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9章 死聖

  「看來，我們之間最大的誤會，就在古夢聖女身上了，真是遺憾啊，如果我們早認識幾年，不，只要幾個月，讓我有足夠的時間，向你解釋清楚真相，想必，我們兩個志同道合的夥伴，就不至於發生如此激烈而又可悲的衝突了。」


  狼王長嘆一聲，苦笑道，「相信我，關於古夢聖女的生死，你完全想錯了，也做錯了，我並不想殺她，你也根本不應該救她。」


  「什麼意思？」


  孟超皺眉道，「你該不會想要否認，自己針對古夢聖女的刺殺吧？」


  「不，這件事我當然不會否認，但請你相信，我對古夢聖女沒有絲毫惡意和敵意，恰恰相反，從某種角度來說，古夢聖女可以算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度過幸福快樂的一生，成為她想成為的人！」


  狼王滿臉唏噓，喃喃道，「剛剛認識古夢聖女的時候，她還不是大角軍團的精神領袖，只是一個因為瘟疫而逃離家鄉，浪跡天涯，嘗盡世間苦難，還長得奇醜無比的小姑娘。


  「而那時候的我，境況也不怎麼好，只是在那些豺狼虎豹的爪牙之下，掙扎求存的盜墓小賊而已。


  「我們兩個就像是所有孤苦無依的鼠民一樣，面對殘酷的命運，只能抱團取暖，互相舔舐傷口。


  「也就是在那時候，我發現了古夢聖女擁有某種……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潛能，那就是，她的夢境不但特別逼真，還能影響到別人，將別人都拖入到她亦幻亦真的夢境當中去。


  「一開始，古夢聖女並不知道該怎麼利用自己的夢境。


  「她只是像所有在現實中嘗盡苦楚的小姑娘一樣，在夢境中編織了一個無比美好的世界，一個充滿希望的明天，還有一個即將從天而降，帶她脫離苦海，模模糊糊的拯救者形象。


  「每當白天慘遭嘲諷、鞭撻和壓榨，到了夜晚，蜷縮成一團，在瑟瑟發抖中逐漸陷入夢鄉的她，夢境就格外真實和強烈。


  「也只有在夢境中不斷得到撫慰，這個自幼就在瘟疫中失去所有親人和希望的小姑娘，才能咬牙活到今天，而不是像無數同齡人一樣，無聲無息地死亡和腐爛。


  「但我覺得，僅僅這樣的夢境，是遠遠不夠的。


  「隨著年齡的漸漸增長，古夢聖女勢必會面對更加繁重的勞作和更加嚴酷的折磨，她身上必將出現越來越多，深可見骨，痛徹心扉的傷口，不是光憑几個美夢，就能掩蓋和癒合。


  「而且，遲早有一天，她的潛能會被那些豺狼虎豹發現，到時候，說不定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會活活劈開她的腦殼，吸食她的腦漿！


  「既然她的夢境，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為了改變自己和千萬鼠民的命運，何妨將這個美夢，做得更大一些呢？


  「於是，我開始有意識地干涉古夢聖女的夢境。


  「通過夢境，微調她的早期記憶，在潛移默化中改變她的性格。


  「我還透過夢境，告訴她大角鼠神即將降臨，鼠民必將浴火重生和奇迹崛起的道理。


  「當然，我也沒有忘記，通過夢境告訴古夢聖女，不少我秘密發掘的失落神廟，和適合充當大角軍團秘密基地的地點。」


  孟超點頭。


  狼王的話，和他通過古夢聖女的腦域，了解到的真相，可以互相印證。


  拋開動機不論，至少在這個問題上，狼王並沒有撒謊。


  「那我就更加不明白了，既然你都說自己曾經和古夢聖女『抱團取暖，互相舔舐傷口』，為何還能如此冷酷無情，痛下殺手？「


  孟超想了想，道，「我知道你當時急於讓大角軍團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方便在徹底崩潰之後，由你兵不血刃地全盤接收。


