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4章 冬眠的聖女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
好容易來到林間空地，被曼陀羅果實深深吸引的鼠民戰士們已經喪失了一切力量和勇氣。
別說和武裝到牙齒的狼騎兵們殊死搏殺。
他們就連揮刀自刎的意志都凝聚不起來。
就像是一具具松垮垮的提線木偶，被香氣凝聚而成的扯線操縱著，渾渾噩噩，不由自主，爭先恐後地朝熱氣騰騰的大鍋撲去。
等他們狼吞虎咽，你爭我奪，像是惡狗撲食般將一字排開的大鍋，都掃蕩得乾乾淨淨，捧著肚皮打出熱騰騰的飽嗝之後。
除了投降，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畢竟，他們中間的很多人，早就投降過一次了。
不用說上次投降是否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甚至是故意欺騙那位愚蠢的狼王。
投降這種事，就像撒謊一樣，只有零次和一萬次的區別。
一旦墮入深淵，沾滿泥漿，便永遠別想洗刷乾淨了。
再加上不少鼠民戰士，原本就是「胡狼」卡努斯豢養的家鼠，亦在人群中聒噪，說什麼「連大角鼠神都已經拋棄了我們，我們能堅持到這一步，已經對得起自己和所有人」的道理。
結果，狼騎兵們不費吹灰之力，甚至沒有流淌一滴鮮血，就俘虜了數量超過己方十倍的降兵。
當這些降兵將「卡努斯大人寬宏大量，對普通鼠民的罪行既往不咎，還準備了大量食物，想要拯救我們的性命」的消息，傳回大角軍團混亂不堪的陣地時。
成建制、大規模的投降，就像是雪崩時越滾越大的雪球般勢不可擋。
在多條戰線上，狼騎兵甚至不用出現，只用強弓勁弩，遠遠射來一面代表「胡狼」卡努斯的狼爪戰旗。
就足以令成百上千名身經百戰，渾身布滿傷疤，在真刀真槍的搏殺中，足以將無數狼族武士一起拖入地獄的鼠民勇士放下武器。
而鼠民戰士們在投降之後的唯一傷亡，往往都發生在狼騎兵們發放食物的時候——要麼，是為了爭搶食物，鼠民們自己打得頭破血流，要麼，是太過性急，一口氣吞下太多食物，活活將自己的肚皮脹裂。
如此醜態百出的不堪場景，更令不少還在堅持著的鼠民勇士徹底絕望，在哀嘆聲中鬆開武器，閉上眼睛，任憑捉摸不定的命運，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遠方。
當然，大角軍團坐擁數百萬之眾，即便還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心志堅毅卓絕之輩，不願意背棄一路屍山血海壘砌而成的征途，加起來亦是十分可觀的數字。
不少強攻百刃城的一線戰鬥部隊，聚集了整個大角軍團的大部分軍糧和戰械儲備，尚未被逼至山窮水盡的絕境。
倘若古夢聖女能向他們下達清晰而明確的指令。
無論指令究竟是什麼。
哪怕是突圍出去，朝赤金城進軍，去圖蘭澤最強悍的獅虎武士面前，展現鼠民勇士最後的榮耀。
他們都會歡欣鼓舞，甘之如飴，毫不猶豫的。
問題是，從半夜開始，這些仍舊忠於古夢聖女，並且維持著最後的軍紀和戰鬥力的一線部隊，便再沒有收到古夢聖女的命令。
無論傳令兵跑死一頭又一頭座狼，十萬火急送來的手書軍令。
還是指揮官以及隨軍祭司在恍惚間，從夢境中得到的，直接來自古夢聖女的啟示。
什麼都沒有。
每當指揮官和隨軍祭司們擺出白玉雕琢而成的骷髏鼠神雕像，在雕像前面盤膝而坐，凝視著雕像的雙眼，進入深度冥想狀態，試圖主動在夢境中和古夢聖女溝通的時候。
要麼，他們會在恍惚中墮入思維的漩渦，被腦電波的驚濤駭浪淹沒，大腦溫度急劇提升，瀕臨自燃的極限，甚至真的將大腦燒壞掉。
