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9章 連環夢魘
隨著大量孟超前世的記憶碎片，混雜在太古符文之中，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湧入古夢聖女的腦域深處。
古夢聖女記憶資料庫的底層，那片隱隱籠罩著血芒，清晰到不真實的童年記憶，亦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在原本的記憶中，童年時代的古夢聖女，在大角鼠神降臨之後，看到的「啟示」，僅僅包括大角軍團大獲全勝之後，千千萬萬鼠民們，都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宛若童話般美好的結局。
可現在，當童話般的圖景，在古夢聖女的童年記憶中徐徐展開時，另一些更加灰暗、殘酷和真實的畫面，卻從天而降，一下子將「童話」砸了個粉碎。
兩種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未來」，同時呈現在古夢聖女面前。
令意識恍惚間處於童年狀態的她，不知所措，無所適從。
孟超能清晰感知到，古夢聖女的腦域正在劇烈震顫。
她像是被孟超呈現出來，無比殘酷的未來給嚇壞了，每一顆腦細胞都在顫慄
她的腦域，原本是風平浪靜的大腦。
此刻卻捲起驚濤駭浪，出現一個個巨大的漩渦。
從腦域深處激射而出，超越極限的腦電波，就像是一道道張牙舞爪的閃電。
就連夢境深處，那尊既神聖又慈祥，明明瘦骨嶙峋，卻像是支撐著整片天地的骷髏鼠神雕像，都開始劇烈抖動。
晶瑩剔透的骨骼表面，出現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皸裂，彷彿象徵著古夢聖女即將崩塌的信仰。
「就是這樣，趕快從該死的迷信和盲從中清醒過來，想一想，認認真真地想一想，想想大角鼠神告訴你的謊言裡面，那麼多自相矛盾和不合理的地方，從破綻中產生懷疑，從懷疑中發現真相！」
孟超心急如焚。
潛意識恨不得長出兩隻大手，上去抓住夢境中的古夢聖女的肩膀，瘋狂搖晃，讓她意識到所謂「記憶」，絕非一定靠得住的東西。
夢境中的古夢聖女開始思考。
屬於四五歲小女孩的稚嫩面容，漸漸變得僵硬，像是一張僵硬的面具。
在末日烈焰的炙烤下，面具四分五裂，露出底下，已經長大成人的古夢聖女，真正的臉龐。
分別生長著兩枚瞳孔的雙眸，恍若兩口幽深無底的黑潭，深深凝視著夢境上空的光影變化，將兩個不同未來的細節，統統吸入心靈深處，彷彿在仔細對比、甄別，試圖找出真實和謊言之間的界線。
此情此景，令孟超連一縷躁動的腦電波都不敢釋放出去。
生怕打擾了古夢聖女的思索。
很快，古夢聖女臉上的稚氣就剝落殆盡。
而她的眉毛也高高揚起，猶如兩柄出鞘的利刃。
彷彿，捕捉到了腦域上空，一閃而逝的光芒。
緊接著，古夢聖女做了一個令孟超大吃一驚的動作。
她竟然微微偏轉腦袋，雙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孟超的方向！
被總共四枚黑洞也似的瞳孔深深凝視，孟超頓時覺得汗流浹背。
簡直比在怪獸戰爭時，被末日凶獸鎖定，更加令他毛骨悚然。
這，這不可能！
理論上來說，此刻的古夢聖女還在做夢。
而這個主要由童年記憶中，瘟疫村莊為主場景，非常私密的夢境裡面，並沒有孟超的存在。
孟超的潛意識，乃是高高凌駕於這個夢境之上。
就像是一名玩家，隔著電腦屏幕，操縱和欣賞著一局電腦遊戲。
遊戲中的角色，怎麼可能發現他的存在？
置身於夢境中的古夢聖女，又怎麼可能洞穿夢境，鎖定他的潛意識？
孟超竭盡所能，控制自己的大腦，如同喪屍的大腦般死寂和僵硬，不釋放出哪怕一縷最微弱的腦電波。
以免這僅僅是巧合，或者古夢聖女只是感知到了一絲異樣，用這種方式詐他現身，不打自招。