  「但以你和古夢聖女的關係，要達到這個目的，應該有很多辦法，為什麼，你要選擇最極端，最糟糕的辦法？」


  「因為我要成全她，我要讓她的美夢，擁有最美好的結局，我要讓古夢聖女，成為真正的古夢聖女！」


  狼王一臉問心無愧的表情，理直氣壯地反問道，「收割者，你應該見過古夢聖女的真面目吧，實話實說，你覺得她是一名真正的、合格的領袖，哪怕僅僅是精神領袖么？」


  「這個……」


  想到古夢聖女那副「大頭怪嬰」般的模樣，孟超遲疑起來。


  倒不是他以貌取人。


  只不過，從基因學的角度來講，長成古夢聖女這樣「骨骼精奇，形貌特異」的樣子，基因層面往往存在致命的缺陷。


  而她通過夢境傳輸信息的能力，是不斷燃燒大腦換來的。


  在發動能力之後的大腦冷卻期，她的心性、智慧和計算推演能力，未必強過普通鼠民，更別提和五大氏族的精英，一較高下了。


  事實上，根據孟超通過葉子了解到的情況。


  在大角軍團高歌猛進的征途上，古夢聖女的確不負責具體的軍務。


  她不可替代的作用，主要體現在三點。


  其一，無人能敵的親和力。


  其二，通過夢境和大角鼠神溝通，並且將大角鼠神的「神諭」，傳輸到每一名鼠民勇士的腦子裡，強化信念、鼓舞士氣的能力。


  其三，未卜先知，能提前窺探到敵軍虛實的能力。


  至於具體軍務，都是她手底下的將軍們來處理。


  這些將軍，大多是角斗場里的鼠民仆兵首領，或者隸屬於某個氏族戰團的炮灰部隊指揮官，自然擁有相對豐富的實戰經驗。


  然而，和大角鼠神溝通的能力，來自於「胡狼」卡努斯的遙控指揮。


  所謂「未卜先知，窺探敵軍虛實」的能力，也是「胡狼」卡努斯故意放水，向大角軍團泄漏那些不願意服從他的狼族軍頭的消息。


  換言之，如果沒有狼王的支持，古夢聖女很難成為一名合格的領袖，哪怕僅僅是精神領袖。


  「看來，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狼王嘆息道，「從始至終，古夢聖女都只是一個懵懂無知，隨波逐流的小姑娘而已，她是被我推動，一步步走到今天，爬到不該屬於她的高度。


  「但是，接下來呢？


  「接下來，我已經推不動了。


  「試想，如果出現在大角軍團面前的，不是由我指揮的狼族戰團，而是由『毀滅號角』指揮的獅族大軍或者『狂暴之刃』指揮的虎族大軍，古夢聖女的表現，還能如此揮灑自如，料事如神，彷彿真有祖靈庇佑嗎？


  「不可能的，大角軍團在全軍覆沒之前，打出了一連串氣勢如虹，無比輝煌的戰果，那是一系列機緣巧合和精心操作的結果，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再複製一次。


  「倘若古夢聖女不死，再遇到類似的戰局，以她的真實能力，究竟會有什麼表現，究竟會給鼠民勇士們留下什麼印象，究竟會將大角軍團的命運，帶向何方？」


  孟超眯起眼睛，深思熟慮起來。


  「再美好的夢境，始終都有被戳爆的一天，與其等美夢變成噩夢，再被人強行戳爆，倒不如在美夢做到登峰造極的時候，主動戳爆它，這樣，還能留下印象最深刻，最美好的回憶。」


  狼王道，「『大角之亂』鬧到今天的地步，已經引發了整片圖蘭澤所有至強者的關注，我不可能始終躲在古夢聖女背後遙控指揮，而以她的真實能力，在這些至強者的凝視下，用不了多久就會原形畢露。


  「到時候，所有鼠民勇士都會無比吃驚和憤怒的發現，原來他們篤信不疑的精神領袖，只是一個畸形醜陋的大頭怪嬰，原來這位鼠神代言人，根本沒有和祖靈溝通的能力，原來所謂的未卜先知，都是一場笑話！

  「難道你覺得，讓全體鼠民勇士發現如此不堪的真相，對大角軍團和鼠民的事業，會比較有利嗎？


  「甚至，難道你覺得古夢聖女本人，如果知道前因後果的話，會願意苟活到那時候，再以一個小丑的面目死去，並在死後繼續淪為恥笑的對象？


  「但是，如果按照我的計劃，讓古夢聖女死在百刃城下，死在一連串輝煌的勝利之後，死在『鼠民的事業』達到第一波高峰之時，而且，不是死於作戰不力，而是死於卑鄙的刺殺，那一切都會不同！

  「沒人會看到古夢聖女畸形醜陋的樣子。


  「她留給所有人的印象，永遠都是那個天真善良，光彩照人，料事如神，既能和大角鼠神溝通，又和全體鼠民勇士親如一家的女武神。


  「就算那些高高在上的豺狼虎豹，再怎麼氣急敗壞，都不可能找出古夢聖女的絲毫缺點，甚至，他們將永遠喪失在正面戰場上，堂堂正正戰勝古夢聖女的機會，古夢聖女將成為不朽的傳說——區區一名鼠民少女，從未接受過任何正統的軍事訓練，卻接連戰勝了高貴而強大的氏族武士，連獅王和虎王都不敢和她正面較量，只能派出刺客，用最無恥也最怯懦的方式，將她刺殺。


  「你能想象，這樣的傳說，將多麼鼓舞鼠民的士氣，又會對氏族武士們的驕傲，造成多麼沉重的打擊嗎？


  「最後，古夢聖女本人，也不用面對痛苦的真相，她到死都不會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少女，根本沒有任何出眾的組織和指揮能力，更不是被大角鼠神選中的幸運兒和拯救者，只是一個被遙控的傀儡而已。


  「她將在最美好的夢境中，無比幸福快樂地度過一生，並在死後，繼續享受無數鼠民的頂禮膜拜和無限崇敬！

  「所以，你真不該救她。


  「因為她是古夢聖女。


  「活人，永遠不可能成聖。


  「只有死人，才有資格成為真正的聖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