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九章 傷痕的藝術
聽了孟超的話，葉子凝神靜氣觀察了半天。
果然有所發現。
「這傢伙右半身的傷痕，明顯比左半身更多，特別是肩膀上，密密麻麻的傷疤重疊，半塊好肉都沒有！」
少年興奮地說，「所以，右肩就是他的弱點！」
「觀察力不錯，你還有點潛質，只是欠缺幾分經驗。」
孟超道，「如果你親手解剖過上千具屍體，辨識過上萬道傷痕，就很容易發現，這傢伙右半身的傷痕，幾乎都浮於表面，都是皮外傷，最多傷到血肉而不是骨骼，更別提神經和筋腱。
「特別是右肩——他右側肩膀上的肌肉，明顯比左側更發達一些，包括右臂的平均直徑，都比左臂大了半指，這說明，這傢伙的慣用手一定是右手，些微小傷，根本不在乎。」
葉子愣了一下，有些不服氣的樣子。
「我知道，你肯定想問，既然如此，他的右半身怎麼會受這麼多傷？」
孟超道，「因為這是一名經驗豐富，訓練有素的戰士。
「任何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士都知道，在激戰中想要毫髮無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們可以主動選擇，由哪個部位來承受傷害，甚至，付出皮外傷的代價，將敵人拖入我們的陷阱和節奏。
「這傢伙的右半身這麼強壯，卻布滿了細微的傷口，很明顯，在實戰中，他經常故意暴露自己的右半身去引誘敵人，每一道細微的傷痕，搞不好都意味著一頭獵物或者一名敵人的性命。」
葉子原本就很聰明。
心思電轉，瞬間明白，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幸好有收割者大人的提醒。
否則，他主動向對方的右側發起攻擊，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再看他的左半身，貌似光潔溜溜，沒有太多傷痕，但看得仔細點就能發現，當他無意間舉起左臂時，他的左側腋窩下面，有一道極深的傷痕。」孟超繼續道。
葉子又有些傻眼，他說：「收割者大人，難道擁有透視的能力，連對方傷痕的深淺都能看出來么？」
「我當然沒有透視眼。」
其實五星靈視境界，是可以觀察到很多不可見光，部分透視物體的。
但孟超重傷未愈，這方面的能力，亦是時靈時不靈，且要消耗大量靈能，被他暫時關閉了。
「只要觀察傷口表面就能發現，這處傷痕癒合得非常精良，傷口兩側對得很齊整，組織增生也相對較小、較淺，這就說明，對方一定對左腋窩下面的這處傷痕，進行了妥善治療和精心保養。」
孟超繼續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圖蘭人以傷痕為榮耀，通常不會在乎傷口怎麼癒合，甚至巴不得留下更顯眼、更恐怖的傷疤，炫耀自己的戰績。
「除非，傷口極深，接近要害，危及生命，才會精心治療。」
葉子恍然大悟。
「沒想到，小小一道傷口，都有這麼多學問！」他用無比崇拜的眼神看著孟超。
「還不止，你想想看，究竟擺出什麼姿勢，才會將自己的左腋窩暴露出來？」孟超循循善誘。
葉子瞪大眼睛想了半天，困惑道：「對，究竟什麼樣的姿勢，才會傷到左側腋窩下面呢？」
「左手刀。」
時間緊迫，孟超從前面幾天每兩輪食物投放的間隔來推算，下一次食物投放將在七分鐘到十一分鐘之間進行。
五分鐘內，他必須讓葉子戰勝這名虎背熊腰的紅眼鼠民。
沒時間讓少年自行領悟，孟超說出了正確答案，「左側腋窩靠近心臟，正常情況下，再缺乏戰鬥經驗的鼠民，都該注意防禦。
「這傢伙會傷到左腋窩，說明他一定曾經高舉左臂，狠狠劈下，以至於空門大開了。
「問題來了，他的右臂明顯比左臂更粗壯一輪，應該是右利手才對，為什麼要施展左手刀呢？
「我只能推測，他其實有一招『殺手鐧』，是必須用左臂來施展的。
「什麼叫『殺手鐧』？
「這不重要，總之是很厲害的致命殺招就對了，但這一招的蓄力時間應該很長，才會被敵人找到破綻，突襲他的左腋窩。
「萬一你真能逼他使出致命殺招，無論這招貌似有多麼威猛，多麼恐怖，能把你從中間劈成兩半，都不要害怕，牢牢記住，這就是你的機會，只要速度夠快，你就能在他左腋窩的舊傷上面，再狠狠戳出一道新傷！」
葉子張了張嘴。
想知道：「那我怎麼才能逼他使出致命殺招呢？」
「很簡單，看他的肝區上面，是否有一塊小小的凸起？」
