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抹了蜜糖的毒藥
高野很有種危言聳聽，嚇唬孟超的意思。
就差沒貼著孟超的鼻子說：「你小子沒想到吧？」
孟超卻滿臉沉靜，無動於衷。
高野有些失望，卻也只能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我們認為，經過數十年拓殖戰爭的龍城，必將分裂成兩個天差地別的階層。
「第一階層，就是超凡者。
「彼時的超凡者，無論力量還是權勢，都將大幅超越今天的超凡者。
「他們將掌握毀天滅地的能力，擁有規模比現在龐大百倍的超級企業，征服了一個又一個異界土著的部落和王國，甚至成為異界土著眼中的『神』。
「到時候，這些高高在上的超凡者，既可以用無人機、思考戰車和生化寵獸，打造絕對忠於自己，甚至就是自己肢體延伸的軍隊。
「想要得到奴隸和炮灰的話，也不必尋求龍城的幫助，大可以用異界土著，來貫徹他們的意志。
「這樣的超凡者，再不用受龍城的約束，也不必承擔任何對普通市民的責任，可以隨心所欲，追求自我的強大和超級企業的利益。
「倘若那時候。他們還願意維繫生存委員會的存在，願意捍衛龍城的榮耀，也僅僅是因為，生存委員會和龍城都淪為了他們的工具，能幫他們掠奪更多資源，在從『人』進化到『超人』的征途上，提供更強勁的燃料。
「第二階層，就是普通人。
「我估計未來的龍城普通人，在物質條件和基本安全保障方面，倒未必如地球時代的帝國崛起時，普通國民那麼凄慘。
「因為超凡者將偉力集於一身，並沒有必要去壓榨昔日的同胞。
「但超凡者也同樣沒有絲毫動力，把資源投放到同胞身上，讓同胞修鍊得比他自己還強。
「這和道德無關，僅僅是一道非常簡單的算術題。
「同樣的資源，投放在自己身上，有可能令自己修鍊得更強，突破生命的極限，掌控全新的神通，而投放到同胞身上，只能培養出一個比炮灰稍微強一丁點的三流高手，有什麼必要多此一舉呢？
「最終，即便龍城文明真的征服了整個異界，普通人的生活也未必會比現在好多少，極有可能仍舊過著這樣的日子——睡在蜂巢般狹窄的空間里，每天用蚯蚓肉和怪獸下水調製而成的合成食物果腹，在智力上無法和超凡者競爭，在成本上無法和無人機以及異界土著奴工競爭，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工作，只能依靠超凡者施捨的福利過活，精神上的苦悶，則通過各種感官刺激的網路娛樂來排解，久而久之，變成整個文明的累贅，渣滓，寄生蟲。
「孟超同學，這就是龍城的未來，難道你不覺得非常恐怖嗎？」
「呃……」
孟超眨巴眼睛，很想說，「還有這種好事兒？」
雖然高野的推演不無道理。
絕大部分普通人淪為累贅和寄生蟲的未來，也的確很恐怖沒錯。
但是，孟超看過更恐怖的未來。
相比整座龍城化作灰燼的未來，高野描繪的這個「壞未來」，簡直是天堂了。
孟超撓頭，漸漸理解了高野的擔憂。
他，或許還有他的夥伴們，是擔心龍城在征服整個異界之後，超凡者會膨脹、變質、墮落。
但這個問題實在有點杞人憂天。
或者說，他們想得太美了。
事實是龍城根本徵服不了異界。
無論普通人還是超凡者，面對異界神魔的肆虐，都只能抱團取暖，苦苦掙扎，最終一起完蛋。
「現在，你該知道『我們』是誰了。」
高野並不知道孟超腦海中瞬間閃過的無數念頭，還以為孟超已經被自己震懾住，他昂起頭顱，淡定道，「我們就是不希望這樣的未來化作現實的人，就是希望限制超凡者的力量，讓超凡者和普通人達成平衡的人。」
「等等。」
孟超說，「高總監，你也是超凡者。」
「沒錯，我是超凡者，你也是超凡者。」
高野長嘆一聲，道，「但在成為超凡者之前，我們首先是一名人類，即便成為了超凡者，我們也並不准備背叛人類文明的利益，對吧？
「倘若我剛才說的『壞未來』成真，1%的超凡者越來越強，強到超越人類的極限和定義，可以擺脫龍城、地球和人類文明而獨立存在；99%的普通人卻越來越弱，喪失了為文明而戰的精神以及能力，淪為累贅和寄生蟲——你覺得，這是我們拓殖異界的初衷嗎，這樣的兩個階層，能夠捍衛人類文明的利益嗎？」
