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無影無蹤
當狂風穿過狹長的山谷，如潮水般朝天坑襲來時，這些凌空懸挂的球形叢林，就會隨風搖晃，如同真正的妖魔頭顱般，發出鬼哭狼嚎和陣陣獰笑。
很難想象一座孤立無援的人類城鎮，能在這種鬼地方存續半個多世紀。
而呂絲雅他們也的確沒發現人類城鎮的跡象。
無論高樓大廈、交通幹線、車輛和工廠的轟鳴，什麼都沒有。
就連破敗崩塌的殘垣斷壁都沒有。
當然，雲霧聚散不定，天坑深處又覆蓋著鬱鬱蔥蔥的植物，調查隊員的視線不可能掃描整座天坑。
這裡僅僅是「食人鯧」小隊留下最後坐標的地方。
有可能通訊頻道中聽到的詭異對話，是在別處留下的。
或者那座人類小鎮，還在天坑的更深處。
如果僅僅是測繪地圖，為列車炮和裝甲飛艇提供轟炸引導，前進到這裡，或許勉強足夠。
但如果天坑深處真的存在一座人類城鎮，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地毯式轟炸，無疑會令這座苦苦支撐半個多世紀的城鎮，和所有居民全都被炸得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這是龍城最高當局，很難接受的道義責任。
再說，天坑的範圍實在太大，呂絲雅他們還沒發現任何堪稱「怪獸文明終極巢穴」的地方。
讓列車炮和裝甲飛艇在這麼大範圍進行飽和式轟炸，消耗的晶石炸彈將是天文數字。
戰爭成本太高，轟炸效果又未必太好。
倘若這些晶石資源能夠節約下來，用於人類的修鍊，或許能為龍城培養出更多的天境和神境強者。
或者投入四大研究所，研發出更多的黑科技，有助於龍城文明下一步，拓殖異界的全新戰爭。
是以，反覆權衡之後，呂絲雅等九組調查員決定繼續前進。
無論人類城鎮還是怪獸文明的終極巢穴，至少要鎖定一處的精確坐標才行。
「我帶一隊先下去，邵軍，你帶二隊在天坑邊緣接應，周猛，你和三隊撤退到兩公裡外，我們剛剛發現的制高點去，從遠距離觀察我們的行動。」
呂絲雅不慌不忙地發號施令，「記住，萬一我們出現任何異常，我是說『任何』異常，你和三隊的任務都不是救援我們，更不是繼續探索，而是毫不猶豫地掉頭逃跑，爭取將早先搜集到的所有數據都送出去，明白嗎？」
「可是——」
名叫「邵軍」和「周猛」的兩名副組長，都是虎背熊腰，滿臉煞氣，神色精悍至極的狠人。
面對神秘莫測的天坑，他們非但沒有絲毫畏懼，反而躍躍欲試，頗想主動請纓。
呂絲雅卻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他們：「沒有『可是』，我是組長，我先下去，如果連我都解決不了，你們更是白給，還是爭取逃出去，呼叫炮火覆蓋式支援吧！」
經過半年曆練，此刻的「女王蜂」越來越幹練，舉手投足之間，儘是說一不二，不容辯駁的氣質。
兩名副組長被她凌厲如電的目光注視，全都不再辯駁，立刻執行命令。
呂絲雅指揮調查員們，使用符文機械攜帶的裝備，在天坑邊緣搭建了一座小小的營地。
又用晶石驅動的卷揚機和鋼纜，製造了一台小型升降機。
在此過程中，她放出一些無人機，試圖深入天坑，近距離拍攝更多畫面。
但天坑中罡風席捲，靈磁干擾非常強烈，無人機剛剛深入幾十米，就似被無形的觸手捲住，拉扯到了迷霧深處，攝像頭實時傳輸回來的畫面，也變成一片雪白。
接著投放下去的蜘蛛形態思考戰車也是如此。
在緩緩爬下天坑上百米之後，就失去控制，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來，非要人類親身涉險，才能用肉眼偵測到一切。
「我們下去了！」
安全起見，呂絲雅沒有激活磁懸浮力量，而是和幾名調查員一起搭乘升降機，緩緩下降。
在一個鏡頭中，她還豎起大拇指，朝天坑邊緣的人們揮了揮拳頭。
一陣微風吹來，迷霧重新聚攏，將呂絲雅和調查隊員們淹沒，接著就……
「沒有了。」
龍飛駿關閉立體影像，道，「這就是我們接收到，九組的精英調查員們，發送回來的最後信息。」
一陣沉默。
「怎麼可能？」
孟超霍然起身，兩個拳頭死死抵著會議桌，簡直要把桌面按出兩個清晰的大坑，「呂組長他們明明沒有遭遇任何危險，而且，呂組長也做了周密安排，不是有一隊人馬安排在幾公里之外的制高點，遠距離觀測么，難道這隊人馬，什麼都沒有拍到？」
「這就是問題所在，他們全都失蹤了，包括深入天坑的呂組長和第一小隊；守候在天坑邊緣，在臨時營地周圍部署了大量全自動火力點的第二小隊；以及遠離天坑的第三小隊，都在同一時間，神秘失蹤了。