然而，古夢聖女的精神力和她操縱夢境的能力，卻比孟超想象得更加強大。
她是真的穿透了夢境，「看」到了孟超的潛意識。
「你是什麼人？」
她的語氣，一半冰冷，一半好奇，「竟然能闖入我的夢境，還往我的夢裡，塞進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
孟超硬著頭皮，正欲解釋。
古夢聖女已經出手。
滿臉不耐煩的表情，彷彿壓縮成了「不知死活」四個字。
倘若她深諳地球文化和歷史典故的話，說不定還會再添上「雕蟲小技，也敢潛入我的夢境來班門弄斧」之類的詰問。
孟超發現自己的潛意識被困住了。
原本，他的潛意識就像是一條閃閃發亮的水蛇，順著太古符文匯聚而成的洪流，在自己和古夢聖女的腦域之間來去自如。
現在，洪流卻變成了沼澤，沼澤又變成了飛快凝固的鋼筋混凝土。
他的潛意識就像是鑲嵌在琥珀裡面的小蟲，被擠壓得幾乎窒息。
他無法隨心所欲地逃回自己的腦域。
而是被困在古夢聖女的腦域深處。
隨後，古夢聖女的記憶細胞，那些熠熠生輝的「氣球水母」，統統朝他簇擁過來。
「氣球水母」的表面，湧出無數突觸，突觸互相糾纏，接駁到了一起，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天羅地網。
隨後，他們一起朝孟超噴射大量古夢聖女記憶中的畫面。
一幅幅畫面，就像是一堵堵銅牆鐵壁，組成了一場全新的夢境。
當然不是在大角鼠神的祝福下，奪關斬將，攻城略地的勝利之夢。
亦不是葉子和孟超剛才做的，在古夢聖女的悉心指點下，修鍊秘法，提升戰鬥力的美夢。
甚至不是萬馬奔騰，金戈交錯，大軍殺伐，蕩氣迴腸的殺戮之夢。
而是一個，不，是一連串不折不扣的噩夢。
恍惚間，孟超彷彿在短短一瞬，就做了數十個生不如死的噩夢。
在其中一個噩夢裡，他變成了「垃圾蟲」——那些三五歲就被丟進城市底下的排污管道，一輩子都要負責在黑暗中疏通管道和清理垃圾，往往不超過十四五歲就會死於非命的鼠民孩子們。
他能在噩夢中清晰感知到，臭氣熏天還帶有腐蝕性的污水，如同強酸般侵蝕著他的皮膚，而污水深處的蛇蟲鼠蟻，瘋狂啃噬他的血肉的滋味。
在另一個噩夢裡，他又變成了一名精疲力竭的鼠民奴工。
因為夜以繼日幫助主人鑄造武器，早已被壓榨成了一副還在喘氣的骷髏。
終有一日，精力不濟，腳下發軟，一不留神，跌入熊熊燃燒的炭火之中。
雖然骨瘦如柴的身體，很快就在炭火的焚燒下，化作慘白的骨灰。
但在臨死前的一刻，他卻沒有生出太多烈焰焚身的痛楚，反而感到說不出的暢快——因為，和這具身體曾經默默承受的壓榨比起來，被烈焰燒灼，已經是最輕微的折磨。
在第三個夢境中，孟超感覺自己又變成了一名忍無可忍之下，砸毀生產工具，獲得半日喘息，卻被主人抓起來殺一儆百的鼠民奴工。
他身上被塗抹了一層特殊的樹膠。
隨後，像是一張倒空的口袋那樣，被主人高高懸挂到了幾十臂高的旗杆頂端，在炎炎烈日之下曝晒。
正午的天空，烈焰猶如瀑布般飛流直下，澆在他的身上，令膠質硬化和收縮，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皮革，將他周身每一條肢體甚至每一束肌肉纖維統統裹住，拚命向里擠壓。
擠得他五臟六腑乃至眼球和腦漿，都要從喉嚨裡面噴涌而出。
倘若烈日持續燒灼，將他一下子擠壓至死，倒也能落個痛快。
但就在膠質擠壓到肢體扭曲變形，連骨骼都被擠碎的時候，太陽卻落山了。
於是，他——這個毀壞生產工具的鼠民奴工，就不得不浸泡在生不如死的痛苦裡，在全體鼠民奴工的圍觀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地等待著漫漫長夜過去，等待新一天的太陽——那位善良的死神，重新從地平線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