孟超想了一會兒，道：「高總監，就算你們不是杞人憂天，現在思考這個問題，是不是也太早了點兒？就好像兩夫妻剛剛買了張彩票，就為中五個億大獎之後怎麼分配而吵起來，沒這個必要吧？」
「不，有必要，如果現在不思考和行動的話，就來不及了。」
高野認真道，「超凡者一天比一天更強，和普通人之間的差距一天比一天更大，現在，普通人聯合起來，說不定還有辦法制衡超凡者，等超凡者真的掌控了堪比神魔的力量，普通人還怎麼和超凡者取得平衡？」
「你們會不會把超凡者想得太不堪了？」
孟超深深皺眉道，「無論超凡者再怎麼強大，都源自普通人，很多超凡者也是發自內心想要捍衛包括普通人在內，全人類的利益，超凡塔和生存委員會也是提倡團結大於一切，力量越強、責任越大的。
「最近幾年，超凡塔提出的兩個口號，您沒有聽過么？強者的鮮血要為弱者而流！超凡者是人類文明的戰刀！
「我相信，秉持這種精神的超凡者，不會徹底失控的。」
「我當然聽過這兩個口號，但你不覺得，這兩個口號非常可怕嗎？」
高野冷笑道，「所謂『強者的鮮血要為弱者而流』，表面上非常鼓舞人心，卻在潛移默化中，將人類劃分成了『強者』和『弱者』，並凸顯了強者的義務，但要知道，義務和權利是對等的，當強者的鮮血真的為弱者而流，享有比弱者更多的資源，甚至向弱者索取報酬，不都是理所當然的嗎？
「同時，這句口號還極大刺激了弱者的惰性，會讓弱者覺得，流血犧牲僅僅是強者的義務，自己只要蜷縮在強者的羽翼之下就可以了。
「所謂『超凡者是人類文明的戰刀』，也是一個道理，貌似壯烈的口號，實際上卻將行使武力的權力，都集中到了超凡者的身上，誰掌握了戰刀，誰就掌握了一切，萬一有朝一日，這柄戰刀調轉了方向，弱者們又該怎麼辦呢？
「當然，我相信超凡塔拋出這兩個口號時，並沒有絲毫惡意，當代的絕大多數超凡者，也會真心實意貫徹這兩條口號所蘊含的精神，為人類文明而戰，甚至犧牲。
「但人都是會變的。
「就算這一代超凡者不變，他們的後代，下一代超凡者，下下代超凡者也是會變的。
「你剛才說，『再強大的超凡者，都源自普通人』，現在或許如此，但再過五十年，一百年，當一名超凡者的父親，母親，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是超凡者，他憑什麼發自內心地相信，自己源自普通人，有責任為普通人而戰呢？
「到時候，我怕『強者的鮮血要為弱者而流』，以及『超凡者是人類文明的戰刀』這種話，就會被賦予全新的意義，成為抹了蜜糖的毒藥。
「總之，佔總人口99%的普通人，絕不能將希望完全寄托在佔總人口1%的超凡者的道德和口號之上，否則，我們這個文明的未來，註定是黯淡和血腥的。
「弱者不該期待強者毫無理由和底線地為他們流血，人類文明的戰刀應該是每一個人類，只有普通人和超凡者達成力量的平衡，我們的文明才有未來，拓殖戰爭才能取得真正意義上的勝利。」
「高總監，您說服我了。」
孟超撓頭道，「但我還是不明白，這些……普通人和超凡者之間的平衡，和發生在『靈創生物』的事情，有什麼關係？現在龍城的普通市民，通過修鍊，也可以覺醒超凡力量，去制衡高階超凡者和他們的超級企業啊！」
「是可以，但幾率和趨勢呢？」
高野道，「隨著各項資源日趨集中在高階超凡者和超級企業的手中，整個修鍊體系也不斷複雜化、尖端化，越來越多的神通必須從小築基，才能有所成就，普通民眾的修鍊成本越來越高，想要成就超凡的希望越來越渺茫，龍城的上升渠道正在不斷縮窄，『寒門出貴子』漸漸成為奇迹，普通人想要依靠修鍊來逆襲人生，也變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又怎麼去制衡高高在上的絕世強者和超級企業？
「像你這樣天賦異稟又奇遇連連的幸運兒，終究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對絕大多數普通人而言，常規意義上的『超凡之路』，已經被堵死了。
「所以，我研發了一項技術……」