要麼，他們就會在夢境中看到腐爛變形，呈巨人觀的喪屍鼠神，源源不斷向他們釋放出絕望至極的情緒。
受到這種情緒的裹挾，他們不是喪失了控制圖騰戰甲的能力，淪為起源武士。
就是喪失了最後一絲鬥志，率領自己的部隊，像是行屍走肉般向戰場邊緣走去，去向「胡狼」卡努斯投降。
那些頭腦相對聰明的指揮官和隨軍祭司們，再也不敢貿然聯絡古夢聖女。
但僅憑他們自己，就算是想要突圍，將萬千鼠民的鬥爭繼續下去的話，又該去向何方？
就在群龍無首，分崩離析的危急時刻。
孟超繞過了兩片已經投降，換上狼爪戰旗的降兵營壘。
以及三隊神色精悍，在降兵營壘間不斷穿梭，搜索不屈者和反抗者的狼騎兵。
來到大角軍團控制區域的外圍，一片毫不起眼的山坳里。
這裡距離百刃城、赤金城以及黃金氏族的通衢大道，都有相當遙遠的距離，並非大軍攻伐的戰略要地。
山坳間更是隱藏著無數岩縫和洞窟，乍一看千篇一律，誰都不知道哪條岩縫後面才是別有洞天，而洞窟和洞窟又環環相通，盤根錯節，不少洞窟深處還有暗河，直通周圍的大山大河。
想要將所有洞窟統統搜索一遍的話。
十萬大軍，花上一年半載，都未必足夠。
孟超從未來過這片區域。
當然也沒深入過任何一個洞窟。
但他卻在蜿蜒曲折，小徑分叉的洞窟深處，輕車熟路，快速前進。
不僅僅因為空氣中漂浮著一縷淡淡的，追蹤藥劑的香味。
更因為他「看」到了腳印。
冰風暴留下的腳印。
每隔三五米，冰風暴故意在地上踏出一枚溫度比周圍低三五度的腳印。
用肉眼絕對觀察不出來。
只用對冰風暴非常熟悉，而且覺醒了超凡視覺，能感知到物體表面溫度微妙差異的人，才能「看」到一個個幽藍色的「道標」。
直到第三個岔路口。
孟超忽然停住腳步。
張開雙臂，在腦後環抱，先是順時針慢慢轉了三圈，又逆時針轉了一圈半。
這是他和冰風暴約定的接頭動作。
倘若是另有其人，冒充他來到這裡的話，絕不可能做出類似的動作。
他感覺兩道冰錐般的目光上下掃描自己的每一個毛孔。
那是冰風暴的凝視。
相信冰風暴已經在洞窟深處做好了萬全準備。
倘若來者不是他的話，迎接其人的必將是劈頭蓋腦的冰錐彈幕。
洞窟深處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音。
像是冰風暴將犬牙交錯的冰錐撤去。
孟超稍稍鬆了一口氣，這才邁進洞窟深處。
這片洞窟似乎也受到了地底靈脈的沁潤。
岩石散發出晶瑩剔透的瑰麗光澤。
像是一簇簇幽藍色的冰花從地底生長出來。
冰風暴在一朵巨大的冰花前面盤膝而坐。
而這朵冰花深處，隱隱綽綽，像是封印著一件類似人形的事務。
那正是古夢聖女。
「她沒事吧？」
孟超抵近觀察，但在冰霜的遮掩下，卻看不清古夢聖女的形貌，只能感知到她微弱如同燭火般的生命磁場，隨時都會被死亡的風暴扯得支離破碎。
「暫時沒事，不過情況非常不穩定，五臟六腑隱隱都有出血和衰竭的跡象，大腦更像是一鍋沸騰的曼陀羅濃湯，隨時都有可能將自己的整個腦袋都燒成一坨焦炭。」
冰風暴解釋道，「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多久，才能甩開刺客，突出重圍，所以，只能先將她冰凍起來，好歹阻遏傷勢的擴散和加重。」
因為液體在冰凍時，體積會膨脹的緣故。
倘若緩緩降溫，冰凍的細胞就會被自身膨脹的體積脹爆，就算再次升溫，也不可能恢復活性。
不過，對冰風暴這樣善於操縱冰霜的高手而言，瞬間將溫度降至零下數十度甚至上百度，在細胞來不及膨脹之前就將其凍結，從而維持細胞內部的活性，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現在的古夢聖女，相當於進入了特殊的冬眠狀態，暫時保住了最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