇,火苗滋滋亂竄,李大民烤的外焦裏嫩,我似乎都能聞到肉烤熟的味兒。


  後麵刑法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我索性滅了打火機,眼不見為淨,摸著洞壁,蹣跚前行。


  這些壁畫的意思,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經過地獄種種非人折磨,最後李大民羽化成仙,苦盡甘來,騎著白鶴直入仙界。


  成仙就非得經過煉獄、屍解這樣的過程嗎?這樣的仙還有什麽意思?李大民包括先前那個羅鳳,都透著一股邪勁兒,與其如此為仙,還不如好好過人的日子。


  我腦子亂糟糟的,也不知走了多遠,腳下碰到一塊石頭,“格楞楞”作響,黑暗的深處忽然一個聲音傳出:“誰?”


  一聽這個聲兒,我眼淚差點沒飆出來,媽的,李大民!


  我大吼:“李大民嗎,你個狗日的,我是你爺爺劉洋,馬來隔壁的。”說著,我就要點打火機。


  李大民像是知道我的動作,他的聲音很焦急:“別開。”


  我愣住了,旋即大怒:“操你媽的,你鬧神鬧鬼什麽?為了找你,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嗎,好幾次都差點死得過的。”


  李大民的聲音:“奇怪,我讓你找我了嗎?”


  我一時語塞,李大民確實沒讓人找過他,而且還好幾次留下口信,不讓任何人來尋他。


  我氣急敗壞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失蹤後家裏都快瘋了。我能不找你嗎?”


  黑暗中傳來他嘎嘎怪笑:“這就是人的通病。沒征求他人意見,妄測他人之心,還以為自己做的事都是為了別人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啊!’這句話簡直就是人類最誅心之論。你憑什麽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我看是你自己自私罷了。”


  我啞口無言。這樣的道理根本沒人說過,聽起來倒還挺像那麽回事。就算這樣吧,可他也太不通人情了。我不好過,你他媽也別想好。他越不讓我開打火機,我越開。


  我“嘭”一聲,點燃了打火機,舉起來照過去。


  黑暗中顯露出李大民蒼白的臉,我也僅僅能看到他的臉,他根本沒身子?!這個念頭嚇得我倒退兩步,他,他不會隻剩下一顆人頭了吧?

  李大民被突如而來的光線刺著了眼,偏偏頭,眼睛眯了起來。我更加確定,他隻剩下一顆人頭。如果是正常人,受到強光照射,第一反應應該是伸出手來遮擋,而他的表現卻好像根本沒有手一樣。


  他歎口氣,嗬嗬無奈地笑:“老劉啊老劉,你還是那麽個德性。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大怒:“操你媽的,你個驢操的,現在馬上跟我走!”


  說著就要上前,李大民大叫:“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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