「一二小隊姑且不論，第三小隊所在的制高點，是呂組長精挑細選，還在周圍預埋了大量地雷，確保絕對乾淨和安全。
「按理說，就算是末日凶獸突然出現，想要殺光三支小隊的所有人馬，都需要一定的時間和周折。
「哪怕第三小隊無力抵抗，至少在全軍覆沒之前，能傳輸出最後的信息，讓我們看清楚敵人的真面目吧？
「但是，沒有，同時失蹤之前，他們什麼都沒留下。
「不僅僅是呂組長帶領的九組，還有我們赤龍軍的另一支精銳偵察部隊，以及獵殺者協會的資深獵人們組成的第三支探索隊，他們從不同方向，同時接近天坑，但就在呂組長他們失蹤的時候，來自赤龍軍和獵殺者協會的兩支隊伍也失蹤了，失蹤前，同樣沒有任何異常，也沒有經歷任何戰鬥。」
龍飛駿的話，讓所有人在仔細思索之後，都滲透出一脊背的冷汗。
「倘若說，『食人鯧』小隊的失蹤，還能用『遭遇怪獸，且戰且退，彈盡糧絕，壯烈犧牲』來解釋，呂組長他們三支探索隊的失蹤，就實在詭異到了極點。」
龍飛駿代大家說出心裡話，「不把他們的失蹤之謎搞清楚，龍城人註定寢食難安！」
這是當然的。
「食人鯧」小隊遭遇的怪物，即便無法用常理來解釋，至少可以用炮火覆蓋來解決。
但呂絲雅等人，總共三支精銳探索隊，部署在七八個相去甚遠的坐標上，擁有幾十名天境以上，身經百戰，既熟悉怪獸特性，也熟知叢林脾氣的資深超凡者，還有數量更多十倍的符文機械，每一台符文機械身上，都攜帶大量攝像頭，探測器和數據發送裝置。
結果，連敵人的真面目都沒看到，就被戳瞎了眼睛，封死了耳朵，割掉了舌頭，半點兒有效信息都發送不出來？
這種不可捉摸的未知，實在是最深層次的恐怖。
眾人面面相覷，都看到彼此眼底的困惑和寒意。
又是一陣無解的沉默。
「武神」雷宗超忽然輕輕咳嗽一聲，道：「阿駿，把剛才的視頻，再播放一遍。」
為了穩定生命磁場，雷宗超蜷縮在一件特製的鉛衣里。
為了激發眾人的思考，他特地將自己的存在感壓製得非常稀薄，一聲不吭坐在角落裡，像是充當吉祥物般，靜靜聽著眾人的議論。
但是，當他輕輕咳嗽一聲，哪怕只有半聲時，他卻瞬間吸引了所有少壯派軍官和王牌調查員的注意力，成為當仁不讓的主角。
龍飛駿畢恭畢敬詢問雷宗超，具體想看哪一段。
雷宗超讓他翻出了呂絲雅他們拍攝的，爬滿藤蔓和枝椏，變成綠色巨人的特高壓輸電塔。
又找到「食人鯧」小隊拍攝的特高壓輸電塔進行比對。
「一前一後，兩支探索隊，拍攝的是同一個地方嗎？」
雷宗超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慢吞吞問道。
龍飛駿點頭稱是。
「所以，這些綠色巨人，也是同一批特高壓輸電塔變的？」雷宗超繼續問。
「是的。」
龍飛駿道，「龍城電力局存儲著穿越之前，龍城周圍所有輸電塔和變電站的數據，這批特高壓輸電塔高達２３３米，上端的分岔結構也相當特殊，屬於當時的最新產品，龍城周圍，就只有這麼一批。
「再和周圍的地形地貌進行比對，可以確定，『食人鯧』小隊和『九組』就是在同一位置拍攝的。」
「那就不對了。」
雷宗超指著兩副全息照片道，「兩張照片裡面，特高壓輸電塔的相對位置發生了改變，這兩座塔更靠攏了一些，這幾座又顯得稀疏不少，好像故意留出的空隙，而後面幾座的電纜都垂掛下來，隱沒到了草叢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就像是蟒蛇般蟄伏在那裡，隨時能竄起傷人的。」
在雷宗超的指點下，眾人將腦袋湊過來細看，果然，看出詭異的變化。
在「食人鯧」小隊和「九組」前後來到之間，好幾座特高壓輸電塔矗立的位置都發生了改變。
就像是置人於死地的陷阱，經過機關的調整和移動，變得更有利於掠食了！
「這怎麼可能？」
所有人都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些特高壓輸電塔應該深深紮根在地底，牢牢鑲嵌在鋼筋混凝土打造的底座上，才能支撐兩百多米高的鐵塔，經受住狂風和暴雨的侵襲。
連同地層一起穿越過來，他們只有兩種結局。
要麼仍舊屹立不倒，分毫不動，要麼因為地震而倒塌。
無論如何，他們都應該是鋼筋鐵骨的參天大樹，絕不應該像是怪獸般長了腳，到處跑來跑去吧？
等等——
有人忽然想到，倘若這些特高壓輸電塔，在某種神秘力量的影響下，真的拔地而起，又被細胞活性極強的苔蘚、枝椏和藤蔓裹挾的話。
他們的攻擊模式未必像是掠食性植物，只能局限在一定的範圍內。
而是像怪獸那樣，能隨心所欲選擇最合適的殺戮獵場。
這一認知，令會議室里的溫度瞬間降低了十度。
並且充滿了艱難吞咽口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