孟超道，「那是他的肋骨曾經折斷，尖銳的斷骨險些戳進肝臟的跡象——如果肝臟真的破裂，他就完蛋了。
「雖然斷骨並沒有戳進肝臟，而且早已癒合，但肝區上面，是圖蘭人痛覺神經最密集的地方，就算鐵骨錚錚的硬漢，被人在肝區全力鑿擊，都會疼得冷汗直冒，更別提斷骨戳刺和切割了。
「我猜測，肋骨折斷，刺向肝區的經歷，一定給這傢伙留下了痛不欲生的記憶，以至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直到現在，他都非常注意保護自己的肝區——這幾天在爭搶食物的時候，他完全不在乎別人攻擊他的其他部位，唯獨別人攻擊他的肝區時，他才會躲閃和格擋。
「我估計，就算他的肝區，不存在生理性的後遺症，一定殘留著精神性的痛楚，只要你能擊中他的肝區，就能觸發他的疼痛記憶，令他陷入下意識的抽搐和混亂。
「自然，他知道自己的命門所在，不會輕易被一般人擊中肝區。
「但你擁有伸縮自如的肢體，能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擊中敵人，我想，這應該不是問題。
「或者說，如果你連這樣的敵人都無法擊倒，擁有圖騰之力的斷角牛頭武士什麼的，還是算了，洗洗睡吧！」
「斷角牛頭武士」幾個字，讓少年的眼珠子，變得和其他人一樣通紅。
深紅之中，還有東西在瘋狂跳躍。
是那天晚上，燒毀家園的熊熊烈焰。
「鐺鐺鐺」！
頭頂再度傳來金屬棒重重敲擊鐵柵欄的聲音
油炸曼陀羅果實的香味，就像是一隻只魔掌，揪著每個紅眼鼠民的脖子，把他們拎了起來。
「給你這個。」
孟超將一樣東西塞到葉子手裡。
是一枚尖銳的獠牙。
——為了一線生機，在這座地牢里不知發生過多少輪你死我活的爭奪。
爭鬥中，牙齒被打落，是很正常的事情。
部分鼠民體內，仍舊流淌著嚙齒類的血液，門牙奇長無比。
還有些鼠民，擁有爬行動物或者貓科動物的特徵，生長著獠牙和利爪。
這樣的獠牙，稍加打磨，落到專業人士的手裡，足以——
殺穿整座血顱角斗場。
葉子按照孟超的傳授，將獠牙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攥緊拳頭時，獠牙自然戳出，只要像揮拳一樣揮出去就行了。
對於沒有接受過專業匕首格鬥訓練的平民而言，這是最方便的握姿。
隨後，孟超又讓葉子含了一口污水在嘴裡。
「必要時，噴出去，擾亂對方的視線。」孟超說。
這時候，幾十枚油炸曼陀羅果實已經落下。
殘酷的爭奪開始了！
經過孟超的調製。
葉子的目光更加犀利。
看清楚了很多剛才懵懵懂懂的信息。
虎背熊腰的一號鼠民，果然得到了「強者恆強」的祝福，第一時間高高躍起，在半空中掄起鐵鎚般的手肘和膝蓋，將身邊同時躍起的四五個紅眼鼠民，都重重砸飛出去。
隨後，利用強大的核心能力和猩猩般的臂展，一口氣搶到了四枚果實！
他並沒有滿足，落地之後，張開血盆大口，將兩枚曼陀羅果實，直接塞進嘴裡。
他的嘴好大！
腮幫子像是和葉子一樣擁有超級彈性，能夠延展到極其誇張的程度，臉頰上的皮肉被曼陀羅果實撐成了半透明，乍一看去，簡直像是在左右腮幫子上，又長出了兩個腦袋。
另外兩枚曼陀羅果實，被他用不知從哪個倒霉蛋身上，扯落下來的細長尾巴，簡單拴起來，繞過脖子，掛在胸前。
隨後，這名貪得無厭的壯漢，咧嘴一笑，又加入了第二輪爭奪。
看樣子，不一鼓作氣搶到十幾枚曼陀羅果實，他是不會罷休的了。
體型排名從第二到第五的四名紅眼鼠民，看著頭號壯漢的眼神，明顯充滿了怒火。
看起來收割者大人說的沒錯，這些傢伙並非鐵板一塊。
他們彼此之間，才是最大的競爭對手。
雖然礙於頭號壯漢的淫威，沒人願意和他正面抗衡，寧願去捏軟柿子。
但如果葉子真能放倒這傢伙，相信別的紅眼鼠民一定不會介意，往他身上，踏上一萬隻腳的。
至於左腋窩和肝區的傷痕，葉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包括受到這些傷痕的影響，頭號壯漢的戰鬥習慣。
一切都像是收割者大人分析的那樣。
就好像這名虎背熊腰，凶芒畢露的紅眼鼠民，僅僅是收割者大人手裡的提線木偶一樣。
意識到這一切。
少年忽然不再迷茫，也不再害怕。
和被人踩在鐵蹄之下，只能眼睜睜看著家園被毀的那天不同。
現在的他，就算還沒變強。
至少已經明白了變強的方法。
葉子深吸一口氣，仍舊將大半身體隱藏在污水之中，朝頭號壯漢潛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